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大哥你卻是将此事想得太過複雜了。”劉浪輕笑着搖搖頭道。“那位既沒因爲全國所謂文人悠悠之口而治你的罪,那定然是要啓用你的。而宋軍長自北平戰事以來,錯估了敵我雙方形勢,導緻平津失陷,尤其是華北戰事一直不利,第29軍近十萬大軍還有中央軍東北軍之助依舊一敗再敗,做爲第1集團軍司令官,他實在難辭其咎。”
“你的意思是?”張自忠臉上沒露出喜色,眉頭卻是皺了起來。
劉浪所說的,全都是對他有利之事,可他全無喜色。顯然,在他心目中,更關心的是華北戰事,甚至還有擔心那位讓他背鍋的大哥的成分在其中。“他不仁但我卻不能不義”的華夏傳統風範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緻。
有這樣的人當戰友當朋友,當真是一件讓人極爲安心的事。
“我的意思是,在華北的戰事不利,國府同樣需要一個人來負責,宋上将同樣必須要擔負他該擔當的責任,你我軍人,當深知守土之責的重要,并不因爲誰位高權重誰就能逃脫罪責。”劉浪斬釘截鐵的道。
他這話也是點醒這位頗有義氣的抗日名将,在國家民族責任面前,個人感情必須得先放置一邊,無論他願意還是不願意,如果機會來臨,他都得取而代之。
“哎!我之事以後再談,唯有希望明軒能在邢台邯鄲一帶阻擋住日寇,以洗刷我第29軍痛失平津之恥辱。”張中将滿臉黯然長歎一聲。
顯然,雖身處閑職,他對于北方前線戰事也是極爲關注的,原第29軍現第1集團軍正在邯鄲邢台地區和日寇激戰。在曾經的時空中,因爲日軍重兵圍攻娘子關,石門日軍兵力空虛,第1集團軍甚至提出了由邢台直攻石門的作戰計劃,企圖借此收複河北。
但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宋上将都高估了自己。第29軍自七七事變以來,連續三個多月苦戰,不光是損耗慘重,連戰連敗之下士氣已經低迷到一個極爲可怕的地步,不僅是喪失主動進擊的能力,甚至是與日軍一觸即退,距離全軍潰敗也不過就差了一根稻草的重量。
劉浪知道,已經重兵囤積邯鄲邢台地區的第1集團軍恐怕這11月依舊是個慘敗結局,整個河北失陷,已成定局。而中國北方重地河北的失陷,那位二級上将應負責任。
“大哥,撇開此事不說,如果讓你即刻率兵投入抗日戰場,你究竟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那我自然是願意的。”
“那好,你是軍政部高級參議,亦有資格在軍政部會議上對于淞滬戰事予以建議。”劉浪眼看酒菜已經被兩人消滅的差不多了,幹脆直接将碗盤都給推到一邊,直接用手指蘸上酒,以酒爲墨,拿指做筆,在棗紅色的桌面上畫起地圖來。
地圖畫得很粗糙并不細緻,但等劉浪畫了個大概輪廓之後,張中将卻是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淞滬?”
很顯然,這位在閑暇之餘,也沒少關心數百裏外的淞滬大戰。
“滬東、滬西、杭州灣、太倉。。。。。。”随着劉浪一點點完善,并用箭頭标明敵我雙方大緻兵力部署,張中将指着有些粗犷再過不久就會變爲虛無的地圖喃喃自語道。
“大哥,現在日寇已投入兵力十餘萬,并于海面上部署軍艦數十艘飛機數百架,兵力雖是不足但重裝備遠超我淞滬之軍,你覺得,我與日寇淞滬之戰勝算幾何?”劉浪随手畫完最後幾筆,問道。
“勝算不大,可畢竟我淞滬尚有六十餘萬大軍,而且根據戰報,我前線諸軍雖損失慘重但亦知是國難當頭,無論中央軍還是地方軍都打得極爲英勇,日軍光想靠十餘萬兵力就想占領淞滬純屬妄想,就此局勢,我軍能和日寇再厮殺近月,如果能拖到冬天到來,日寇後勤吃緊,我軍或許還尚有勝算。”張中将回答道。
他這樣分析,算是中規中矩,雖無突出之策,但也算是穩妥。就像他說的那樣,如果就維持現在這個局面,中方這一戰必不會在淞滬和南京輸得那麽慘烈。
“如果,日本人增兵呢?”
“我們也在增兵!”
