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嫩良的,小鬼子這是要搞什麽?”雷雄拿着望遠鏡在瞭望口盯着看了老半天,眼睛都看酸了,六七百米外的日軍隻是拼命的在挖掘野戰工事,卻不見有其他任何動作,這是要玩兒持久戰嗎?雷雄不由有些焦躁的扯開軍裝上的風紀扣道:“長官,既然小鬼子不敢動,不如我們先動,讓機關炮再幹他們一下,幹掉幾個算幾個。”
“急什麽?機關炮炮彈雖然還有不少,但數量終究還是有限,哪能這樣毫無意義的浪費。”謝晉元不由瞪一眼自己這位心腹愛将,有些無可奈何的批評道。
這位爺倒也不是完全的有勇無謀,隻是他一路從大頭兵起來到連級軍官的,難免考慮的事情就少一些,不會考慮的那麽全面。日軍知道這邊有機關炮和重機槍,将自己的野戰工事位置建立在六七百米外,那是估算好的。畢竟,在500米外,一個正常的人體出現你的視野中,不過一個花生大小,機關炮和重機槍的射程是足夠,可那個準頭,在那個距離上真是基本沒準頭,隻能靠蒙的。
機關炮和重機槍可能會打到人,可是,花上千發乃至更多卻隻能靠概率換上一兩人的戰果,對于已經陷入孤軍奮戰的四行倉庫來說絕對是不劃算的。哪怕會有杜大老闆的援助,謝晉元這個指揮官也必須節約一點。
“我這不是怕小鬼子在搞什陰謀詭計嘛?”雷雄也不由有些洩氣的嘟囔道。
謝晉元也有些無奈,這就是防禦方的憋屈之處了,喪失了戰略的主動權,所有主導權都交由進攻方來做主,他們唯一能做的隻能是等待。目光瞟向一邊一直坐着閉目養神的陳運發,心中微微一動,問道:“大發,如果換成是你們劉團長在這兒,你覺得,他會怎麽做?”
陳運發睜開眼,掃了一眼瞭望口外,很淡然的說道:“我跟随團座打過兩次防禦戰,一次是在長城羅文裕,一次是在娘子關舊關,我們團座有個特點,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就等日軍出招,等他們最後沒招了,那就該我們出招了。”
“我的二哥哎!你這不相當于沒說嘛!”雷雄哭笑不得的抱怨道,“萬一咱們挨不到小鬼子出完招,就完蛋了呢!”
“閉嘴!”謝晉元爲之氣結,哪有自己這樣咒自己的?見雷雄還有些不服,隻得耐心解釋道:“人家陳中尉那意思是打防禦戰是要“以靜制動後發制人”,拼的就是耐心,誰的忍耐力更強,誰就能堅持到看清對方的弱點,再一擊緻命,明白了沒?”
“噢!這樣啊!”雷雄做恍然大悟狀,“還好我隻是個小連長,不用想那麽多,天天想那麽多,腦袋估計都能大幾圈。”
“哈哈!雷連長這會兒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啊!”一旁的幾個軍官都哈哈笑起來。
雖然雷雄這家夥說話不怎麽靠譜,甚至中間還自己咒了自己一下,但不管怎麽說,通過他這麽一鬧騰,軍官心中的焦慮卻是少了不少。正像陳運發所說,不管小鬼子有什麽陰謀詭計,無外乎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有本事來打就是。
正在這時,南岸一直還很安靜的民衆們突然鑼鼓喧天高聲喧嘩起來,巨大的聲浪聲傳來。
“對面的長官注意了,小鬼子的飛機來了。”這一次,他們竟然直接焦急的大吼起來。
謝晉元臉色微微一變,耳邊也傳來飛機發動機由遠即近沉悶的嗡嗡聲。負責在瞭望口和民衆靠着寫字通信的士兵也急沖沖的跑過來彙報:“報告長官,對面民衆來報,小鬼子的兩架飛機從海邊朝我們這邊飛過來了。”
“日嫩良哎!狗日的小鬼子,看山炮炸不動俺們,派飛機來炸俺們了。正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小凳子,該你的機炮連上場了,趕緊把你的機關炮和高射機槍拉出去,也好讓小鬼子的飛機開開眼長長見識,别以爲俺們沒飛機了,就揍不下來他們。”雷雄一聽就蹦了起來,連聲催促一邊的機炮連連長鄧英道。
“放心,老雷,等會兒看兄弟給你表演,隻要小鬼子的飛機敢下降到800米的高度,非讓狗日的在天上給老子們方場煙花才行。”機炮連連長鄧英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聽老大哥這麽一說,那還不摩拳擦掌的。
謝晉元卻是眉頭微微一皺,機關炮和高射機槍原本就是做防空之用,用雷雄剛剛現炒現賣的“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的話也沒錯,日本人的飛機來了,自然得是防空陣地上台唱戲的時候了。要不然,日軍那500磅的航彈丢下來正好命中樓頂的話那可不是說笑的。
75毫米山炮啃不動的牆體,但500磅航彈卻是不在話下,絕對能将牆體和樓闆炸個大窟窿,如果借着數百米甚至千米的下墜的恐怖動能破入樓内爆炸,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絕不能讓飛機舒舒服服投彈。
可是,謝晉元本能的又覺得不太對勁。日本人憋了半天,就是爲了等他們的艦載機過來轟炸?與其這樣,那還不如調集150甚至200重炮來轟擊來得更爽快,他不怕飛機誤将炸彈投入西方諸國租界?
