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傳來椅子輕微挪動的聲音,而某些人的心髒随之開始以一百八十邁的速度在胸腔中做勻速轉圈運動。
冷涵緩緩站了起來,腿彎将椅子慢慢推開。
她的腿纖細筆直,颀長的讓人心慌,她的手自然垂落在桌面上,一點晶瑩的霜花在與桌面觸碰的指尖上綻開,發出凍裂的聲音,
“咔...咔...咯吱...”
霜花用每一個簡單的棱角組合出驚心動魄的美感,緩緩在桌面上攀爬、蔓延着。
衛青雨正對冷涵面無表情的臉,大姐姐用眼神瘋狂示意冷涵——“端住,端住,一定要端住,一定要冷靜,要不然你的形象就毀了,徹底毀了!!”
明智的人則大多都在想:
這種長久的沉默和醞釀,最後出來的怕不直接就是降維打擊了吧,怎麽辦,現在跳出這個維度還來得及麽?
球的麻袋!
這種情況我要怎麽做,才能不和某些傻哔一起狗帶?
這些武校的學生并不能體會冷涵年齡段上下浮動六年時被暴龍級生物支配的恐懼,也沒見過前輩們口手相傳的珍貴畫像,更何況他們現在隻看見了個背影,沒認出來理所當然。
至于能認出來的,比如秦晟二虎,比如夏雨,已經完全被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給徹底驚呆了!
不知者,不畏。
所以他們往往會在作死的路上一往無前漸行漸遠——
楊老二舔舔嘴唇,
“啧啧啧...林哥你是不知道哇,武校除了高家人打鐵都用老婆的傳說...啊呸,是打老婆都用鐵錘...就屬您的先進事迹的小報兒最有市場了哇...”
另一張桌子,高鐵的筷子從手裏掉了下來,表情扭曲至極。
而楊老二的八卦之火已經燒上頭了,
“今兒終于見到活的了,快跟我說說,您的你眼睛到底是什麽時候瞎...呸呸,您瞎了之後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呸呸...您瞧我這張嘴,太激動了太激動了,說都不會話了,别介意哈,意思差不多就行了,诶?林哥你咋不說話啊——”
秀,真的秀,造化鍾神秀。
林愁望天兒,你說啥我都不介意的,真的。
二虎一手秦晟一手葫蘆娃,三人緩緩向後退去。
夏雨看看手裏的M500,默默将它收了起來——英雄怕再無用武之地,悲乎哉!
山爺随手扯下一片衣服内襯,将這團凱夫拉纖維搓成兩個不大不小的棉球塞進耳朵,想了想還是覺得很沒有安全感,又加了件具有部分保溫功能的皮甲,心道,
“嚯,這小子頭是真的鐵——就沖他這腦袋,老子得多跑三十九米以示尊敬。”
楊老二叫了兩聲,
“林哥?林哥!喂喂...說說嘛...”
(球的麻袋!)
(怎麽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對!)
(好安靜!)
(好詭異!)
(還有點冷!)
身爲發生委斤字隊預備役人員的楊老二憑借敏銳的觀察和感知能力很快就發現了不對:
己方隊友的走位很突兀!
門外三十九米外遙遙站着一個雪亮顯眼的光頭不停沖裏面探頭探腦,巨熱的天居然穿了兩層厚皮甲;
二虎秦晟拎着掙紮想要去吃某桌上的菜葫蘆娃已經踩上了門檻,還在悄無聲息、緩慢、小心翼翼的向後退着,三人的目光越過了自己,驚恐的看着他的背後;
夏雨的臉上有一種強忍的興奮,還有絲絲憐憫——那種表情他隻在自家老爹出席死對頭的追悼會時才見過;
一旁靠着門框雙手抱胸但鼓脹出來的部分胸圍仍然令所有生物都無法直視的大姐姐眼中滿是贊許和欣賞;
她的旁邊,一個身着華麗哥特黑裙的卡哇伊正對他做着口型——“ni,shi,ding,re。”
這發音,果然夠蘿莉,因吹斯汀~
等等——
楊老二終于意識到了什麽,緩緩回頭,他甚至聽到自己的頸椎發出的咯吱聲。
那是一個女人的背影,也是淡淡的寒意的來源。
僅僅背對着他站在那裏,就仿佛囊括了這個世間所有用來形容女人的關于英武的形容詞。
“咕——咚——”
緣,妙不可言。
眼,閱後即瞎。
楊老二額頭沁出整整八十五滴冰涼的冷汗。
(救,救命...)
