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斌的心如何不痛?一切的不甘和委屈在這一刻盡皆化爲烏有,湧上心頭的隻有悲痛欲絕和無以言表的自責。
五班長竟然是李連長的父親?唐永明和還幸存的三十多個士兵們同樣驚訝,看向雙膝跪地撲倒在地拿拳頭捶着地面的李國斌的眼神裏充滿着同情,當然,更多的是欽佩。
去炸日寇坦克這事兒是在年輕的連長李國斌的主持下來抽簽的,老兵中簽了,他也率領着他的五班,完成了這個決死任務。
不遠處不斷轟然炸響的敵軍坦克,每一聲巨響,都代表着五班的人少了一個;每一聲巨響,都仿佛在向老兵緻敬;每一聲巨響,也都在奏響着山頂上僞軍們的喪鍾。
等年輕中尉李國斌擡起頭來,瞪着一雙血紅的雙眼再看向遠方時,先前還氣勢洶洶的四輛日軍坦克成了四根蠟燭,不斷地有爆炸聲從坦克裏響起,那是炮彈和子彈殉爆的聲音。
一名瘦小的士兵踉踉跄跄從遠方的戰壕裏跑來,站在唐永明和李國斌的面前,帶着濃重的哭音:“報告長官,五班完成戰鬥任務,請求歸隊。”
五班出去了八個人,炸了四輛坦克,這是五班剩下的唯一一名戰士,李國斌的心裏一陣抽痛。
“準。”唐永明堅毅的臉上露出一絲柔和,拍拍小戰士的肩膀,回答道。
四輛坦克車在燃燒,仿佛點亮在黑鍋頂山頂的四根火炬,山下拿着望遠鏡觀察着山上一舉一動地日寇大大小小軍官們集體呆若木雞。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帝國利器竟然就這樣折損在支那一個小小的山坡上。
甚至,中國人都沒有任何的大型的武器,就将重達11噸的鋼鐵怪獸點成了火炬。先天晚上還信誓旦旦地誇下海口要讓渡邊家族榮譽之花繼續綻放的渡邊中佐的命運,根本不用去想。
坦克這玩意兒防護力是高,但若是被打爆,那就是個鐵棺材,裏面的人,就算是沒被炸死也要活活的被熏死。
戰壕裏的僞軍們也在大眼瞪小眼,先前所有的勝利都是因爲他們有日本主子的坦克,十幾挺機槍無所顧忌的射擊幾乎将敢于反抗的敵軍的火力點都消滅了,否則他們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登上敵軍的陣地?
可是,一轉眼間就這麽沒了?那餘下來的仗該怎麽打?所有人都把眼睛看向了戰壕裏把自己藏的好好的少校,那是他們的前線指揮官。
此時,陣地上已經沒有炮彈再落下,趙二狗的炮兵連已經打光了一個基數的炮彈,更何況兩軍現在幾乎已經完全交織在一起,劉浪下達了停止炮擊的命令。
也沒人打槍,陣地上陷入了詭異的甯靜,雙方伏在戰壕邊緣上的士兵們似乎都能聽到對方的粗重的呼吸聲。
現在,終于輪到我們了。擡頭看了看被硝煙染得有些陰暗的天空,唐永明儒雅的臉上閃過一絲厲色,大聲命令道:“司号兵,吹号,沖鋒。”
“嘟嘟。。。。。”未來共和國民衆們熟悉的沖鋒号聲音凄厲地在陣地上響起。
不用驚訝,無論紅色部隊還是國軍,主要将領們都是從黃埔軍校出來的,兩軍用以傳令的号也是一樣的,就連沖鋒的号聲,幾乎都差不多。在1927年以前,他們都統稱爲革命軍,僅隻是政見不同而已。
早已等候多時的兩個連潮水般地從山後通過交通壕朝一号陣地湧來,隻用了二十秒,就越過了一号陣地第二道戰壕殘存的數十名戰友,一顆顆手榴彈被擲出,擲向二十多米外的第一道戰壕,騰天而起的硝煙中,三百多手持着大刀士兵躍入戰壕。
他們,甚至連長槍都沒背,就這麽悍然的手持西北軍特有的裝備----大刀,朝臉上露出驚駭之色的僞軍沖去。
“弟兄們,還有沒有勁兒?能動的,跟我去殺賊。”雙目赤紅的李國斌抽出背後的大刀,振臂高呼。
沒有人說話,在場隻要能動的,包括唐永明在内,默默地抽出刀,用事實告訴剛剛失去父親的年輕中尉。
他們,都還能殺,能殺人。
五班幸存的那名個頭小小的士兵,也挺起了自己上了刺刀的槍,軍齡不夠一年的兵,還不夠使大刀的資格。
二十多米的距離,轉瞬即至,所有人都隻來得及扣動一次扳機,這個時候再去拉動槍栓射擊無疑是愚蠢的,一名優秀步兵此時的最佳反應就是沖上去,将那個沖自己沖來的敵軍刺倒。
是的,白刃戰,戰争中最慘烈的白刃戰竟然就如此簡單的爆發了。白刃戰和槍炮等熱兵器的戰争不同,無論是你一槍撂倒敵人或是一炮将敵人炸了個天女散花,但那都在遠處,你無法感覺到鮮血的溫度。而殘酷的白刃戰,你不僅能近距離感受到沖天而起的血色,就是鮮血的溫熱,也近在咫尺。
有位将軍說過,白刃戰最能校驗一支軍隊的成色,沒有經曆過白刃戰的軍隊,永遠也稱不上一支強軍。
其實,說的就是白刃戰極爲殘酷,沒有經曆過如此殘酷戰鬥的軍隊,你無法确定他的戰鬥意志究竟會有多強。
以西北軍爲基礎組建的第29軍,最顯著的特征是什麽?就是每個人背後都背着一把大刀,哪怕是流落在山西最苦難的日子裏,被譽爲大刀軍的29軍也每日苦練大刀不綴。
如果說整個三四十年代中國那支軍隊不怕白刃戰,那第29軍絕對能占一席之地,曾經的時空中,第29軍就以大刀夜襲砍殺了上千日寇,爲一敗塗地的長城之戰找回了點面子,爲正在忙于“剿匪”的光頭校長扯了塊遮羞布。
連以拼刺而聞名的日軍都在大刀下面吃了大虧,那就更别提日本人訓練出來的僞軍了。說僞軍的戰鬥力不弱,那也得看什麽時候,戰事順利的時候,他們就比狼還兇狠,比虎還兇惡,但戰事一旦不順,那就是,一堆渣。
一群沒有信仰的士兵,充其量隻能稱之爲是一群武裝草寇,而不能成爲一支軍隊。
僞軍,就是對他們最恰當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