是的,日本人不是傻子,相反他們很聰明。雖然一開始他們在中國北方囤積重兵,把攻擊中國的重心放到北方戰線上,但随着淞滬越打越大,中方将全國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兵力都投入到東南戰場,日軍大本營也迅速做出了部署,從北方調兵由海上轉運淞滬。
當然了,中方這邊的将軍們也不是吃幹飯的,一看娘子關和忻口已經擋住了日軍的兵鋒,早在十數日之前,同樣調還在河北的東北軍往東南而來,這其中就包括劉浪的獨立團。
換句話說,不管是曾經的時空中還是現在,中日雙方統帥部,都已經将淞滬當成了決戰戰場。中國人在增兵,日本人也在增兵。
“那你以爲,日本人的增兵會來自哪裏?”劉浪繼續問道。
“他們隻能來自海上,不是來自日本本土就是來自華北,據情報稱,日軍華北方面軍第六師團一部已經離開其駐地。”張自忠滿臉嚴肅道。
雖然這涉及到一定的軍事機密,但見劉浪已經分析得如此條理清晰,張中将知道,這種程度的機密在頗有些神秘色彩的劉浪眼中恐怕也算不上什麽機密了。
“那你認爲,日軍會在哪裏登陸?假如,給你十萬大軍的兵力,你做爲指揮官,會選擇哪裏?”劉浪的目光投到已經越來越虛無的地圖上,目光幽幽。
聽劉浪如此一說,張中将将目光投入到地圖上,日軍的登陸地點無非是那幾個處,在9月份之時就已經在哪裏爆發過極爲慘烈的登陸與反登陸作戰,冒着被可怕艦炮轟擊的危險,一個步兵師又一個步兵師投入了那幾處血肉磨坊,中國軍隊損失慘重的同時,日軍也是哀鴻片野。
但顯然,劉浪方才的話裏意有所指,如果日軍換登陸地點了呢?
将目光重新投向地圖上的上海市區外圍一點點審視,卻是看見劉浪水迹畫的最終的那塊區域,張中将的眼睛一點點睜大,澀聲道:“杭州灣金山衛?但那裏吃水極淺,軍艦距離岸邊尚有一段距離,士兵想上岸也得靠小船,而且那裏是灘塗,無法登陸重裝備,絕不是理想的登陸場。隻要在哪裏駐守上一個步兵師,日軍就得損失極大。”
“我敢肯定,日軍的援兵,将會在金山衛登陸。”劉浪目光森然,斬釘截鐵的否定了張中将的看法。
張自忠說得很有道理,曾經時空中的唐生智唐上将就是親自下車在灘塗上走了幾圈,深陷泥地的腳踝已經讓他确定,這裏絕不适合做登陸場。任何軍隊,在扛着槍挂着子彈手雷踏上這裏寬闊的灘塗,笨重的腳步隻能讓其成爲守軍的機槍靶子,如果再來個炮兵團,那幾乎就是全軍覆沒之局,沒有那個将領會弱智到這個地步的。
可是,事實是,就是在杭州灣金山衛,早在戰前,籌謀中國已久的日軍就已經廣布間諜,對于杭州灣金山衛的寬闊灘塗的信息甚至比中國人自己都來得更詳細。
多年以前就對中國做着各種戰争準備的日本人細緻到讓人覺得可怕,他們甚至連哪裏的水深多少,灘塗寬多少米,體重多少的人能陷入泥地多深都有詳細的記錄。最可悲的是,替日本間諜做出這一切的,竟然大多數還是當地的居民,他們獲得的,不過是日本間諜給的小恩小惠。甚至當軍事委員會調查局派出人員去哪裏調查日軍間諜時,已經懷疑經常在哪裏活動的小商人是日本人間諜的當地居民爲了日後能再獲得物資,竟然沒有一人去舉報。
所以,在中國自己的土地上,雙方所獲得的信息竟然是不對稱的,這真是可悲而又可笑。但中國統帥部犯下的錯誤還不止于此,而是日軍爲掩護自己即将金山衛登陸的事實,又祭出了和談這一招,自然,那是極爲低劣的戰術欺騙。
可奇葩的是,統帥部竟然上當了,還真的去跟日軍談和談了,在數十萬大軍還在浴血奮戰之時,在北方大片土地淪喪之時。對此,劉浪也隻能悶悶的想吐上一口口水,對着那些心存僥幸的高官們!
正是因爲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誤,已經犯錯誤習慣的淞滬戰區的司令官做再次犯錯,将駐守金山衛的大部分兵力調往滬西增援,而留守于金山衛杭州灣的部隊,卻是少到可憐的一個步兵連和一個新兵補充連以及一個炮兵連,正規軍不過數百人。而另一部分最重要的兵力竟然來自于軍事委員會調查局戴大局長麾下的别動隊三四百人。
也就是說,曾經的時空中,面對日軍虎視眈眈三個兵團數萬大軍的金山衛守軍,竟然不過千人而已。
于是,讓日寇津津樂道的金山衛登陸成功了,中國的國戰----淞滬會戰悲催落寞。
“唯有在金山衛登陸,他們才可以避開上海市區血腥登陸場,從而以精銳兵力對我位于上海市區主力進行側擊,以達到包圍的目的。”劉浪繼續說道。
張中将滿目駭然。
做爲一軍之将,他當然知道,由位于上海市區正左方突然多了數萬日軍援兵,柔軟的側翼被如此洞穿,那對于上海市區的數十萬大軍有多可怕。
那是,全軍覆沒之局。
隻是,劉浪爲何能做如此肯定之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