(三秒,最多三秒我絕對會變成一地冰渣!)
(想辦法,快特麽想辦法!)
(楊老二,你可以的,你是很有靈性的!)
“滴答”
一滴冷汗落地。
楊老二蓦然動作起來,一把抱住林愁,标準的勾肩搭背的姿勢——
“嗨...嗨呀,林哥?”
正在望天兒的林愁一個愣神,
“嗯?!”
楊老二眼皮狂跳,嘴皮子迅速恢複了利索,聲音沉重而富有磁性的大聲、堅定道,
“林哥,你淡然中隐藏着不屑和偷笑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你!”
林愁:“???”
“所以,關于碎蛋狂魔的傳說,都是假的吧?”
林愁:“(¬_¬)”
(這小子到底在說什麽?)
(哥,親哥,你好歹給句話我好接着往下編啊!)
林愁感覺一股寒意莫明出現在背部,随着他猶豫的零點零零三秒,這股寒意已經加重了八倍有餘。
阿西吧!
林愁異常的疑惑,
“嗯?什麽碎蛋狂魔??”
楊老二就像是個和林愁穿一條開裆褲長大的哥們,表情賊拉到位,用顯微鏡觀察估計這貨臉上的大腸杆菌表面都寫滿了真誠,
“我就說嘛!假的,都是假的!”
“學校裏的那幫玩意兒簡直瘋了我跟你說,個個都是紅眼病,嫉妒是最大的原罪啊,一點兒小事都能傳成天塌地陷宇宙滅亡...冷家一門三虎将,我看這幫人是實在找不出編排的就從這種龌龊的犄角旮旯下手,嘁,惡趣味,這種小道消息最有市場了我跟你說,誰管是真是假啊...不過,他們說的話我壓根兒就一個字都不帶信的!”
滿場緘默。
卧槽,好生硬的轉折。
林愁:“呵呵!”
楊老二保持着和林愁勾肩搭背的姿勢,偷偷擦了一把汗,聲音裏帶上了某種男人都懂的惡趣味和豔慕,
“林哥,我知道其實冷中将賊拉漂亮的,對吧?”
這他媽還能讓林老闆說什麽,正主兒就在後邊站着呢,槍斃名單也不是這麽上的,
“當...當然了!”
楊老二一拍巴掌,回到椅子裏坐下,一副八卦的面孔,
“哥,你賺大了我跟你說你知道不,嘿嘿,我聽說人家冷中将這麽多年别說處對象了,除了冷親王爺爺都沒有男人靠近她十米以内的!連她親爹都不行!這得多純呐你說——愁哥,你懂的嘛~大家都是男人啦~”
林愁眼珠子都鼓了出來,别的想法完全損耗掉,隻剩下一個念頭:
卧槽尼瑪,這這這話你丫也真敢往外摟啊。
然而當他的眼角餘光掃過某個位置的時候,忽然發現那個站起來的身影轉身從别的桌子上拿了一瓶鹽之花,走回去,又坐下了。
诶?
什麽情況?!
“嗨呀,你們都看我幹啥,都是爺們一個個的都裝什麽正經人,簡直虛僞!鄙視你們!”
聲音很大。
楊老二翹着二郎腿指點江山,
“都是辣雞,嘁!你們多學學我偶像哥這眼光,簡直毒辣,世界上哪兒找這麽純的姑娘去,羨慕的我一嘴口水...嘿嘿林哥我真沒别的意思,就是單純的羨慕你而已...我就不一樣了,唉...”
楊老二砰的一拍桌子,一片沉靜中連林愁都跟着一哆嗦——這小子又要鬧哪樣?
“我就慘了,我他媽家裏給弄了個媳婦,真的,一面都沒見過的那種!”
他的演技飙起來愈發得心應手了,滿臉悲哀和苦痛,
“你們是不懂哇!什麽幾把門當戶對,什麽狗屁大家閨秀,有些大家族就連門口的石獅子都不是幹淨的——我特碼都聽家裏的下人偷偷議論了,我那位居然跟她什麽表哥有一腿啊,居然還他媽好意思跟我說什麽結婚之前連見面都不能,臉嫩,嫩個幾把啊!”
“嗚嗚嗚...真的是連甩掉她的機會都不給我啊...他媽的...我該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這還沒怎麽樣呢,一頂呼倫貝爾就先扣上了...林哥,我真的羨慕啊...我羨慕死你了...”
滴答滴答。
不是汗,是眼淚。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耿直的鹹魚——卧槽,這小子說的真的是真的還是真的是假的?
