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租界内的中方少将和中校被沒有達到目的的租界駐軍司令官诘問,奮起替自己和麾下士兵争取權益,已經返回四行倉庫的雷雄卻是陷入了沉默。
簡單的部署了下防禦,就獨坐在指揮部裏抽着悶煙。
對于這個在軍中呆了十餘年的老兵來說,終究放棄了自己守護了十餘年的榮譽,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一連的三個步兵排長都知道自家這位連長的脾氣,也不去打擾他,一個步兵排負責一面的防禦,各自去忙自己的了。
隻有陳運發走進指揮部,面對微笑坐在雷雄面前。
“陳二哥,這下可好了,俺老雷和整個步兵連弟兄就算戰死也落不到撫恤不說,還落得個陣前嘩變的名聲。”雷雄沒好氣的瞥了陳運發一眼。
如果說雷雄對面帶笑容的陳運發心裏沒有一絲怨念那絕對是騙人的,自從代理團長帶着他一起向自己說出請求一連留于這個死地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其中定然有陳運發的影子在其中。
雖然他先前所說的倒也是心裏話,但就這樣脫離了軍隊,而且還是帶着一個連的弟兄脫離,就算弟兄們表示理解沒有人說什麽怨怼的話,但雷雄心裏還是頗爲不是滋味。
“呵呵,根據租界那邊傳過來的消息,謝長官和其他幾個連的弟兄雖然被困于租界駐軍的軍營,但并沒有被繳械,老雷,你覺得,你這樣值得不值得?”陳運發卻仿佛沒看到雷雄的白眼,輕笑着說道。
“消息可靠嗎?”雷雄的眼睛猛然亮起來了,狠狠地嘬了口煙。“那就好,隻要手裏有槍,長官和弟兄們就不用任人擺布,也不枉我和弟兄們做此不忠之事。”
“老雷,你這個說法可不對。”陳運發卻不認可,正色道:“昔日嶽武穆請母刺字于背,曰“精忠報國”,此忠爲國,如同你我現在所做之事一樣,我們忠誠的,不是某個人也不是某個政府,而是這個國家和民族。你信不信,就算他日你我戰死戰場,我們的後代也會在我們的墓碑上刻上人民英雄的稱謂?”
“人民英雄!”雷雄喃喃念着陳運發所說出的四個字,眼睛越發的亮了。“别說什麽人民英雄,隻要老百姓别把我們當成叛逆就好。”
“相信我,明天白天,民衆們就會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們,我們,哪怕不再有軍人的身份,但隻要依舊在抗日前線,依舊在殺鬼子,那我們依然是他們的英雄。”陳運發很鄭重的說道。
“陳二哥,你倒是很會安慰人啊!”雷雄臉上也輕松了許多,“說得我差點兒都信了。”
“哈哈,那是你沒見過我們團座,你要是見到他,保證不用幾句就被忽悠的團團轉。我這跟他比起來,可差得遠。”陳運發不由哈哈大笑。
“你們那個劉團長,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在軍中聽上級長官談及他,大多都是說他運氣不錯,自己本身也是豪富,對麾下兄弟倒也大方。。。。。。”雷雄順着陳運發的話有些好奇的問道。
不過,雷雄掩藏在好奇背後的渴望卻是出賣了他心裏的某種小想法。
誰說的猛張飛隻會用武力而不會用大腦的?雷雄固然戰力強橫,但光靠戰力強橫沒有腦子就能從一個大頭兵做到連長?别說上級長官不放心将一百多号人交給他,就算是士兵自己恐怕都不放心把命交給他吧!
陳運發微微一笑,他可是從其中聽出了雷雄問話中的一些期待值。
他,終究還是舍不得自己當了十年兵的這個身份的。
雷雄爲何敢帶着不過一百來人在這個絕地和日軍死磕,通往租界的那個地道其實就是雷雄最後的退路。倒不是說雷雄怕死了,而是謝晉元給他下了死命令,如果一旦事不可爲,沒必要白白犧牲,先撤到租界,杜大老闆會把他們這百把号人掩護離開租界繼續殺鬼子的。
隻是,離開租界後怎麽辦?第88師,卻是再也回不去了。在他當着第88師少将參謀長的面,撕下上尉領章的那一刻。
再想加入軍隊打鬼子,陳運發所在的已經被命名爲第23集團軍中山獨立團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長官如何,還得先打探打探不是?
“我們團座長官,嘿嘿,怎麽說呢?”陳運發輕笑着,在雷雄強自壓抑的希望中說道:“你聽說的倒也沒錯,我們團座會掙錢,對麾下的弟兄們更是大方,幾乎是散盡家财辦了傷殘軍人救助基金,那也是我獨立團全軍犯遇戰皆不畏犧牲的主因。我們都是普通人,誰都希望家人能有穩定的生活,比如我在家鄉有個老娘,當年團座挑兵的時候,我是幾乎跑吐血才拿了團座的100大洋獎金。。。。。。”
“你們團座真是有錢人那!跑步都能發一百大洋!”雷雄差點兒眼珠子都沒瞪爆了。
陳運發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剛說這位還有些心眼,這會兒就成莽漢了,光聽着賊吃肉沒聽過賊挨打是吧!那可是陳運發自參軍以來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就算是強橫如現在的他,回想起那痛苦的一幕,也不由有些後怕,那種跑法,可真是會跑死人的。100大洋,哪有那麽好掙的?
“但,我們數千弟兄跟着團座北上長城和第八師團小鬼子血戰,在晉東和第20師團小鬼子死磕,可不僅僅隻是團座長官安排好了我們的家事。”陳運發又道。
“那是什麽?”