“長官,快下命令吧!要是等到日機下降高度投下炸彈,我們就是射擊也來不及了。”鄧英有些焦急。
而聽到這句話,謝晉元神色卻是微微一動,“派人上樓頂,觀察一下敵機的高度是多少。機炮連,聽命令再行動,誰敢擅自行動,軍法從事。”
見謝晉元如此說,雷雄和鄧英二人也隻能幹瞪眼。袖子都捋到胳膊肘了,卻不能開幹,真是太遺憾了。但謝團長說軍法從事更不是玩笑,那可真是會掉腦袋的。
“報告,敵機高度約在1200米左右。”一名資深的機槍手跑上樓頂,目測了好一會兒從倉庫上方掠過并開始盤旋貌似在尋找投彈角度的日機高度後,笃定的彙報。
“好狡猾的小鬼子。”謝晉元聽到機槍手的彙報後終于确定了自己的判斷,略微沉思了一下,“命令,機炮連防空1号陣地2号陣地,将機關炮和高射機槍拖出樓頂,向敵機進行射擊,但必須給我記住,射擊不得超過1分鍾,就立刻重新撤到樓内,所有人不得戀戰。違者軍法從事。”
雖然對謝晉元這個既打又不久打頗有些隔靴搔癢的命令有些奇怪,但鄧英依舊領命而去。
很快,兩台機關炮被從樓内擡出架好,瘋狂的朝着正向這邊俯沖而來但高度卻沒怎麽降低的日機射擊,日機抖抖翅膀拉高機頭從四行倉庫上方掠過。因爲命令在先,機關炮迅速被士兵們擡着再度隐藏入樓内。
“這不光是放跑了日機不說,還純粹折騰人不是?”擡着兩百公斤重的機關炮費力吧唧來回跑的士兵們自然也是有所怨言的。
不過,他們很快就知道,他們長官的判斷無比正确。
隻過了三分鍾,日軍的山炮和迫擊炮同時開炮,将整個樓頂炸成了一片火海。
這,就是北島剛雄所謂的“引蛇出洞”,利用飛機将用以防空的機關炮和高射機槍給引出來,然後用炮火覆蓋,争取将國軍的這些重火力摧毀,爲後來步兵的進攻鋪平道路。
正如謝晉元剛剛想的一樣,日軍根本沒膽子用飛機投下重磅航彈對大樓實施攻擊。他判斷的重要标準正是日機的高度。如果日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投彈,爲了增加準确性,飛行高度最少也得降到600米,否則他們怎麽敢投彈?要知道,從1000米的高空投彈,最小的誤差也在200米,而100米外就是西方諸國的租界,除非是日本人徹底瘋狂了,否則隻有一種可能,日機,不過隻是來當幌子的。
“狗日的小鬼子真是狡猾啊!這是用飛機當餌想釣俺們上鈎,再用山炮和迫擊炮來個一鍋端。”雷雄抹着冷汗一臉慶幸,“還好長官早防着他們了。”
他雖然性子粗豪散漫一些,但絕不是笨蛋,日機剛飛走,機關炮剛剛打上一個彈闆,這山炮就恰到好處的打過來了,那不是陰謀是什麽?
“哈哈,老雷,這下知道爲啥團長是團長了吧!是不是服氣了?”一旁和雷雄相熟的二連長石美豪取笑老弟兄道。
“謝團座老子自然是早就服氣的,不用你小子來教俺,趕緊的,回你們陣地去,小鬼子見打掉我們的重火器,估計馬上就要進攻了。你和小唐可别掉鏈子。”雷雄卻是毫不臉紅回應道。
一連二連兩個連長都是老資格,三連的唐棣和機炮連的鄧英都是最近一兩年才提上來的,所以成了他口中的小唐和小凳子。不過,面對這位在軍中服役超過十年的老兵,兩個從中央軍校畢業的學生官卻也隻能聽之任之。在任何地方,資格老,都是一種資曆。在部隊更是尤甚,打了無數仗都還能活下來的老兵,就是值得尊敬的存在,他們豐富的戰鬥經驗,很有可能保你一命。
謝晉元聽雷雄如此一說,心中又是一動,“雷連長說得對,日軍炮擊完畢很有可能就會讓步兵試探性進攻了,各連守好自己的陣地,不過,等一會兒機關炮可不會給你們支援。”
“長官,這又是爲啥?”石美豪卻是微微一愣。
“小鬼子都用上咱們老祖宗的兵法“引蛇出洞”了,那我們不以牙還牙給他們來個将計就計,那不是對不起他們的挖空心思嘛!”謝晉元極爲自信而笃定的回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