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報》是每三天發行一期,前幾期發行之後楊峰都在悄悄的關注着真理報的發行情況,發現市場上對這份報紙的評論呈兩極分化的态勢,底層的百姓對于真理報的評價還不錯,而在讀書人和朝廷的高層對真理報的評價卻不是太好,甚至可以說是呈一種鄙夷的态度。
之所以有這種兩極分化嚴重的态度那是因爲真理報上缺乏真正有影響力的人物的文章,而它之所以受到百姓的喜愛除了刊登在上面的紅樓夢之外還因爲這份報紙全篇都是用白話文寫的。
盡管上面的那些文章對于官員和讀書人來說都是一些陳詞濫調,畢竟這份報紙的編輯都是一些不得志或是屢試不中的讀書人,他們的水平自然好不到哪裏去。可對百姓來說卻不是這樣,那些從未接觸過書本的百姓平日裏哪裏接觸過這些文章呢,是以乍聽之下竟然覺得這些文章還不錯,如此一來真理報的名氣便在京城的市面上悄悄流傳開來。
前六期的免費發行過後,楊峰的營銷策略開始發生了改變。
“什麽……這份報紙要銀子了?”在真理報的報社總部前,一名前來領報紙的店夥計驚訝的看着面前的報童。
“是的……從今兒個開始,真理報每份的價格爲三文錢!”這名穿着一身特制的鮮紅色的小馬甲,上面寫着“真理報”三個字的十三四歲的報童很鄭重的對這名夥計說。
同樣年輕的夥計差點跳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問道:“你開什麽玩笑,就這份破玩意竟然要三文錢?你知不知道三文錢我都可以買兩個肉包子了,幹嘛要來買你這個破報紙?”
“就是,一張破紙而已,竟然要三文錢,你們掌櫃也太黑了吧?”
“黑心的報社,黑心的真理報!”
周圍來讨要報紙的人也紛紛出言聲讨,一個個瞪着眼睛看着這名報童,好像對方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惡事一樣。
看着這些氣勢洶洶的衆人,這名報童眼中露出譏諷之色,“這位大哥,我記得你是源流胡同的茶樓裏的夥計吧?若是我到你們的茶樓去喝茶,你會不會也讓我白喝啊?”
“我……我……”
這名夥計不禁語塞起來,買東西就要付錢,這個規矩從古至今都是天經地義的。隻是真理報前幾期都是免費贈送的,這也給人們一種暗示的心裏,這玩意肯定不值什麽銀子,現在看到對方竟然開始要銀子了,已經習慣了免費的他們立刻就感到自己被宰了。
這樣的情況就象後世近代的時候,住在城市裏的居民們第一次用上了自來水後,還沒來得及高興的居民們得知用自來水竟然要收錢後的反映是一樣的。人們紛紛質問自來水公司。水是老天爺從天上降下來的,老子世世代代用水也從沒看到誰來收錢,怎麽到了你們這裏卻開始收錢了,真是奸商啊。
而對付這些人,自來說公司的辦法也很簡單。既然你們不行開錢也行啊,你們就繼續用井水或是跳水來喝呗。
看着這些好像要跳腳的衆人,這名夥計牢記着上頭的吩咐,隻是簡單的說道:“諸位,咱們東家吩咐了。你們若想繼續看報就得掏銀子,否則就請你們走人吧。”
“不看就不看……難不成老子不看這份破報紙還能少塊肉不成?”那名茶樓的夥計高聲喊了起來,随即轉過身子擺出了就要離開的架勢。
隻是當他走了幾步後卻發現周圍的人的身形卻依舊紋絲不動,不少人面面相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了好久,最後一名仆役打扮的年輕人才有些猶豫的說道:“這個……諸位,好像三文錢也算不得什麽,咱們試着買一份也不是不可以吧?小家夥……喏……這裏是三文錢,給我來一份報紙!”
