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明晃着手裏的酒杯,香槟酒在酒杯中翻起一個個小小的浪花,看他泛紅的面色,顯然是有些醉了。
王文遠無語的喝了一口茶水:“我說思明哥,你這一句話,一晚上重複了沒五十遍也有二十遍了,你不煩?”
“我不煩啊!”李思明打了個酒嗝,轉頭嘿笑着看向張德偉:“老三,你煩不煩?”
張德偉壓根就不想理這貨,自顧自的低頭吃起了面前的水餃,京師大酒店的菜和酒,他都沒興趣,尤其是那什麽香槟,簡直就跟喝汽水一樣。
唯獨這水餃,他是極喜歡的,之前陪着李思明喝酒,沒怎麽吃東西,這會兒真的餓了。
雖然張德偉不想搭理李思明,可他還是在吃了幾個水餃後,擡起頭來看着王文遠道:“文遠,說實話,今天你有點冒失了,萬一你沒唬住那洋鬼子,事情很可能就砸了!雖然我很讨厭李思明這貨,巴不得他早點完蛋,可憑良心說,我還真不希望某天,突然聽到他在那邊失蹤得消息!不能落葉歸根,這是大忌!”
李思明狠狠的瞪了一眼張德偉:“去你大爺的,你能不能盼着老子點好?”
張德偉甩了個白眼給李思明,繼續埋頭吃起了盤子裏的水餃。
王文遠歎了一口氣道:“思明哥,德偉哥這話說的雖然難聽,其實還是很擔心你在那邊的安全的,德偉哥說的不錯,一旦事情搞砸了,你在那邊就真的危險了,說不定哪天我們就真的收到你失蹤的消息,所以,就算現在沒出問題,今後你在那邊,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千萬不要以爲跟那些大人物認識,就行事嚣張!一定要低調!”
李思明點了點頭,很認真的道:“我心裏有數,那邊有多亂,你們雖然知道,可并沒有真正親眼看到過,而我是親眼見過的,我不會拿我的小命開玩笑的!”
“我跟你們說說那邊有多亂哈,打個比方,咱們之前那段特殊時期夠亂了吧,可相比現在的蘇聯,真不夠看,甚至是民國那會兒,都比不上現在的蘇聯亂,咱們民國那會兒雖然亂,雖然糧食也不夠吃的,可好歹槍不多,頂多就是拿刀劫個道什麽的!”
說到這裏,李思明忽然想到了什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可蘇聯那邊呢?半夜裏總能聽到槍聲,早晨總能聽到誰誰家被搶了,人都被亂搶打死了!你們根本想象不到,這些人爲什麽會遭遇這樣的不幸,僅僅是因爲某些家夥餓急眼了,胡亂找了一家進去搶口吃的而已!”
張德偉徒然瞪大了眼睛,甚至嘴裏的食物都忘了咽下去,像見了鬼一般,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思明。
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要說話卻忘了嘴裏還有食物,噴了一桌子,可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胡亂的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用手抹了抹嘴道:“真的假的,我雖然讀書少,見識也少,可你也不能這樣騙我?”
張德偉不相信,王文遠卻知道,李思明說的都是真的,可還僅僅是混亂的開始而已。
老戈上台接手的就是一個非常非常爛的攤子了,可以說已經到了根本沒法收拾的地步了,加上老戈又不是個有真本事的人,他又一頓折騰,終于把蘇聯給徹底整沒了。
老戈有錯,但是錯不全在他,甚至都可以說,他是恰逢其會而已!
目前的盧布的彙率,明面上雖然沒有變動,可特麽的在黑市上,現在盧布的價格已經到了100盧布兌1美元的地步了。
工業和農業的嚴重失衡,導緻了民衆的日常生活出現了巨大的問題,食物的問題,成了非常嚴重的問題,甚至好些貧民一日三餐都解決不了,民衆普遍都在吃黑面包。
這黑面包可不是後世裏的那些健康食物,而是比石頭都特娘的硬的東西,比起咱們的抗戰時期的那些黑窩頭沒啥區别,甚至還不如那些黑窩頭。
按說就算出了這樣的問題,作爲社會主義的老大哥,完全可以靠着進口把這問題解決,可問題就恰恰出在這裏,這位老大哥根本就沒有老大哥的樣子,作爲他最強壯,原本是最應該和他親密無間的兄的華夏,卻在過去的數十年裏,被他生生的幹到了對立面去了。
沒兄弟幫忙,又有無時無刻不希望他倒下去的對手,内部有出了嚴重的問題,怎麽能不完蛋?
