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啥,蘿蔔?”
秦武勇也是有點表情詭異,
“是蘿蔔,上好的沙土白蘿蔔,别的不說,要不是附近根本沒有耕種的痕迹,我還以爲進了别人家菜園子呢,又是蘿蔔又是走地雞的。”
林愁挑了挑眉毛,
“是不是菜地先别管,把蘿蔔切一切,放水煮牛蛙裏倍兒好吃。”
“得嘞!對了,那魚呢?”
林愁哦了一聲,順便推開滾滾的大腦袋,它那一滴口水要是落鍋裏,直接連湯都不用加了。
“這魚味道重,等蛙肉吃完下完蘿蔔再下它。”
“噢~就像吃火鍋那樣?”
林愁搖頭,“還是炖,可惜啊,要是有幾根茄子可就美了。”
“得,您是不是還想要點大醬?”
一擡大拇指,
“專業!”
鍋裏的牛蛙炖上,林愁從底下的火堆裏往外撿着木炭,聚成一個小堆,随後一個個的把毛蛋大頭敲碎,
“有紙麽,硬一點的那種。”
秦武勇在随身的包裏翻了翻,
“隻有這種糙紙,偶爾用它折成碗吃飯,還能引火,能用嗎?”
“行。”
林愁用水浸濕紙張撕成小片後封住毛蛋破碎的外殼,
“咱們做個烤毛蛋吃吃,我還是比較喜歡用烤的,煮的話裏面湯稍微多了點。”
秦武勇看着毛蛋口水都快下來了,
“以前雞便宜的時候反倒不愛吃這玩意,現在想着就流口水,那時候怎麽那麽傻呢——我也喜歡烤着吃,竈膛裏燒完了火扔幾個進去,時間稍長焦酥噴香,時間短點細嫩滑潤,簡直了...”
蕭蕭有點不敢看,但又很好奇,探頭探腦的問道,
“爲什麽要把雞蛋敲碎又要用紙封缺口呢?”
林愁笑着說,
“雞蛋大頭都是氣,整個兒放火裏一烤就炸了,敲碎了再用紙封好,一方面可以防止雞蛋炸裂又不讓炭灰跑進去,另一方面可以留存住一定量的水份。”
“哦哦...”
話音未落,灰暗的炭灰裏忽然爆出“噗”的一聲,一股氣流噴薄而出,帶出一溜兒火星和煙灰。
“...”
這好像有點打臉啊...
林愁老神在在,
“嗯,這紙氣密性有點忒好了。”
秦武勇目瞪口呆,你丫居然還好意思跟我扯什麽氣密性!
哪怕是毛蛋才烤了幾分鍾,随着這股氣息,秦武勇也聞到了那種特有的濃香,
“嚯,就是這個味兒!”
這個香很像是熟透的蛋黃和炙烤帶肉的雞骨結合起來的的複合香味——嗯,事實上毛蛋裏現在也隻有雞坯胎的肉和蛋黃。
烤毛蛋很是講究個慢工出細活,要用沒有火的餘燼慢慢的焙,因爲蛋皮就那麽薄薄的一層,火太熱,裏面就全焦糊了,尤其是小雞胚胎那些細小的絨毛要是焦了,味道可就不那麽好聞了。
要是時間不夠,中心部位又會半生不熟軟成一坨。
毛蛋進了灰堆裏就全憑經驗,看不見摸不着,如果想扒開灰去看蛋烤的怎麽樣,那餘燼裏面的溫度也就散了。
随着灰堆裏傳來輕微的“咔嚓咔嚓”聲響,秦武勇迫不及待的動手,
“好了好了,動靜都出來了...嘶...好燙...我先來一...”
“pia唧。”
猶如一桶水兜頭淋下,秦武勇整個腦袋連同半個身子瞬間濕漉漉黏糊糊。
然而,秦武勇表情都沒有變一下,
“哎呀滾滾大人,看小的給你剝開...”
飛快的換上燦爛的笑臉,
“來來來,剝好了。”
上方的陰影似乎是點了點頭,順勢用熊掌坎了一把口水,嘩啦甩出去了。
彈幕,
“握了棵草,男人的臉面都被你丢進了。”
“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你上你也慫。”
“哇,滾滾大人萌死了,啊啊啊,好喜歡!!!”
剝開滾燙微黑的外殼後,這才呈現出毛蛋内裏的真容——金黃色布青黑色血絲的變性蛋黃底座上“瑟縮”着一隻将将發育成熟的小雞胚胎,身體各處遍布着稀疏的細小茸毛,嫩黃色的尖喙也已經成型。
“啊!!”
蕭蕭踉踉跄跄的後退,貌似絕大多數女孩子都對這幅尊容的“食物”沒什麽包容能力。
“你,你們要吃它嗎?”