“給……”報童接過銅闆,将一份真理報遞給了這名仆役。
“喂……你這小子也太沒骨氣了吧,這玩意要三文錢你也願意啊?”夥計看着這名仆役發了句牢騷。
“你懂個屁!”這名仆役沒好氣的瞪了夥計一眼,“這份報紙是我家小姐特地吩咐我來買的,要是拿不回去我家小姐看不到這一期的紅樓夢,她怪罪下來是你頂着還是我自己抗啊?”
“對喲。”
衆人這才想起了這一茬,其實來自己要報紙的大部分都是夥計和各府邸的下人,他們都是奉了自己主人的命令來領這份報紙的。
尤其是各個茶樓的夥計,茶樓裏的說書先生還在等着這份報紙看紅樓夢,好爲茶樓的客人說書呢,要是自己拿不回報紙而另外的夥計卻拿了回去,這豈不意味着自己茶樓裏的說書先生沒有紅樓夢講了嗎?沒有了紅樓夢,茶樓裏的客人豈不是要跑到别的茶樓去聽書了?
一想到這裏,不少夥計的眼神立馬就不對了。尼瑪的,這已經上升到了自家的茶樓生意好壞的問題了,
“罷了罷了……今天我就給你們東家一個面子,勉強買一份報紙回去吧!”
不是誰誰開了這個頭,很快這些人紛紛掏出了銀子……
時間到了中午,這個時間原本是衆人吃飯休息的時間,但報社裏的衆人卻全都呆在了報社的大廳裏等待着前方不斷傳送回來的數據,神情很是有些焦急,在大廳裏的首座上,楊峰正慢慢的品着香茗聽着下面傳來的彙報。
“東城區賣出了三百二十八份?”
“南城區賣出了四百五十三份……”
“北城區……”
到了中午的時候,各地方統計上來的數據經過彙總後,總共賣出了兩千一百三十五份,這個數據讓編輯室裏的編輯們都有些失望起來,這跟他們心裏的期望值相差有點大啊。
“怎麽……是不是都有些心灰意冷了?”楊峰看着衆人笑問道。
“伯爺……我們……”
路自建有些羞愧的垂下了頭,在此之前,真理報每期免費分發出去的三千份報紙全都被人一搶而空,這也給了他們很大的信心。
包括路自建在内的編輯們一個個都信心十足,認爲憑借着自己的文筆和報紙的内容,真理報肯定可以一炮而紅,轟動整個京城圈子。報紙的銷售數量可以輕松的破萬,他們這些編輯從而也一舉成名,說不定還有人看上自己這些被埋沒的人才。
可現實卻給了他們狠狠一記耳光,先前幾期的報紙之所以被人一搶而空那是因爲是免費的,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心理,人家自然樂得收下,可一旦讓别人自掏腰包買東西了,現實就會告訴他們自己屢試不中那是有着必然的原因的。
“好了,諸位也不必沮喪!”楊峰笑着安慰道:“咱們的報紙剛剛發行才幾期,京城的百姓不知道也是正常。況且咱們的報紙上刊登的文章質量也确實堪憂,人家不喜歡也是正常的。”
聽到這裏,編輯們的頭垂得更低了。之前這些人都有着讀書人的通病,一個個以爲都是埋沒在民間的管仲、劉伯溫,自己之所以屢試不中是因爲主考官眼睛瞎了,所以當他們聽楊峰說可以把自己寫的時事評論文章發表在報紙上給大衆閱讀時,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地興奮。
可當他們的文章真的刊登出去後聽到衆人的評價後他們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考不中不是主考官的眼睛有問題,而是自己家的文章确實不行。
看到編輯室裏的氣氛變得沉悶,楊峰知道自己要是再不給衆人打氣的話恐怕這些人的人心就要散了。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他大笑道:“好了,都把頭擡起來,勝負尚未可知呢,要知道今天咱們報紙刊登的可不僅是紅樓夢這部話本,上面還有本伯爲他們泡制的那片文章,想必應該會引起不少人的關注的……”
聽了楊峰的話,路自建、梁子昕等編輯的臉上不但沒有流露出任何開心的表情,反而全都露出擔心的神情,隻是礙于楊峰的面子他們又不能明說,一個個都低頭不做聲,看到衆人全都是這個樣子,楊峰也知道這一次自己放的炮實在是有些大了,也難怪他們都會露出這般模樣。不過他也不想解釋什麽,還是讓現實來告訴人們對錯吧。
果不出楊峰所料,将真理報買回去的人們驚訝的發現原本被放在頭版的紅樓夢竟然被移到了第二版,最重要的頭版上竟然放了一篇名爲《賦稅說》的文章,上面作者的署名凜然寫着:楊峰。
就在衆人吃驚的同時,這片文章的第一句話就寫着:賦稅,乃一國之根本、朝廷運行賴以之根基也,猶如人之血液一般不可或缺,若無人繳納賦稅則大明亡矣!