“他讓我們明白了爲何而戰。”陳運發一臉肅然。“就像你和一連做出的選擇一樣,我們上戰場,不光是爲了身上的這身軍裝。在成爲軍人之前,我們首先得是中國人,先有國後有軍,我們,是爲這個國家而戰,爲我們的民族而戰。”
“先有國後有軍!爲這個國家而戰!”雷雄的眼睛再度亮起來。“這是你們團座說的?”
“沒錯!老雷,等你見過我們團座,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了,我們團座别的先不談,這做思想工作絕對是無人能出其左右。”陳運發很肯定的說道。
“其他的呢?陳二哥,以你這樣的身手都才是屈居中尉之職,其他軍職在你之上的是不是還厲害?”雷雄目光微微一閃,轉換了個話題問道。
陳運發那還不知道他如此問的心思,不過是想側面打聽一下如果到了獨立團,他這個上尉連長還能不能繼續當。
這種小心思當然可以理解,畢竟誰也不是聖人不是?哪怕他才某個時刻會成爲整個民族的英雄。但英雄,可也沒時刻想着去做英雄,隻是使命使然罷了。
“我獨立團軍職,一切皆看軍功,職務在我之上者不一定是單兵強于我,但指揮殺敵本領可強于我。”陳運發很坦誠的解釋道。“不過,你可别以爲我就是獨立團單兵第一了,嘿嘿,論及這個,我們團座卻是我拍馬都趕不上的。”
“日嫩良哎!陳二哥,你這是開玩笑吧!”雷雄倒吸一口涼氣,一臉你莫給你團座臉上貼金的模樣。
的确,做爲禦林軍中最強的他在陳運發手下也得吃癟,結果這位卻來個他們那個胖子團長才是獨立團最強的,這自然讓雷雄有些難以置信。
“等你見到就知道了,不過我勸你别挑釁,我們團長曾經有單槍匹馬以冷兵幹掉日軍半個步兵小隊的記錄。”陳運發很認真的告誡道。
雷雄。。。。。。
一想到一個胖子陸軍上校掄着大刀沖入鬼子隊列人頭滾滾的場景,彪悍如雷雄蛋蛋都在替日軍憂傷,這真是日嫩良的太奇葩了。
蛋蛋都在憂傷的可不僅是已經被陳運發開導成功的雷雄。
還有大倒黴蛋脅闆次郎。
本來他的計策都已經成功了,不,确切的說,是成功了一大半。
四行倉庫的中國守軍迫于外交壓力,終于撤出了主力部隊,雖然不過是300餘人,距離本來還可以修飾一下帝國皇軍不是不努力而是敵人太強大的數目差了大幾百人,但不論怎麽說,中國守軍隻要撤了,他能占領四行倉庫就成。
可八嘎的,西方租界那邊竟然傳來消息,中國守軍一部竟然拒不遵守軍令不撤,而且那個叫斯馬萊特的老頭兒沒讓那部分進入租界的中國軍隊繳械不說,竟然還敢大放厥詞,說什麽他不懼怕戰争。
八嘎的,這是對大日本帝國陸軍的挑釁。
脅闆次郎大佐其實很想一拍桌子,大聲怒吼着給那幫西洋人點顔色看看,但連日來的失利讓他冷靜下來,在給西洋人點顔色看看之前,他還必須得先殲滅仍舊留守在四行倉庫的中國人。
那怕對手的兵力已經銳減到換在平時他懶得留意的最多不過一個步兵連的數目。可是,就算能殲滅對手,他的第36步兵聯隊又得付出多少傷亡爲代價呢?
不得不說,被連揍幾次的日軍大佐這下是真的老實多了,一點兒也不沖動,都不可愛了。
尤其是在被他目光看着的北島剛雄心裏。
一邊在心裏默默吐槽着自己頂頭上司已經變成了弱雞連一個步兵連的陣地都不敢放膽說打,日軍中佐一邊也不得不拿出自己的建議:“支那人這一招壯士斷腕玩得很漂亮,既用兵變堵住了西方各國的嘴,又用一小部分兵力繼續占領陣地不用被國内民衆罵。”北島剛雄說道。“但是,聯隊長閣下,一個步兵連和一個步兵團的防禦強度能比嗎?據我所知,中國人所使用的機關炮和迫擊炮最少也需要4個人以上的兵力來操作,而且,不經過嚴格訓練,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操作得好的,我方的擲彈筒兵,一般也得訓練超過兩年以上吧!”
“北島君,你的意思是?”脅闆次郎幽幽的看着數百米外漆黑一片的夜空,“強攻嗎?”
“是的,聯隊長閣下,強攻!”北島剛雄點點頭。“我們要粉碎支那人不切實際的野望,要讓他們感受到帝國陸軍的強大,師團部一定會同意我們的作戰計劃的。”
如果中國軍隊留下一個步兵連都吓得第36步兵聯隊不敢前進一步的話,那第9師團真的是要成爲上海派遣軍的一個大笑話了。
這個道理不光是第36步兵聯隊的兩個聯隊長懂,已經拿到前方戰報的第9師團吉住良輔中将也懂。他毫不猶豫的在第36步兵聯隊的請戰電文上批注“準戰”二字後便沒有再理會了。
畢竟,相對于滬西的數十萬中國軍隊來說,負責掃尾閘北的第36步兵聯隊所面對的不過百餘中國軍隊實在是不足挂齒,哪怕他們激起的反響有點兒驚人。
可這位陸軍中将卻不知道,他親手批準的作戰計劃卻是把麾下的這個步兵聯隊送進了深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