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還有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記憶,那就是于宗慶家的閨女于小倩是王文遠另外一個青梅竹馬的妹子,隻不過後大了以後倆人的關系就疏遠了,尤其于小倩大學畢業也去了特區之後,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面,甚至她結婚的時候,王文遠僅僅是露了個面随了個份子就閃人了,兩人之間連面都沒見。
這會兒老爹一開口,王文遠就跟着開口了:“四大爺!”不過這一口王文遠立刻就想到了斯達舒的那一句廣告詞‘四大叔’。
于慶宗早就看見王文遠了,也看見王文遠被他二姐擰耳朵,對于王文遠,于慶宗非常的喜歡,主要原因是在村裏這些莊稼漢們的眼裏,王文遠這個白白淨淨的樣子就是标準的城裏小孩模闆,是每家大人們教育孩子的榜樣,一教育孩子張口就是,你看看人家王文遠,你看看人家城裏孩子什麽樣,你看看你這熊樣,大了有屁的出息。
小時候不知道于宗慶爲什麽喜歡他,這還是大了以後從于震嘴裏知道的,原來他就是後世裏人們常挂嘴邊的别人家的孩子。
這會兒于宗慶見王文遠打招呼,笑呵呵的下了自行車道:“文遠小子,想四大爺了沒?”
王文遠嘿嘿一笑道:“想啊,見天的想!”
于宗慶一下子樂了,揉了揉王文遠的頭發道:“你這臭小子,你是見天的想着四大爺田裏的西瓜吧!”
王文遠嘿嘿一笑算是認同了于宗慶的說法。
于宗慶見王文遠賊笑,便笑着拍了拍王文遠的小肩膀,然後推着車子來到了王文遠老爹王承家的身邊。
兩人在前面往村裏走,一邊走一邊小聲的說着話。
“老三,咋樣有啥新消息沒有?”
“宗慶哥,周一老連長來信了,說連裏幾個戰友闖特區去了。”
于宗慶一聽這話,眼睛猛的一亮道:“是嗎?去了幾個人,那邊咋樣?”
“十幾個吧,咱老班長也去了,對了還有狗子,還記得三班的那個黑不溜秋的狗子不!”
“怎麽不記得,那家夥賊精賊精的,沒少跟咱們鬥!他們在那邊怎麽樣?”
“老連長沒說,他們這才剛去沒多久,能怎樣?不過電視上你也看了吧,特區那是真厲害,這才幾年啊,就看着和外國似的!”
王文遠老爹和于慶宗一邊走一邊聊,完全沒注意王文遠已經亦步亦趨的跟在屁股後面。
王文遠聽了一會兒終于解開了以前心裏的一個疑惑,原來于慶宗能在89年去特區闖了三年就發了,是因爲有先驅者啊。
不過他還真是佩服老爹的那些戰友們,居然敢在這個時候就跑到特區去闖蕩。
走了一會兒工夫,就從公路走到了村頭,到了村中間水樓子(注1)便和于慶宗分開了,于慶宗繼續往北走,王文遠這邊往西走了。
沒走幾步就到了爺爺家,一推開那扇刷着黑漆的木大門,王文遠便嚷嚷上了:“爺爺,奶奶!”
這邊一嚷嚷完,還沒轉過影背牆就聽屋裏奶奶道:“哎呀,這是小孫子來了啊!文遠啊,快來屋裏!”
一家人轉過影背牆,就見屋門口站着一個女人正沖着他們笑,王文遠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二大娘,王文遠二大爺王安邦的妻子趙素紅。
王文遠這邊還沒開口呢,身邊兩個姐姐呼呼的跑了過去,甜甜叫起了二娘,把趙素紅樂的直誇兩丫頭又俊了,趙素紅隻有一個兒子所以對女孩子特别的喜歡,以前趙素紅還不怎麽稀罕閨女,可這生了兒子後怎麽也懷不上了,就一下子喜歡上了閨女了,這一下子就讓不受自己老媽待見的王小麗和王小靜過上了好日子。
王文遠老爹和老媽跟趙素紅打過招呼後,便進了堂屋,王文遠一眼就瞧見了坐在堂屋裏八仙桌邊的爺爺奶奶,這一眼王文遠眼淚差點就掉下來,後世裏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王文遠沒在跟前,見最後一面都是在火葬場,這讓王文遠心裏愧疚的不行,爺爺奶奶在世的時候疼王文遠疼的了不得,有點好吃的總是給王文遠留着,大了以後王文遠沒錢了全是跟爺爺奶奶伸手要的。
甚至王文遠人生中的第一輛自行車,第一台汽車,都是爺爺奶奶給出錢買的。
爺爺奶奶離世的時候,王文遠恰好都在外地鬼混,沒能送上倆位至親最後一程,王文遠心裏無比的痛恨自己,這會兒一下子見到了兩位老人活生生的坐在那裏沖着自己微笑,王文遠心裏仿佛淌過一道熱流,眼淚一下子塞滿了眼眶,猛走兩步,一下子撲到了奶奶懷裏:“奶奶,孫兒想你了!”
