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君佐快要走到下一層了,樓道裏都隻有懸崖古柏苦等風來的靜,全然沒有沉悶驚雷午夜炸響的動。
那樣令人印象深刻的壓迫感沒有降臨,那樣讓人心驚膽戰的恐怖氣息沒有降臨。
吳君佐頓住了腳步,看向了手中的黑豆,什麽情況?你可是她不可替代的碗筷,有點存在感好不好?!
沒法子,吳君佐撓了撓後腦,轉身又朝肖穎家走去。
“咚咚!”
看着一臉不爽的肖媽,吳君佐讪讪的笑了笑,“打擾了阿姨,要不添副碗筷?”
“咚!”
門被甩得震天響,吳君佐蹑着腳跟在肖媽後面,隻見那一團黑就正正的坐在飯廳裏,老樹盤根似的一動不動。
隻幾根灰發輕擺,隻頸部輕擺,她的視線追逐着室内的三個活人,全然當吳君佐是空氣。
吳君佐挺直了後背,昂首闊步的在她面前晃來又晃去。
砰!
剛第三次經過老妪身前的凳子,吳君佐隻感覺肩頭的氣與風瞬間凝固成了實質的鐵塊,一隻像是擁有十萬斤氣力的虛空大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将他狠狠的壓坐了下來。
“敢不敢跟我出去打一場?!”
吳君佐瞪着她,惡狠狠的低聲道,顧忌着肖穎一家三口在場,他的很多手段都沒法用。
“嗬嗬~”
希望鬼仍不看他,她的視線追逐着場内的活人,那種流于紙面的追逐,急切得就像看一眼就少一眼。
吳君佐沒看到她有其他的動作,但那氣與風卻在他的身側虬結了起來,一條條肉眼不可見的繩索将吳君佐縛死,将吳君佐控制得動彈不得。
這下子,他全然是一隻捧着貓星人的合格擺件了。
“開動啦!~”肖穎将肖媽做的菜一樣樣端放在了桌上,笑盈盈的道。
吳君佐擠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他可憐巴巴的看向了肖穎三人看不到的老妪。
“嗬嗬,吃!”老妪陰森森的空彈了兩下食指。
吳君佐這才覺出了幾分自主,他的雙手可以動了,嘴巴也可以張開了。
好像除了可以吃飯,别的什麽用都沒有啊。
吳君佐在心底歎了一聲,吃就吃吧,吃完再搞你!
“聽到了沒有?就這麽說定了啊,回頭你過來收拾一下,後天中介就來看房了!”肖媽道。
肖爸夾起了一根芹菜,沉吟了良久又放下,“要不這事兒,先緩一緩?咱現在又不缺錢,沒必要賣老宅啊。”
“哼!肖建國我告訴你,緩不了!怎麽?老太太在的時候沒功夫陪着,現在心裏有愧了啊?你現在悔恨來得及嗎?你就算每天都出現在這裏,她個死鬼看得見嗎?假殷勤!”
肖爸長出了一口氣,将筷子也放下了,“當時還不是你總攔着不讓我過來?要不然咱媽,也不至于沒個征兆就走了。”
“你别給我說這些沒用的,事後諸葛亮誰不會啊,再就是那是你媽,不是咱媽,咱媽好好的呢!”
“你别急,我的意思是,這屋子就先留着呗,不是不賣!就是再留一段時間,這不才不到兩年嘛,古人守孝還得有個三年之期是不是?要是咱要是我媽想回來看看了,屋子裏全是陌生人,你說她得多失落啊!”
“呸呸呸!好你個肖建國!你是不是打心裏就盼着這個呢?啊!她回來做什麽?克死我這個不孝的兒媳?還是拉小穎去下面陪她啊?啊!!”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
“我無理取鬧?你說我無理取鬧?!”肖媽的頭發騰就呲起來了,她擡起飯碗就重重的往桌面上一砸。
破碎的瓷片上盛着散成小團的米粒,看來就像流了一桌白色的淚滴。
“你同不同意給句痛快話吧!”肖媽瞪着肖爸吼道。
肖穎埋頭吃飯,吳君佐埋頭吃飯,肖爸環視了一圈自己長大的屋子,歎了一口氣。
“唉好吧,你看着安排就是了,這裏,我們以後也不來了,好嗎?”
“這還差不多~”肖媽滿意的點了點頭,她将手縮進袖口裏,用衣衫的外層在桌面上一圈一刷,碎了一桌的瓷碗就全部被她收攏落進了桌下的垃圾桶裏。
“吃飯吃飯,”肖媽旁若無人的重新盛了一碗,坐下來,舀湯吃菜行雲流水。
整個過程耗時不足兩分鍾,那是十足的駕輕就熟,顯然這樣的做事方式,這樣家庭内部的議事流程,并不是第一次了。
吳君佐隐然的感覺到了幾分空氣裏流淌着的情緒,那好像是一種悲傷,讓他的雙眼一陣酸澀,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鼻翼抽動,吳君佐看着碗裏的糖醋裏脊,這醋擱得還真是有點多啊。
避免尴尬埋頭吃飯的他,并沒有發覺,他已經于無聲無息間重新接管了自己的身體。
希望鬼綁縛住他的那無形鏈條,消散了。
而無人得見,吳君佐一時也沒注意的,他旁邊老妪的身型竟然變得越發佝偻了起來。
那團黑雲,越發的渺小,那團黑雲,越發的黑黝。
吃完了飯,一切都像是定下了。
肖穎一家三口跟吳君佐站在門口,老舊的門被鎖上鎖死,内部的灰色遺像,床上的層層灰土,無人再能見到,也無人再會想起。
吳君佐抱着貓,落後肖穎三步,他倆的中間,夾着那隻希望鬼。
肖爸眉目深邃的看着頭頂的門牌号,歎了一氣口氣他轉身朝着電梯走去。
肖媽冷哼了一聲,沒好氣的踹了他一腳。
“不舍得啊?當初你放下你老媽去學校找我的時候,怎麽沒想起來舍不得啊?!”
“你!孩子還在呢!~”
“就是要讓小穎看清楚你們這些男人的嘴臉!”
肖媽揚聲道,還斜暼着吳君佐。
吳君佐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
肖穎拽了拽他的衣擺,輕聲道:“我媽人就這樣的,你别介意啊。”
吳君佐搖了搖頭,言不由衷的道:“怎麽會,真性情嘛,我懂我懂!”
“叮!”
肖穎站在電梯裏,看着停在外面的吳君佐奇道:“你怎麽不進來啊?”
吳君佐笑了笑,“你們先下吧,我等下一班!”
“那就回見了啊!”肖媽眼疾手快的按下了關門的鍵位。
電梯門無聲的關上了,吳君佐低喝了一聲,擡起了紅芒暴漲的右手指向了左邊半米處的虛空。
希望鬼不理他,她隻是仰頭盯着那電梯外的顯示屏。
等到電梯降落到了一層,她才扭過頭來。
冷笑聲裏,一泓自上而下的狂暴浪潮将吳君佐淹沒覆蓋,空氣都成了實質,棱角分明如出鞘的刀劍,咄咄有聲的刺在了吳君佐的身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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