這會兒的老大哥,真的是放眼望世界,滿眼的‘敵人’。
“德偉哥,思明哥說的是真的,這會兒那邊的問題,可不止是窮的吃不上飯的問題,内部也出了大問題,管理層黨派林立,隻顧着互相攻讦,完全不顧百姓生死,軍隊的問題更嚴重,别說什麽死者補貼了,活着的都拿不到軍饷,爲了拿到錢,他們開始頻繁的站隊,甚至爲了拿到軍饷,不管上面的命令對還是不對,都會去做,哪怕這命令是讓他們對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開槍!”
“霧草!”張德偉吃驚的看着李思明道:“思明,文遠說的是真的?”
李思明點了點頭道:“我雖然沒見到他們對老百姓開槍,可我見過他們随意開槍處決抓到的搶劫犯,這搶劫犯僅僅是搶了一瓶伏特加和一小塊豬肉!”
張德偉不說話了,這對他的認知造成了巨大的沖擊。
王文遠看着不說話的張德偉,歎了一口氣,任誰聽到這樣的事兒,都會受到沖擊。
他轉頭看向李思明道:“思明哥,那邊的危險你心裏明白,我就不多啰嗦了,我要叮囑你的是,以後,即使跟奧金涅茨背後的主子談事情,也要小心些,甚至不要跟他們走的很近,有道是清酒紅人面、财帛動人心,很難說跟奧金涅茨背後主子不對付的人,在看到巨大的利益的時候,不會紅了眼,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兒,甚至你都得小心點,奧金涅茨背後的主子,見利忘義的事兒多了去了,再說咱們和他們之間也沒有義!”
李思明沒說話,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反而沉默了好一會兒的張德偉這會兒開口了:“那既然這麽危險,還是叫思明回來吧,再說了今天還得罪了奧金涅茨,哪怕你許了好處,這仇他也記在心裏了,平時不怎麽着,關鍵時刻給你來一下子,真能要思明的命!唉,文遠,不是我說你,今後做事兒的時候一定要把前後考慮好了,不然真出了問題後悔莫及,今天這事兒就是個例子!還有啊,别看老李家子孫多,死個三五個的看不出啥,可這家夥要死了,那李家的人非來跟你拼命不可!”
李思明雙眼一瞪道:“你說的什麽屁話,什麽叫我們老李家子孫多,死個三五個看不出啥?你把這話給我說清楚了?”
張德偉不屑的撇撇嘴:“咋的,你滿京城裏打聽打聽,誰不知道你們家的人格外能生,一窩窩的下崽子不說,還一下就好幾隻!”
“張德偉!”李思明惱羞成怒的瞪着赤紅的雙眼:“你信不信,我今兒叫你躺着出去!”
看着快打起來的倆人,王文遠苦笑着道:“行了行了,我說二位哥哥能不能消停會兒,咱們這兒說正事兒呢!”
說完這話也不待倆人說什麽,他就自顧自的道:“德偉哥說的我都明白,今天我也是沒辦法,若是不能吓唬住奧金涅茨,思明哥在那邊雖不說寸步難行,可日子也會更加的難過,這次把奧金涅茨唬住之後,最起碼他們不敢輕易對思明哥下手!”
李思明一咧嘴道:“怕個球蛋,自古以來,不都是富貴險中求?别看咱們現在風光的很,可真正的日子是什麽樣,咱們自己心裏清楚!老爺子們退了,雖說餘威還在,可畢竟是退了不是,叔叔伯伯們也沒到真正成爲頂梁柱,如今可以說是青黃不接,咱們不博一把,給家裏叔叔伯伯們添加一些資本,今後沒落是遲早的事兒!”
王文遠有些吃驚的看着李思明,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人還是那個彪呼呼的李思明嗎?這樣的眼光,這樣的話,若換成柳國源或者是吳越,還沒什麽,可李思明……
似乎是看透了王文遠的心思,李思明不屑哼了一聲道:“我雖然是個草包,可我畢竟生在這樣的世家裏,從小耳濡目染的就是這些,再怎麽草包,也不可能一點都不懂!”
底蘊!
這兩個字忽然出現在了王文遠的腦海裏!
雖然建國時間還不長,可這些站在大聖邦頂端的家族,已經隐隐有了世家的雛形,老一輩打江山,二代治理江山,在對江山的治理過程中,他們積累了大量的經驗,這些包羅萬象的經驗又被他們傳給了三代們。
雖然三代們還沒有成長起來,還沒有經過社會的洗禮,可他們的卻比普通人多了無數的來自父輩們的經驗。
這也是爲什麽世家子弟,往往比普通人優秀,因爲他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他們的起點就比普通人高,當普通人還在努力學習如何适應社會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學習如何管理這個社會了。
這就是差距!