彈幕,
“天啊,喪心病狂,小雞仔這麽可愛,你們吃它居然不放孜然,好殘忍。”
“好殘忍,看得到吃不着。”
“一口七百一口七百一口七百。”
“此時此刻,我隻想說,無用哥,能給我留一個麽?”
秦武勇高舉那枚活珠子,猶如忠誠信徒手中的信仰火炬,努力接近他的神明。
滾滾顯然很滿意秦武勇的識相,熊掌一揮,毛蛋飄飄蕩蕩脫離秦武勇的手掌,進了它的血盆大口。
“啊唔。”
滾滾嘴巴不停咀嚼,兩隻眼睛向左上方挑起,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幫助它細細品味這從未見過的食物更深層次的味道,它不時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吼叫,
“嗷?”
“嗷嗚?”
“嗷嗷!”
然後,扭動着看不見尾巴的屁股,左三圈右三圈跳起了幸福的舞蹈。
林愁笑了笑,上次吃毛蛋應該都有個十年八年的時間,都快忘了是什麽味道了,唯一的記憶就是“香”“好吃”之類的簡單詞彙。
熱氣騰騰的毛蛋剝開之後便散發着非常劇烈又獨特的濃香,和記憶中的絲毫不差,滿滿咬上一口,細膩的肉質帶着微微的煙火氣和焦香灌入口鼻,輕輕一抿,内裏的細小骨骼支離破碎将要融化一般。
小雞胚胎“座下”的蛋黃座椅早就改變了形狀,熟透後像是某種膠質,堅硬又韌性十足,破開不太美麗的外表,内裏就更是滾燙,林愁堅持認爲,這時的蛋黃才是蛋黃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
鍋裏明明炖着噴香肥嫩的牛蛙肉,兩個大男人外加一個赤祇卻蹲在火堆邊大嚼毛蛋,這一幕在屏幕後的觀衆眼裏着實有點不可思議,
“哇,吃相好狼狽,毛蛋真有那麽好吃?”
“呃...對不起,反正我是接受無能...”
“我小時候也吃過啊,當時沒覺得怎麽樣嘛...一般般。”
這時,一條格外顯眼的百萬打賞的五彩彈幕忽然蹦了出來,
“哥!給嫂子認個錯,咱回家吧!(語重心長(╯‵□′)╯︵┻━┻)”
秦武勇兢兢業業的給滾滾大人剝着毛蛋,一邊琢磨着自己偷偷啃一口會不會被發現時看見了這條彈幕,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我,我特麽...”
彈幕一陣翻湧,節奏起來了,
“哥,嫂子原諒你了,真的,回家吧(咦,我怎麽變綠了)!”
“瞧無用哥吓的,甯可在外面舔雞蛋皮都不敢回家。”
“我想知道無用哥到底犯了什麽錯惹嫂子生那麽大氣。”
“上面的别亂帶節奏,瞎咧咧什麽,就無用哥這長相,哪兒來的老婆?”
“舉爪,同意樓上。”
林愁看了一眼彈幕,對秦武勇說道,
“你這生活,還挺豐富多彩啊。”
秦武勇咧嘴苦笑,一嘴雞蛋皮。
彈幕繼續補刀,
“這個笑容由我來...卧槽真心吃藕,這個笑容還是由你們來守護吧。”
“滾,拒絕。”
“拒絕+1。”
一簍子毛蛋很快見了底,除了蕭蕭堅決不吃之外,連四狗子和秦武勇都分了不少雞蛋皮(咦,怎麽感覺怪怪的)。
在秦武勇和蕭蕭恨不得把眼珠子塞鍋裏的期盼中,林愁終于掀開石鍋的蓋子。
“轟!”
巨量蒸汽香飄數裏,一鍋紅湯蛙肉雪白。
每人弄了副簡易碗筷,就着火堆和大鍋開吃了。
秦武勇吃相相當狼狽,就這還不忘了他的衣食父母,
“嘶,燙燙燙,哎筒子們我跟你們說哎,這肉,又彈又韌又香又嫩,麻辣鮮香一樣不缺,哎呦我去,多說一句話都是罪過,無用哥我就不客氣了,你們就先看着吧,我要用心感受這一大鍋藝術品了。”
彈幕,
“...”
三隻牛蛙加起來也就十斤左右的蛙肉,沒一會鍋裏就空了,随後蘿蔔條閃亮登場,紛紛跳水。
煮透的鮮嫩蘿蔔條很有一種半透明的質感,肉質中充斥着煮過牛蛙的紅亮湯汁就更顯得馥郁深沉,飽蘸濃湯滋味十足,酥麻滾過味蕾的感覺比吃牛蛙肉還要爽上三分。
林愁連連點頭,額頭見汗,
“這蘿蔔哪兒找來的,還有麽,我去拔兩棵回去做種子,味道相當不錯啊。”
秦武勇随手一指,
“就那面沙灘上,我一看是長在沙地裏就知道這蘿蔔不簡單。”
“嗯...的确不簡單。”
蕭蕭吃的比二人努力多了,從開鍋到現在一言不發筷子不停。
蛙肉沒吃多少的她對蘿蔔那是相當的滿意,忍不住說道,
“哇哇,這個蘿蔔,這個蘿蔔好厲害啊!口感像果凍一樣,味道足足的...無用哥,你今天做的最有用的事就是找到這些蘿蔔啦~!”
