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5.第1333章 惡魔之匙

第1333章 惡魔之匙

劉浪從8月13一直講到今日白天大敗特敗的桂軍反擊戰,足足講了半個多小時。

一直背着雙手緊盯着淞滬地圖的張上将的臉色極爲難看,卻沒有駁斥劉浪,顯然,做爲陸軍上将,他早已知道,領袖插手前線軍務的失誤。

不過,别說他無可奈何,就算地位還在他之上的戰将,比如今日傍晚還在指揮所中看着自己麾下精銳之軍的遺體鋪滿整個戰場,時任日任軍事委員會參謀本部副參謀總長兼主持制定抗戰計劃的軍訓部部長小諸葛縱使悄然淚灑衣襟,不也是徒呼奈何?

“以你之見,淞滬之戰該如何收尾?”張上将甚至沒問劉浪淞滬會戰接下去該怎麽打,而是直接問該如何結束。

顯然,在這位國軍上将的認知中,也早就存了不該在淞滬這個大型絞肉機中繼續消耗中國最精銳力量的想法了。已經在上海和日軍對戰了二月有餘,傷亡超過了十數萬,全國軍民抗戰的決心已經凝聚,包括各地軍閥盡出精銳之軍再無往日遲疑之心,最應該達到的戰略目的已經達到,現在,是應該保存有生力量在中國其他更大的戰場上和日本人繼續消耗的時候了。

“從現在開始,就應該相機撤退,在統帥部的規劃下,有秩序的後撤。”劉浪斬釘截鐵的說道。“但是,撤退,并不意味着就放棄抵抗,将江浙一帶拱手讓人,各部應撤往淞滬于南京之間設置的四條國防線,層層設防層層抵抗。依托國防工事的同時,還可以利用江南地區密集的稻田水網的特點,讓日寇遠超于我的裝甲車、坦克、重炮行動緩慢,拖住他們,等着寒冬的到來。”

劉浪冷笑道:“我記得去年南京地區的冬天,最少也是零下十度,在這樣的天氣下作戰,我就不信他日本人是鐵打的,凍死他個狗日的。”

“而南京,也不能坐以待斃,長官,我建議,全城民衆,由政府組織,過江由蕪湖撤往九江、武漢等地,此事宜早不宜遲,以免防線失守後,我軍還要顧及南京全城民衆,不得不在南京和日寇死戰。”

劉浪終于借此時機說出他此行最大的目的。

是的,淞滬已是必敗之局,無論他怎麽建言,甚至光頭大佬接受他的建議,此戰也是敗。不是七十萬大軍太慫,相反,淞滬之戰中已經知曉不死戰即亡國的七十萬大軍早已不惜命,連中将少将都戰死十幾個也可見淞滬之軍的決心;甚至,也不是光頭大佬遙控指揮的問題,他再怎麽插手,前線的指揮官們也不盡然都是傻子,該如何臨機決斷,他們也會按自己的想法來。

而是,日本人業也豁出了全力,幾乎調集了此時他們所能調來的最大力量。他們在10月20日前抵達淞滬戰場包括三艘航母和一艘水上飛機母艦以及數艘巨型戰列艦在内的30多艘艦艇,不算從台灣起飛的戰機,僅能就近支援的戰機,就高達500餘架,海軍陸戰隊和陸軍合計兵力高達28萬人,還擁有坦克超過300輛。

而中方戰至10月中下旬,陸軍方面,除投入兵力高達70餘萬外,投入戰鬥的數個重炮團也所剩無幾,坦克僅剩十六輛。更加弱小的空軍,經曆一月多的空中血戰,以數百對數千,還能飛翔在空中的戰機,已經近乎于無。

至于海軍,未來世人皆知他們奉命悲憤的将幾乎所有海軍主力艦艇于江陰自沉用以堵塞長江水道,以免内河被日軍艦艇侵入,用以保護陸軍的側後翼。可是,很少有人知道,總噸位不超過10萬噸的中國海軍,其實也努力抗争過,如果不是叛徒出賣,他們甚至還有可能将那艘在抗戰史上留下名字的日軍老爺艦“出雲号”給擊沉。但,衆所周知,主導二戰中的海軍大戰,不是艦炮和魚雷,而是飛機。

弱小而英勇的中國海軍,可以用拼刺刀的方式,冒着可怕的艦炮和魚雷同日軍艦艇血拼,但失去了空中掩護,他們甚至連日軍艦艇的面都沒見到就被炸沉了。9月22日起,已經獲得制空權的日軍便以大編隊機群連續數日攻擊中國艦隊。連續激戰後,中國海軍主力艦相繼沉沒或喪失戰鬥力,“喪失了作爲海軍兵力的機能”,中國海軍,還未堅持到10月,就已經失去了所有在水面上還能威脅日軍的戰鬥力。

此時的淞滬,除了在陸軍兵力上中方還占據着優勢,其餘,全部是日軍占優,那還怎麽打?