奶奶被王文遠弄的一愣,慌忙拍了拍王文遠的後背,向後仰了仰頭,看到王文遠眼裏的淚水,趕忙道:“哎喲,我的小孫子,這是怎麽了,怎麽還哭上了!”
王文遠一聽奶奶的話,那淚水想止都止不住了,拼命的摸臉上的眼淚,想做個笑的表情,可就是做不出來。
老爺子一看王文遠哭的稀裏嘩啦樣子,重重的哼了一聲,瞪着眼睛看着王文遠老爹道:“你怎麽回事兒,是不是在家喝多了貓尿(酒的别稱)又找事兒了!”
王文遠老爹說實話也蒙圈了,壓根不知道兒子發什麽神經,被老子一呵斥,心裏大呼冤枉,嘴上緊跟着辯白道:“爸,真沒有,我這一星期都沒碰酒,前幾天我還誇他來着!”
對于王承家的這番辯白老爺子壓根就不信,王承家的兩個哥哥也不信,畢竟王承家有前科啊,喝醉了打孩子的事兒幹過好幾次,而且王文遠調皮搗蛋被揍的次數也不少,挨過皮帶後找爺爺奶奶做主的次數也不少。
王文遠這邊聽了爺爺和老爹的對話知道爺爺這冤枉自己老子了,趕緊摸了把眼淚道:“爺爺,我爸沒揍我,就是昨天晚上做噩夢了,夢到奶奶了!”
王文遠這話一說完,大家心裏都明白了,可明白歸明白,心裏不大樂意了,做的不好的夢在夢裏還有老太太,這說明啥誰心裏都明白。
見兩個哥哥臉色上有了不豫之色,王承家趕緊呵斥道:“文遠,你這熊孩子會不會說話呢,不會說話就給老子閉嘴!”
老太太這一聽兒子呵斥小孫子不樂意了,她心裏也明白王文遠話裏的意思,可她一點都不在乎,老太太也是英雄的很,解放前還在區小隊裏任過職,那也是上過戰場的人,再說現在年齡也大了對于生死早就看淡了。
再加上小孫子哭的稀裏嘩啦的,明顯就是小孫子在夢裏見到奶奶沒了,傷心的很,這說明什麽說明孫子跟自己親。
多年沒發過脾氣的老太太,這猛的一拍桌子的道:“你吵吵啥,吵吵啥,我告訴你王承家,以後再敢這麽吓唬我孫子就别想再進這個家門!”
“媽,這都怪我沒教好……”
王承家這還沒說話呢,就見老太太一瞪眼道:“王承家,老娘叫你閉嘴,你聾了是怎麽的!”
老太太這一嗓子徹底把一屋子人都震住了,多年沒見老太太發火了,一下子發這麽大火,連老娘兩個字都蹦出來了,可見老太太上了多大火,頓時整個屋子裏雅雀無聲。
沒人敢開口,老爺子開口了道:“哼,我看你們一個兩個的都白活了這麽大歲數!這是孩子跟他奶奶親,怕他奶奶沒了,這心裏傷心!他奶奶歡喜還來不及,你看看你們,心裏想的都是什麽!一群蠢貨!”
老爺子這一開口,王承家哥三你看我我看你,臉上都有些紅,有些不自在。
(注1:水樓子,這東西沒在農村待過的小夥伴們大都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其實這就是個類似水塔的東西,機井抽出水來以後再水樓子裏儲存,在水樓子底下有個水龍頭,各家接水都是從這裏接!在八幾年、九幾年甚至千禧年前後,這東西基本村裏都有,不過自從農村也通了自來水以後這東西就徹底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