但爲了活命,她必須離開,又不能告知端木驚鴻真相,着實爲難。
事實上,白夕羽先前也答應過飛琴閣的人,要幫他們去參加八音盛會,拔得頭籌,可唯一放心不下的還是端木驚鴻,此時宮中頻頻事發,正是多事之秋,皇上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他是絕對不可能離開的。
白夕羽笑容剛起,很快又收回:“我得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
玉天清微笑:“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這些等以後再說。”
白夕羽聞言大喜:“真的可以嗎?隻是,這樣不斷地麻煩你,會損耗你不少功力,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既然你目前沒有把握,爲何不先避其鋒芒,養精蓄銳呢?我此行要趕往昆侖仙境參加八音盛會,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以随我一同前往。”
白夕羽細細琢磨着他的話,深有感觸:“你說的對,我應該去從容地面對他,等待時機……隻可惜,你很快就要離開了,以後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多少日子可以等。”
一語點醒夢中人。
玉天清目光輕輕一閃,輕描淡寫道:“你越在乎對方的存在,就表示你越畏懼對方。等哪一天你可以從容面對他時,也将是你報仇的那一日!”
右手揪住衣領,白夕羽的呼吸再次急促起來。
白夕羽慘然一笑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告訴你也無妨。我今天……遇見了我的仇人。我以爲我不會這麽快見到他的,可是沒想到他就這麽突然地出現了。我想起他曾經對我做過的那些殘忍的事,我就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如果你不方便說,就當我沒問過。”
白夕羽抱歉道:“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雲天清但笑不語。
白夕羽回想起方才闖進他屋子的時候,屋内站滿了人:“我剛才……是不是打擾到你的正事了?”
玉天清淡淡一笑,似有幾分無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白夕羽捕捉到了他話語中的另一層深意,心中一緊:“玉公子,你要離開臨淵城?”
“你現在體内潛伏着蠱蟲,萬不可情緒起伏太大,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幸好我還在臨淵城,可以及時爲你催眠蠱蟲,倘若我不在了,你就隻能任由蠱蟲爲所欲爲。”
她支撐着坐起,玉天清停止了彈奏,回頭看向她,清澈如水的眸子沉着些許擔憂。
“玉公子,我好多了,謝謝你。”
當白夕羽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玉天清的床上,而玉天清背對着她,一遍遍地彈奏着琴曲。
得到黑衣男子的認可,花隐娘千嬌百媚的容顔上立刻綻出了芳菲的華彩,眼波裏春水湧動。
“嗯,很好。”
花隐娘猶豫片刻,但還是堅定地颔首:“屬下既然已經發誓要效忠聖使大人,一定唯聖使大人之命是從。”
“不止見過,而且還是兩次。”黑衣男子低沉地笑着,笑聲中藏着令人難以捉摸的詭異,“她一定還會再來找你,到時候,你跟着她去見玉淩子,一定要讓玉淩子說出羲皇琴琴弦的秘密。”
花隐娘詫異:“聖使大人,您見過她?”
黑衣男子忽然低低一笑,清雅的口吻道:“我知道她是誰了!”
手下繼續回憶道:“還有……對了,她把令牌遞給我的時候,我看到她的那雙手很纖長,比我們樂仙居的琴師的手都要漂亮修長。”
黑衣男子:“還有呢?”
手下回憶道:“那位姑娘長得挺漂亮的,一雙眼睛十分有神,對了,她的腰間好像纏了一根很奇怪的腰帶,像花又不像花……”
黑衣男子沒有理會她的說辭,反而将目光投向花隐娘的手下:“那位姑娘長什麽模樣,有沒有什麽特征?”
“聖使大人,都是屬下的錯,請你責罰屬下吧!”
而在樂仙居,花隐娘發現本該等候在後院的人不見了,暗自懊惱。
她忽然覺得白夕羽越來越神秘了,讓她看不穿摸不透。
歸海千葉躲藏在暗處,親眼看到白夕羽進了玉天清的房間,然後看到一堆人從房間裏走出來,卻唯獨不見白夕羽出來,她暗暗驚奇,這白夕羽和玉公子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爲什麽白夕羽頻頻往玉公子的房間裏跑?還有,白夕羽和那位聖使大人之間又有什麽特殊的關系?
不忍地搖了搖頭,玉天清走回琴具前坐下,擡手,開始撫琴,催眠蠱蟲。
等屋内終于清靜了,玉天清看着躺在床上昏迷的白夕羽,暗暗皺眉:“真是個不要命的主兒!我若是走了,那你……”
聽到玉天清說會考慮,衆人頓時生出了希望,連忙躬身退出。
“好了,這些話你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去吧,容我考慮考慮。”
“少宗主,我們知道錯了!我們哪裏知道,那聖使大人居然野心如此之大,想要掌控整個神音門。我們不願服從,他就讓顯宗一派的高手來對付我們,我們隐宗一派向來都低調行事,與世無争,數得上的高手寥寥無幾,哪裏經得起他們這麽鏟除異己?少宗主,是我們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雙眼,才會聽信了聖使大人的話,但我們固然有錯,隐宗一派畢竟也是宗主大人畢生的心血。現在宗主大人和宗主夫人閉關不出,能主事的人也隻有少宗主你了,如果連你也不管,那麽我們隐宗一派就真的要徹底滅亡了。”
衆人聞言,不由地慚愧地低首。
玉天清一邊伸手幫昏迷中的白夕羽把脈,一邊背對着衆人說道:“當初推選聖使,我爹娘都不同意,是你們自己越俎代庖,親自推選出來的,現在突然反悔,你們不覺得太遲了嗎?”