劉浪就算有通天徹地之能,也無能扭轉這個戰局,更何況,就如同張上将先前所說,若他在光頭大佬面前說淞滬必敗,就算他是劉浪,還有個陸軍二級上将的叔叔當後台,估計最好的結果也是被投入大牢。動搖軍心這個罪名,實是可以立殺無赦。

張上将先前那句話,對劉浪的提醒之意實是遠超過威脅。

“嘶~~~~”張上将聽完劉浪之言,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你爲何對撤退南京普通民衆如此看重?日軍就算占了南京,也應該不會對普通民衆如何吧!他們畢竟是來搶占資源和财富的,屠殺老百姓可對他們的戰略沒有絲毫好處,不光是會激起我全國軍民更堅定的抗戰之決心,甚至還會受到來自國際方面的譴責。”

“長官,你低估了日寇的殘暴,尤其是在淞滬我軍英勇奮戰他們亦死傷慘重以後,他們,極有可能拿我普通百姓來發洩。”劉浪臉色凝重的搖搖頭。

事實上,不光是這些國府上将們低估了日寇的殘暴,南京那些不願逃離家園的普通百姓們又何嘗不是呢?無論從何方面分析,誰也想不到日軍會做此禽獸之舉。

但是,他們就這麽做了。整整六周,南京,幾乎被殺成一片白地,長江上,遍布浮屍,渾黃的江水都呈現着詭異的粉紅。在那一年,長江下遊周邊的人,甚至連魚都不敢怎麽吃,因爲,魚兒都比往年要肥上許多。

實在是淞滬會戰之慘烈,太超出了人類的想象。别說中國将軍淚灑衣襟,日本人,又能好到哪兒去?

美國牛仔最擅于用電影宣傳硬漢,在未來拍的諾曼底登陸,讓世人見識到了血腥的諾曼底登陸戰,可是,比那還血腥的一幕,早就在亞洲東方最大的都市出現了。

日軍不是長着翅膀的飛人,從艦艇上下來的他們要進行登陸作戰;中國人不是傻蛋,自然會在其登陸地做生死狙擊,哪怕他們面對的是一炮下來就可以将一個步兵連陣地炸成虛無的恐怖艦炮。

匈牙利美籍戰地攝影師羅伯特·卡帕見證了這一幕。在他的鏡頭下,一位年輕的中國士兵在同伴幫助下,正将12枚手榴彈集束往身上綁,圖片說明:“他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軀鑽到日軍的坦克下引爆炸彈”。那張照片,在日後的戰争記錄展覽會上,每個從照片經過的中國人,無不眼含熱淚默然駐足凝望。

因爲,他們都知道,那張出現于數十年後照片的主角和他身邊幫他挂手榴彈的同伴,早已消失在那場可怕的戰火中,他們沒有機會蒼老,他們永遠,年輕。

在吳淞口,率8000名士兵死守,但士兵已犧牲殆盡,決心與陣地共存亡,以身殉國的郭汝瑰将軍在戰壕裏給上級留下了一封著名的回信:“他日抗戰勝利,你作爲抗日名将,乘艦過吳淞口時,如有波濤如山,那就是我來見你了。”

這就是當年的中國軍人,隻把生命化作滾滾長江之波濤,以供後人凝望。

甯願生命的長河,在那一刻,凝滞。

面對如此決絕的中國軍人,日本人,自然也落不到好。

日軍士兵荻島靜夫在戰地日記中寫道:“我們隻有居住在泥濘的戰壕裏,泥水淹到了下腹,每天供給一次飯團子,用沾滿稀泥的手抓着吃,喝的是有人小便了的水。”

面對中國軍隊的堅強,日軍中爆發的聲音是:“削弱了我們的士氣”,“我們聯隊感覺上好像全部被消滅了”。悲觀的情緒在日軍士兵中蔓延,以至于這位士兵在兩天後的戰地日記中這樣寫道:前線的戰士都想退回到後方,因輕傷撤退下來是“非常非常幸福的”,“而身體健康的前線戰士,不知何時會得到死刑的宣判”。

就連日軍參謀本部西村敏雄少佐視察後報告說:“敵人的抵抗實在頑強,無論是被炮擊還是被包圍,絕不後退……派遣軍後方接濟不上,兩個師團陷于嚴重的苦戰中。”

事實上,這些痛苦和悲觀尚不足以體現日軍的悲催。

在上海江邊的這場反登陸戰中,中方投入15個師以上的兵力,大都是精銳之師,阻擊登陸之敵20天之久。而日軍平均每天隻前進不到1公裏,而且主要還是依靠艦炮的轟擊、空軍的掃射轟炸和戰車的沖擊來實現的。

一位前日軍大尉軍官在回憶錄裏将這場戰鬥比作諾曼底戰役中最慘烈的奧馬哈登陸戰。他說:“當增援的部隊登上吳淞岸邊時,見到的是怎樣一副地獄的場景啊!在岸邊我軍的屍體重重疊疊堆滿,甚至連地面都看不到。一個接近鋼筋水泥工事的岸壁下,目力所及是成堆的屍體,就像早上的港口市場上壘着的金槍魚一樣,10天前還活生生的士兵們,此刻像爛魚一樣堆在異國的江岸上。”

中國軍人在這場戰役裏死傷超過30萬,而日軍呢,死傷則超過五萬,那同樣是痛徹心扉之戰。

或許,惡魔的籠子在那一刻,就已經被徹底打開。中國首都南京,就已經成了他們最渴望發洩怒火的地方。

若不留下空城,南京之殇,就避不可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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