林愁都忘了背後還有一道視線了,
“這...還有這種事??”
楊老二笑中帶淚,
“呵,這算什麽,林哥啊,你以爲這種事還少了?你問問孔老幺,哦,還有在場的從大家族走出來的,嘿,這都不叫什麽事兒了,不稀奇。”
孔老幺搖頭,
“是真的,我也聽說老二的那個未婚妻...作風的确不太好,傳的很難聽。”
牟婷一拍桌子,
“簡直...簡直不要臉!那你還等什麽啊,上門啊,退婚啊,是不是個男人啊?”
“你以爲我不想,信不信我沒走到她家門口就會被我爹親手打斷腿拖回來圈在家裏?”
“...”
孔老幺拍拍楊老二的肩膀,
“胸弟,節哀。”
楊老二嘿了一聲,
“節什麽哀,反正也就進門那天見一面,我爹說了,扔到後院養個一二十年的,普通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又能多活幾年?大家族的太太們普遍命都不會太長,沒人蹦出來搶這個位置,兩邊都會當沒這個人一樣——就是自個兒心裏有點過不去。”
牟婷楞楞的看着楊老二,
“你...”
楊老二端起肥宅快樂水喝了一口,
“不關我事,我說了,除了結婚的那天我都不會見她的——對了,她家裏派人傳話過來,她出嫁那天的嫁妝裏有表哥大人的顱骨擺件兒,嘿。”
林愁咂嘴,吐出四個字,
“貴圈真亂。”
楊老二攤手,
“想亂其實也挺貴的。”
起底兒兩條命,能不貴麽。
球的麻袋——
衆人蓦然回神兒,卻發現某個背影已經坐回椅子裏,和同桌極漂亮妩媚的成熟女人讨論起桌上的菜來。
“...”
诶诶诶??
楊老二說,
“林哥,有酒麽?”
苦大仇深的樣子,林愁不禁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
“有!勁兒大的?”
“對!”
楊老二灌了一大碗三彩蛇酒,臉上立刻鍍上了一層血紅,粗着嗓子說,
“我他媽恨啊,她咋就不能是個進化人呢?”
林愁幹脆拎了瓶啤酒坐到他旁邊,順手遞給孔老幺和牟婷一瓶,
“怎麽說?”
“進化人好啊,命長還硬,到時候老子就上爐山拜師,好好學學高家錘法...嘿嘿嘿...”
“我...咦?是不是有突然天黑了...”
楊老二疑惑的四處看看,發現隻有自己籠罩在一片陰影裏。
林愁歎了口氣,
“應該是吧。”
一個锃亮的光頭猛然出現在楊老二的視線中,值得注意的是,他手中有一柄做工粗糙的大錘,
“你瞅啥?”
高鐵嘴角咧開,
“瞅你。”
“你誰啊?”
“能教你高家錘法的人!”
“你...你到底誰啊你,神經病啊,你扯我幹什麽...”
“咱們出去聊聊。”
“我跟你說我今天心情...嗷...卧槽你打我?老子跟你拼了!”
“砰”
“砰”
“砰砰”
外面再沒有了楊老二的聲音,隻剩下有規律的砰砰聲中夾雜着被憋回去的慘嚎——以及高鐵的喝罵。
“曰你娘親!”
“學高家錘?”
“老子教你!”
“高家人咋的你了?得罪你了?吃你家大米了?”
“油嘴滑舌!什麽東西!”
“砰砰砰”
楊老二的慘叫,
“哥,哥我錯了哥...您到底哪位啊...我錯了哥...我真...”
又是一串砰砰砰。
“老子高鐵。”
“...”
“記住,老子打你是爲了你好。”
“...”
“老子,今天救了你的命!”
“...”
“說,怎麽報答老子!”
“...”
“說!!”
“哥...我...我...我道歉!我錯了!我...我可以賠償您的名譽損失...我錯了...”
“賠多少!”
“十萬,我隻有十...嗷斷了斷了腿斷了...二十...嗷...四十...八十,八十!!!”
高鐵玩味的聲音,
“八十萬?好啊!”
“砰”
“八,十!”
“砰”
“八,十!”
“砰”
“八,十!”
“嗷...哥,哥不帶這麽...嗷...算的啊哥,嗷——”
“...”
林愁嘴角抽了抽。
唔,本帥現在該說點什麽呢,心情很複雜啊。
黃大山無趣的摘掉耳朵裏的纖維球,脫掉皮甲,
“啧,十萬血賺,八十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