這篇文章開片第一句話就闡述了賦稅對于朝廷、對于國家的重要性,而接下來第二句則是:大明賦稅是如此之重要,洪武十年之時,我大明朝廷便有賦稅一千五百多萬兩,至永樂年間更是達到兩千餘萬兩。大明立國至今已有兩百餘載,但收上來的賦稅卻越來越低,到了天啓六年,我大明收上來的賦稅隻有區區五百多萬兩,爲何如此之少?
這片文章若是第一句話就是讓人眼前一亮的話,那麽第二句話就是讓人看了心頭猛然一跳了。
接下來,楊峰在這片文章裏闡述了賦稅對于一個國家的重要性,并指出一個國家若是沒有充足的賦稅,那麽官府便要癱瘓、軍隊就沒有辦法打仗、地方發生災害就沒有辦法赈災、甚至一旦一個地方出現叛亂也無法鎮壓,那麽對于整個國家來說就是一場災難,同時也預示着一個政權覆滅的開始。
可以說文章的前半段看得是讓人心驚肉跳,而到了後半段後楊峰話鋒一轉就提到了爲什麽大明的人口越來越多,田地也沒有減少,可賦稅卻越來越少呢,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在開國之初全國的土地大部分都在老百姓的手裏,那時候的田賦是朝廷賦稅的主要來源,所以随着朝廷可耕面積的不斷增加,賦稅也得到了很大的增強,所以那個時候的大明才能橫掃八荒,将蒙古鞑子打得哭爹喊娘。
但是到了明朝中葉以後,大明的土地大都集中到了地主豪強的手裏,而這些人身上全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而讀書人是不用繳納田賦的。如今的大明有八成的土地都在那些不用納稅的地主、士紳的手裏,所以整個大明的田賦就靠着那擁有兩成的土地的農民在繳納,這才是大明能收上來的田賦越來越少的原因。
說完了田賦,楊峰筆鋒一轉又說到了鹽、鐵、茶葉等賦稅。并指出了這些原本應該由朝廷壟斷的營生如今已經被江南地區的富紳豪強所壟斷,每年交上來的商稅也是越來越少,那些富商可以毫不猶豫的花成千上萬兩銀子去替一個清倌人梳攏,卻舍不得繳納幾百兩銀子的商稅,一旦朝廷向他們征收商稅他們便哭天喊地的哭訴朝廷與民争利。
文章說到這裏後又反問道,爲何那些商人有那麽大的膽子跟朝廷對着幹,而朝廷卻拿他們沒辦法呢?原因很簡單,因爲在朝廷上有一個團體在爲江南那些富商說話而已,每當朝廷要對江南征收賦稅,這些人就會跳出來瘋狂的叫嚣并反對朝廷任何對江南商人征收商稅的政策,而這個團體的名字就叫做東林黨!
當看到這裏時,所有看到這片文章的人無論是誰全都被吓呆當場,心裏全都在暗叫着,這下天要被捅破了。
“砰……”
一聲巨大的響聲從高攀龍的府邸裏傳來,那是高攀龍最喜愛的一個花瓶被摔破了。
“放肆……實在是太放肆了,這個楊峰他到底想要幹什麽?他這是要逼得我們跟他魚死網破嗎?”
作爲東林黨骨幹的錢謙益、李啓元和房壯麗等數十名官員也全都在場,此時的他們一個個早已沒有了往日的道貌岸然,臉上全都浮現出了焦急、乃至惶恐的神情,他們知道,東林黨成立以來最大的危機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