若是他王文遠沒有重生,相信就算這會兒他和李思明一個年齡,也不可能比的過李思明。
當今社會,以及後世,都是一個眼光決定成就的時代,普通人不是不能有很高的成就,可相比起那些站的高,看的遠的二代、三代們,就差了很多。
普通人隻有精英才能崛起,而二代和三代們隻要不是廢柴,就能崛起,這就是差距!
……
九點左右,看兩位哥哥吃的、喝的都差不多,王文遠就提議散場子,可沒想到喝香槟都喝的快醉了的李思明卻不樂意了。
“散毛的場子,現在夜生活才剛開始,文遠,你在齊州那窮地方待了這麽多年,真是委屈你了,走,今兒哥哥帶你去見識見識!”
王文遠無語了,我什麽沒見過啊?還用你帶我去?現在有啥可玩兒的?除了去舞廳跳什麽迪斯科,還能幹哈?去那兒還不如回賓館睡覺去!
不過沒等他開口拒絕的,張德偉就開口了:“見識個毛啊,不就是去舞廳拍婆子啊,文遠過了年才十三歲,毛都沒長齊的拍毛的婆子!”
王文遠這臉一下子就黑下來了,可不等他發飙的,這邊李思明就嘿嘿樂着開口了:“說的也是,算了,我讓飯店的老張安排車送文遠回賓館,咱哥倆去舞廳潇灑去!”
張德偉哼哼了兩聲道:“你自己去潇灑去吧,我和文遠回去了!”
張德偉說不去,李思明也沒強求:“成,你們不去,我自己去,哥去潇灑,你們回家躲被窩裏哭去吧!”
三人笑鬧着從包間裏出來,下了樓,來到大堂,李思明就扯着脖子叫喚開了:“老張呢?老張呢?死哪兒去了?趕緊去把老張給爺叫來!”
大堂裏正在送客的一個服務員,順着聲音看去發現是李思明,他急忙給身邊的一個夥計打了個眼色,讓他趕緊去一号廳裏把張總叫來。
這夥計收到信号,急匆匆的跑進了旁邊的一号廳裏,沒多會兒,京師大酒店的總經理張順就出來了。
三兩步跑到李思明面前,張順擠出笑臉點頭哈腰的道:“哎喲,是李公子啊,李公子,今兒的酒菜您還滿意嗎?”
“行了行了,老張别跟我來這套!”李思明一邊擺着手一邊用下巴指着王文遠和張德偉道:“呐,那個小子是我兄弟,那個你認識我就不說了,你給他們找個睡覺的地兒,再找輛車把他們送過去!”
張順雖然不認識王文遠,但是他人是李思明和張德偉啊,尤其是張德偉這個本家,他能當上這個飯店的老總,就是他這個本家的人再後面推了他一把。
“沒問題,李公子、張公子,你們放心,我一定給這位小公子找個好地方!”
這邊正說着話呢,旁邊一号廳裏忽然走出了十幾個人,爲首的那個青年看見李思明後,突然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随之便開了口。
“哎喲,大夥快來瞧瞧,快來瞧瞧,這不是我們的李思明,李二公子嗎?”
李思明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尋着聲音望過去,看清楚人手,李思明的臉一下子變的陰沉起來了,張德偉也跟着眯起了眼。
王文遠感受到身邊倆人的變化,疑惑的看向了對面的人,這人是一個年紀和柳國源相仿的人,二十五到二十七、八歲之間的樣子,雖然帶着眼鏡,打扮的跟個年輕教師一樣,可怎麽看這人都透着一股子邪氣。
跟在這人身邊的十幾個人,有幾個年齡在二十二、三歲,其他的則都是十八九歲的樣子。
這些人望向李思明和張德偉的眼神裏,都透着一股子讓人很不爽的味道。
就算沒有後世的經曆,這會兒王文遠也看出來了,這夥人和李思明等人不僅僅是不對付,八成還有仇。
就在王文遠打量對面那些人的時候,那些人也走到了眼跟前,李思明也在這些人走到眼跟前的時候開口了。
“江海晏,江老四,今天我有朋友在,我不想找麻煩,咱們之間的那些事兒,過了今天你想怎麽來,我都奉陪!我希望你今天能給我一個面子!”
江海晏一撇嘴,不屑的道:“我呸,李老二,叫我給你面子,你他/媽的算老幾啊?你以爲你是誰啊?”