帶頭的人再次說道:“少宗主,咱們隐宗一派已經被逼到這份上了,你若是再不出面,我們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屋内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幹着急。
“你們都回去吧!我向來不理會宗門的事,你們來找我,也是白跑一趟。”玉天清的聲音淡淡,卻不容置喙。
可如今看到少宗主當衆抱起一位姑娘,還送上自己的床,由不得他們不胡思亂想。
在他們的印象中,少宗主清心寡欲,不好男女情事,爲此,宗主和宗主夫人沒少操心,他身邊的四位美婢也是宗主夫人特意爲他挑選的,目的就是希望少宗主哪天情窦開竅,可以從中收一個入房,早日傳宗接代,可偏偏少宗主對四位美人一點興趣也沒有,宗主和宗主夫人爲此操碎了心,很擔心少宗主是不是那方面的取向有問題,或者壓根就那方面不行!
終于,有人帶頭出聲道:“少宗主,這位姑娘是?”
屋内衆人面面相觑,氣氛較之先前更爲詭異了。
玉天清伸手攬住了她,向來清冷無波的谪仙面龐上,流露出了一絲擔憂,竟是微微屈身,将她打橫抱了起來,衆目睽睽下,将她送上床榻。
“白小姐!”
玉天清近在眼前,白夕羽腦中一陣暈眩,再也支撐不住,癱軟地倒進玉天清的懷中。
“玉公子,救我——”
白夕羽不顧音雪、音姿等人的阻攔,用力撞開了玉天清房間的門,一擡頭,才發現他的房間内站滿了人,而且氣氛略顯詭異,然而此刻,她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了,撥開人群,踉踉跄跄,直奔玉天清。
“救我、救我——”
在她身後不遠處,歸海千葉追了上來,好奇地尾随。
她一路跌跌撞撞,朝着客棧的方向疾奔。
潛伏在她體内的蠱蟲被提前驚醒,攪得她鑽心的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仇恨的怒火熊熊燃燒,怒潮一浪蓋過一浪,白夕羽喉頭忽然嘗到了甜腥,一口鮮血噴灑了出來。
然而,以她現在的實力,她沒有十足的把握。
但有一點,她很清楚,她要報仇!她要殺了慕容青峰!
隻是,他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目的是什麽,她沒有一點頭緒。
一路出了樂仙居,白夕羽的心情久久無法平複,雖然沒有見到黑衣男子的臉,但她已經百分之八十可以确定,他就是慕容青峰。
得到了容皇叔的許可,歸海千葉立刻朝白夕羽消失的方向走去。
“去吧。”
歸海千葉此刻的心思都在白夕羽的身上,起身道:“義父,我想四處逛逛,稍後再回來陪您。”
容皇叔淡淡點頭,目送二人離去。
“是!”花隐娘轉頭看向容皇叔父女,遲疑道,“兩位貴客,請你們在此稍等,奴家稍後就回來。”
黑衣男子:“那還等什麽?還不快帶本使去見見?”
花隐娘:“我已經吩咐下人,将她領去後院等候。”
黑衣男子:“哦?人在哪裏?”
花隐娘想到什麽,歡喜道:“聖使大人,我正要向您禀報,自三年前師父無故失蹤,我四處打探,一直沒有他老人家的消息,可是就在剛才,有人送來了他老人家的貼身令牌,我懷疑此人就是奉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命令,前來通風報信。”
卻見黑衣男子擡了擡手:“不必了!本使此來臨淵城,目的是爲了找到失蹤已久的玉淩子,你是玉淩子的徒弟,是否已有他的下落?”
等花隐娘回神,她擔憂地看向黑衣男子,誠惶誠恐道:“聖使大人請息怒!屬下沒有調教好下人,這就把她押過來,交給聖使大人處置!”
挺直脊背,白夕羽決絕地離開,隻留給一亭子的人一個冷酷的背影。
“如果這是公子慣有的搭讪方式,很抱歉,我覺得一點兒也不高明!”
白夕羽眼睛微微一眯,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似笑非笑,快速将手收了回來。
“這是一雙彈琴的手,不應該幹這種粗活。”黑衣男子開口道,他的聲音一如她初見時那麽醇厚那麽溫柔,大概沒有幾個女人能夠抵擋住他的聲音,就像一旁的花隐娘,一雙氤氲着水汽的眸子注視着他,眼神爲之一蕩。
白夕羽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将血液一點點重流回來,滿腔的仇恨化作數不盡的勇氣,通過血管流向四肢百骸。
她永遠無法忘記,當他的匕首刺穿她心髒的那種刻骨銘心的痛……
“我身上沾的血,是你們宮家一百三十六口人的,而你,是最後一個!”
腦海中往事一幕幕地浮現……
白夕羽猛然回頭,對上那層厚厚的黑紗,她有刹那的恍神,仿佛透過了黑紗看見那雙神秘莫測但藏着攝人心魂的光華的眼睛。
突然,手背一涼,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白夕羽的手在袖中慢慢握緊。
黑衣男子一步步走近白夕羽,這一刹,四周圍的一切黯然消退,不複存在,白夕羽隻覺得呼吸都窒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