衆人哄笑,林愁将打好了花刀的山鲶魚滑進鍋中,加足了柴。
守着石鍋望眼欲穿,林愁的話匣子也打開了,
“我小時候巷子後面的那個池塘裏總是有一些小魚小蝦什麽的,當然,數量相當少肯定不夠吃的,大人都不會去動那個小池塘,那裏就成了我和小夥伴們的天堂,天氣熱的時候小夥伴們一起泡在裏面追鵝——咳咳,渾身肉被擰的青一塊紫一塊的也樂此不疲,那裏面有鲫魚啊泥鳅啊柳根啊小鯉魚啊鲶魚啊之類的,有時候可以抓上幾條......我最愛吃的就是炖鲶魚,尤其是鲶魚炖茄子,哦對了,那時候茄子還算是稀罕玩意呢,要不是我家開着的小飯館是新曙光計劃的定點單位,每個月都能到發生委直屬市場平價去領一些新鮮的瓜果蔬菜可能也就和巷子裏的絕大多數人一樣,半輩子都沒見過茄子了——我跟你們說啊,鲶魚和茄子絕對是‘道’一般的搭配,大醬炒香直接下鲶魚茄子,任何一丁點調料都不用放,加上足足的湯炖到收幹,那香的~嘶!整條巷子都能聞見。”
“吸溜。”
秦武勇吞着口水,盯着鍋蓋邊緣愈來愈濃重的蒸汽,“别說了...我已經知道香了...”
“哈哈!”
林愁擺弄着鍋底的柴禾,
“其實我特别喜歡淡水魚,也一直不怎麽喜歡黑沉海,更少吃海裏的魚——一百幾十公裏的直線距離啊,即使明光城靠在海邊又能怎麽樣呢,對巷子裏的絕大多數人來說海就是故事裏的玩意,虎叔經常和父親背上個小包就出門了,來回步行好幾百公裏,一走就是一兩個月,回來的時候總會背上一些蝦米啊、海帶幹啊各種海邊幹菜之類的,有一次虎叔和老爸運氣很好,居然撿了一條擱淺的小鲨魚,那條鲨魚是曬幹了之後兩個人背回來的,組合起來有三個我那麽長。”
林愁想着想着,表情有點惋惜有點低落,
“我印象很深,那條鲨魚的骨頭和刺都是翠綠色的,就放在後廚熏着,煮出來的湯也是綠色的,特别香,但是我生氣啊,無論老爸用那條鲨魚做什麽菜我就是不吃——爲這還挨過一頓竹筍炒肉,從那之後老爸就很少再提去海邊的事了。”
幾個人安安靜靜的聽着,秦武勇道,
“想不到林老闆還有這樣的經曆啊。”
林愁笑了笑,
“我也是巷子裏走出來的...其實想想當時自己挺無理取鬧的,老爸背回來的那些海帶啊幹菜啊很有用,海帶嘛,天然的谷氨酸凝結物,曬幹碾成粉煮湯做菜都會很鮮,就因爲我不想讓老爸出門,他幾乎就再也沒去過海邊,後來用的海帶之類的幾乎都是虎叔一個人背回來的。”
秦武勇來了興趣,
“林老闆,我聽你提過好幾次虎叔,虎叔到底是...”
“唔,虎叔人很好很...憨厚,特别照顧我,他是個普通人,但是很壯,力氣特别大,一個能打痦子嬸家的吳老三十個——我小時候特别崇拜他的,你去過秦山武校的周年慶,領頭表演的那個秦二虎就是虎叔的兒子...算算這小子現在也快異化完成了,挺有出息的。”
秦武勇深以爲然的點頭,
“那小家夥也就十歲吧?前途無量啊,我十歲的時候還不知道在哪抹鼻涕泡呢,嘿,十歲就是進化者了,基地市還不跟塊寶似的捧着他...哎?那個葫蘆娃更小吧,已經有異化的趨向了吧?”
他最後感歎,
“勾股巷子,貨真價實的風水寶地啊。”
林愁眨眨眼,
“我可以代表巷子的房地産業熱烈歡迎你,唔,不過現在貌似都是隻租不賣了。”
秦武勇好奇道,“爲啥?”
林愁聳肩,
“發生委不讓呗,有段時間一套院子都換不來一隻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