李思明一下子就火了,剛想開口怼回去,就被張德偉一把拉住了。
張德偉拉住李思明後,往前走了一步,來到了江海晏的跟前:“江老四,不是我看不起你,就憑你身後這些爛番茄臭鳥蛋,今兒想把我哥倆放躺在這裏,我隻能說你癡心妄想,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動手,不然一會兒真動起手來,我怕不忍不住弄死你!”
說到最後,張德偉眯着的眼睛裏,猛的爆發出了一陣精光,江海晏被這精光射的心神微微晃動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向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剛退出去,江海晏心裏的火就猛的燒起來了,太特麽的丢人了,自己身邊有這麽多兄弟,還被張德偉一個眼神吓的後退了一步,這特麽的要傳出去了,老子特麽的還怎麽在這四九城裏混下去?
穩了穩心神,江海晏往前走了兩步,把身子湊到了張德偉的進前,伸手戳了戳張德偉的肩膀:“張德偉,你憑什麽瞧不起老子?你憑什麽瞧不起老子身後的這些兄弟?就憑你張德偉能打?就憑你身後那個連姐姐都護不住的廢柴李思明?還是憑那廢柴身邊的小比崽子?”
這下子張德偉的眼裏也了火了,李思明甚至已經攥起拳頭來準備開幹了,他心裏最大的痛就是大姐,當年正是因爲他打斷了江國泰的腿,老江家死追着不放,甚至出髒招陷害他,這才導緻了,老李家爲了保下他,把他大姐嫁給了江國泰,來平息江家。
大姐嫁過去之後,日子過的極其不順,江國泰因爲被他打斷了腿,變成了瘸子,時不時的就拿他大姐出氣,每次他見到他大姐的時候,大姐身上都有青紫的地方。
若是殺人不犯法,這會兒江家所有人的墳頭上都長草了。
就在張德偉和李思明要動手的時候,王文遠忽然開口了:“都給我住手,李思明給我老實點,張德偉你給我退回來!”
張德偉和李思明微微一震,雙雙看向了王文遠,眼神中露出了掙紮之色。
王文遠眉頭一皺:“怎麽?我說話不管用?要不要我請示一下兩位老爺子?”
張德偉呼出了胸中一口氣,瞪了一眼江海晏,緩緩的退到了王文遠的身邊。
李思明也忍了下來,沒有動手!
他倆人之所以這麽聽王文遠的話,不是王文遠說話多管用,也不是被王文遠說的拜訪老爺子吓着了,而是多年的習慣!
他們習慣了聽柳國源和吳越這兩個聰明人的話,有這倆人在,他們打架不會吃虧,這倆人不在,他們打架就會吃虧,李思明的大姐被迫嫁給江國泰就是個很好的教訓。
如今雖說柳國源和吳越這倆人都不在,可王文遠在。
雖然雙方認識的時間很短,但是王文遠表現出來的妖孽,卻讓他們倆深深的記在了心裏。
王文遠是個聰明人,是個不輸于甚至比柳國源和吳越更聰明的聰明人。
張德偉和李思明的舉動讓江海晏吃了一驚,同時也讓他把目光投向了王文遠。
江海晏疑惑的看着王文遠,這小子是誰?怎麽會一句話就讓張德偉和李思明住了手?難道是某個大人物的後輩?
可不對啊,這四九城裏,不能惹的那幾個,就沒有他不認識的,這個能一句話壓住張德偉和李思明的人,是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
江海晏決定先盤盤路子:“小子,你是誰?報上名來!”
王文遠雙手插兜,微笑着走到了江海晏面前,擡頭看着江海晏的眼睛道:“我是誰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惹不起我!”
王文遠表現的很嚣張,可江海晏這心卻裏打起了鼓!
不怪江海晏心裏打鼓,主要是王文遠表現的太淡定了,而且剛才他一句話就呵住了要動手的張德偉和李思明,甚至他還說出了要拜訪張老爺子和李老爺子,若是一般的人家的後輩,不,就算是四大世家的後輩想要拜訪這兩位老爺子,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可聽王文遠話裏的意思,可不僅僅是能輕易拜訪那麽簡單,似乎這兩位老爺子還很聽他的。
這就不得了了!
如今這四九城裏了,能做到這一點的,除了那七人的後輩之外,就是那幾位開國元勳之後,難道這小子家的長輩是這幾人之中的一位?
可是不對啊,那些人家裏的後輩,他都認識啊!
難道這小子唬我?
江海晏眼睛一眯道:“小子你唬我?”
王文遠一下子笑了,雖然僅僅是微笑,可江海晏從那笑容裏讀出了,王文遠似乎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他的心微微一縮,緊跟着他就聽到王文遠開口了。
“明天你去張國清那裏,找韓姐打聽打聽,就知道我是不是唬你了!”
江海晏的眼睛猛的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