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看着劉浪布滿了汗漬和灰塵的那張大臉,養尊處優的黃少将硬是沒按下去,那妥妥的是一手漬泥兒。
“報告師座,劉浪不敢。”劉浪規規矩矩的在黃傑面前站的筆直。
黃傑身後的副師長柏天民和參謀長李伯華默然對望一眼,眼前的這個像個泥人一樣的胖子那裏是不敢,分明是不敢明目張膽的說:我就是在裝,你能怎麽的?
從昨天師部警衛把吊在城門上的朱元章押回師部,柏天民就知道眼前的這個泥人胖子膽子之大,絕對是他平生之僅見。不過,這倒也符合資料上所記錄劉浪的性格。膽子不大,敢帶着二十幾個人就跑到第七聯隊兩萬大軍的肚子裏一炮端了人家的司令部?膽子不大,就敢當着十九路軍那個蔡老虎的面挖了人家500精銳?膽子不大,他敢兵困潼關?什麽狗屁軍事演練,騙小孩兒去吧!
“你不敢,你不敢你把上千号人打扮的像叫花子一樣?你特娘的别告訴我從大上海出來的時候就這樣一路招搖了幾千裏。”黃傑的想法顯然和自己兩位同僚是一樣的,指着劉浪的鼻子繼續怒罵。
那怕是劉浪違背了他的軍令,裝模作樣跑個十幾裏路就坐車來師部,黃傑也絕不會像現在一樣暴跳如雷。七八個時辰,跑150裏路,其實黃傑也知道,那隻是天方夜譚,黃傑也壓根兒沒打算把這個挂着青天白日勳章的抗日英雄活活跑死在路上。以他從張治中将軍那兒獲得的對劉浪的認知,劉浪絕不是那種不知變通的迂腐之輩。
可是,黃傑萬萬沒想到,剛來師部的劉浪卻給他送了一個這樣的大禮,整整千把号人的叫花子部隊,這讓他剛接手國民革命軍第二師的黃師長臉往哪兒擱?
誰不知道,出身黃浦一期的他最注重軍人的儀容儀表?就算是團長旅長一級的,如果被他碰到衣冠不整者也是一通罵。
可現在,整整千把号叫花子,堂而皇之的站自己面前不說,更多的則是東倒西歪的互相攙扶着站着,看那樣子還是因爲給他這個大師長面子,否則早不知道坐地下多少人了。你娘的,你們是不光沒衣服穿,還沒吃飽飯嗎?
“師座,您不知道,蔡老虎太摳門了,就因爲咱挖了他一點點牆腳,他就以不同隸屬的緣由,扒了弟兄們的軍服,弟兄們就這麽上了火車,爲了官兵一體,我是連嶄新的上校軍服都沒敢穿那。”劉浪叫起了撞天屈。
“蔡老虎摳門,他摳門能給你500兵?”
“那不是看在師座你的面子上嘛?”劉浪眨巴眨巴眼,很誠懇的拍了上峰一記馬屁。
“哈哈,你特娘的還真是跟張将軍說的一樣,一張嘴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老子現在就找人來對質,看你下火車的時候穿的什麽玩意兒。”黃傑氣急反笑,回頭就準備找人把見過劉浪的張成海等人喊過來。
看着渾身髒乎乎臉都看不清楚,隻剩下一雙大白眼仁眨巴眼裝純的劉浪,真的,黃傑特别想打他,不是因爲他睜着眼說瞎話忽悠人,就是單純的想打他。
“喊朱副官嗎?我和他是老同學了,不合适吧。”劉浪龇着牙,露出臉上第二塊白的地方。
三個将軍都愣住了。
黃傑的臉色更是有點兒發僵。
劉浪不提朱元章那個混蛋倒還罷了,一提這貨,算是提醒了黃傑,劉浪獨立團昨天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如果僅僅是迎接新軍的禮節方面做的稍差也就罷了,軍饷方面稍微補貼點兒也就打發了,可偏偏那個蠢貨竟然爲了一己私利挑動當地豪強和獨立團對峙,甚至還暗殺挾持校官,真是茅坑裏丢石頭—想找死。
換成是别人,那怕他是個少校營級軍官,是副師長柏天民的身邊人,以黃傑的脾氣,一槍斃了了事。可偏偏那個蠢貨還是鳳城城防司令的兒子,雖然黃傑完全可以不鳥那個雜牌少将,但他爹也不隻是個擺設,昨天晚上七繞八繞的關系就打電話找上門了,明裏暗裏的意思很明白,不要他徇私枉法,隻需要将他交給軍法處即可。
黃傑很想隻做一名純粹的軍人,很顯然,這樣想的,除了幾名個人能力極強的,其餘的一輩子都不可能戴上金色領章。
這個胖子,真是個滾刀肉。後面兩位少将再度給了劉浪一個精準的定義。
“朱元章已經被軍法處帶走,你我想找他也是找不到了,好,這服裝的事兒我們先撇一邊兒,那他們這東倒西歪的又算是怎麽回事?你别告訴老子軍政部連路上的補給都給你停了,假若真是這樣,老子帶你去軍政部找何部長打官司。”黃傑話鋒一轉,死死的盯着劉浪。
他真的不能再給劉浪任何狡辯的機會,若是劉浪再眨巴眨巴眼說一聲:長官,您又猜對了,黃傑敢保證,他真的會一腳踹下去。
還好,劉浪找的理由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
不過,更氣人。
“報告長官,獨立團全員1278人,實際參與150裏野外拉練1020人,除去昏迷未醒的,實到1233人,請檢閱。”劉浪啪的一個立正,聲如洪鍾。
“你特麽在逗我們?”三名少将大眼瞪小眼,腦海裏集體浮現出同一個念頭。
這可能也是這幾個月來,國民革命軍二師三名最高長官第一次如此齊心。
150裏野外拉練?你是在說笑吧!野外拉練對幾名出身名校又從基層一路升上來的三名少将來說,自然不會陌生,根據陸軍編練手冊,一天40裏地,雖然比不上強鄰日本一天行軍60裏的耐力訓練,但已經是現在國軍将士身體能承受的極限。
就算是待遇最好的中央軍,每月能見一兩次葷腥,那都已經是很不錯的了,這樣的體魄如何能承受那般強度的軍事科目訓練?
不過這次,黃傑倒沒有貿然發怒。剛才他的注意力在光着膀子髒不呼呼的劉浪身上,這會兒凝神細看,那幫互相攙扶着勉強站立的士兵們的疲态可不是能那麽簡單就裝出來的。
說實話,在短暫的覺得荒謬之後,黃傑竟然有些相信了劉浪的說法。
隻是,短短的一夜,跑150裏,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很快,辎重營帶隊連長和師部醫院院長的報告,讓三名少将瞬間成了三個泥塑。
劉浪說的是真的,毫不摻假,現在還躺在師部醫院等待救治的44名“叫花子”,就是最好的證據。
除去極度疲憊,沒人能讓一條壯漢在昏厥中還打起了熟睡的小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