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個叉子的畫風怎麽和一桌子菜差别那麽大,原來壓根就不是林愁做的啊。”
秦武勇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什麽叫叉子!有沒有點眼光!這是本大廚在林老闆的英明指導下獨創的蚌肉大串兒,包你吃一串想兩串,比大腰子還補呢。”
“...”
衆人默然看着秦武勇手裏不停揮舞的玩意:
那是一個起碼有半米長的Y形木叉,兩根木頭中間一圓滾滾的球狀物被藤條捆了個結實,饒是衆人見多識廣,愣是沒看出來這疑似食物的球形物體本體到底是個啥——不過要是那些藤條綁的再松點,應該就是個彈弓無誤了。
“咳”秦武勇自己也有點尴尬,指着那球說,“你們看這個....呃,這個球表面微微的焦糊的質感,酥而不糊,再看裏邊這個肉質啊,肉汁豐富,别看這個造型很特立獨行,其實它是已經切好大片的黑蝶貝貝肉和煙熏過的飛魚薄片拼起來的,每一條肉我都單獨調過味的,用的檸檬葉、鐵線藤粉末,哦對了,還借用了林老闆一些美洲魔鬼椒。”
衆人繼續默然——那表情就跟默哀似的。
長臉看得那個急啊,
“所以這玩意到底要怎麽吃?”
秦武勇很滿意長臉的捧場,不知從哪掏出一把锃光瓦亮的大片刀,唰唰幾下,就像給蘋果削皮似的,雪白的肉片紛紛落到碗裏,看起來還怪賞心悅目的。
滿滿一大碗貝肉砰的一聲頓在長臉面前,
“來來來,嘗嘗,管飽管飽~”
長臉看着那個比自己臉還長的大碗,“那,那個...我就是問問...不至于吧...”
秦武勇一咧嘴,笑的相當猙獰。
長臉咳嗽一聲,小心翼翼的放了一片在嘴裏,
“哎?味道好像...我再嘗嘗...”
等長臉把整整一碗肉片都“嘗”完了之後,
“嗝~要是有碗白米飯就好了,無用哥啊,不是我說,你要到武校門口擺攤,指定比‘張大娘烤肉拌飯’賣的火爆多了,嗯,就是沒有麻油,差點意思。”
秦武勇本來還挺高興,等聽他說完,那臉黢黑黢黑的。
看着粉絲彈幕噓聲刷的飛起,他機智的解釋道,
“咳,其實主要是這魚有點不新鮮了,我不是沒釣到魚嘛,用的還是幾天前那條飛魚,這完全是個意外,意外。”
長臉打了個飽嗝,“我還是比較關心林老闆到底把那隻鴨子弄哪兒去了。”
林愁一拍腦門,
“你不說我忘了,鴨子還在爐子裏!”
“?”
林愁面對衆人不解的表情,“來幾個人,把火堆鏟開,下面還埋着個烤爐呢!”
“!”
一群七手八腳的把臨時廚房火堆撲滅,刨開地面,愣是挖出了一個兩人多高的巨型石球。
這個石球是用兩個半球合攏捆在一起的,中間的縫隙以黃泥封好,原本濕潤的泥漿早就被烤幹,非常堅硬。
林愁揮舞着木棍敲碎黃泥封割斷捆紮藤蔓後,一伸手就把石球的上半部分給掀了起來。
“轟!”
裏面的蒸汽就像蘑菇雲一樣迸發開來,頓時籠罩了附近數平米的空間,巨量的蒸汽中還夾雜着絲絲縷縷的淡青色煙氣,這些青色的煙氣溫度更高,并且肉味十足。
所幸大家都是血厚防高的進化者,這才沒有被灼傷。
“嘶哈,好香啊。”
“滋啦啦”的好聽聲音從裏面傳來,衆人定睛看去,隻見一隻通體醬紅、油光緻緻的鴨子四仰八叉的躺在鍋裏。
“哇~烤鴨!”
“嘁,沒見識,别見着整鴨就叫烤鴨,烤鴨那得是外焦裏嫩,你看那鍋裏的鴨子,皮還是嫩乎的。”
林愁沖秦武勇一攤手,“交給你了,剛才片肉的動作我看你還挺熟練的...”
秦武勇興緻勃勃的道,
“瞧好吧您就!”
很快,一大盤一大盤片好的鴨肉端了上來。
不得不說秦武勇片肉的手藝還真的不虛,每一片鴨肉都是标準一厘米厚度的連皮斜刀片,清一色鴨皮朝上整整齊齊的擺在盤裏,熱氣騰騰。
秦武勇樂呵呵的說,
“林老闆,剛才大家都在猜你這鴨子到底是個什麽做法,你給講講呗。”
林愁撓了撓頭,
“其實這應該算是鹵鴨吧...每個火堆下面都有科考隊帶來的燃料塊,當時挖了很深,火堆把地坑烤得炙熱之後再把裝着鴨子的球形焖爐放下去,上方繼續燒火,下面則用餘溫烤着,鴨子肚子裏、皮膚下灌滿了鹵水——事實上鴨子剛進爐的時候幾乎完全是球形的,懸在球形爐中央不與内壁直接接觸,這樣的簡易地爐溫度要比烤爐低很多,加熱過程中随着鴨子身體内的鹵水滲出滴在爐内,就會變成熾熱的蒸汽,用來熏蒸鴨子。”
“由于黃泥密封了縫隙又埋在地下,蒸汽跑出來的速度實際上是很慢的,最開始的時候溫度會在一百七十度左右,這段時間可以稱之爲‘烤’,鴨子外表的水分會被蒸幹,皮質收縮緊密,稍微挂上一層焦黃色,而随着蒸汽越來越多,溫度也就漸漸下降,但由于氣壓的原因,最終也不會降到一百一十度以下,這就成了一個持久的熏蒸方式,如果時間和溫度控制的恰到好處的話,鴨子肚子裏的鹵水流幹淨、爐子内的蒸汽消散的時候,鴨子剛好熟透——畢竟黃泥封的威力很有限。”
柏小貓說,
“所以就是等鴨子肚子裏的鹵水滴出來,落到這個大球球表面變成蒸汽,蒸出來的鴨子?”
“嗯...總的來說和蒸還是有一點區别的...”
“好變态哦!”
“...”
我擦,究竟哪裏變态了啊喂!
林愁狂翻白眼,“你說這話的時候能不能把嘴裏的鴨子咽下去?你的良心不會痛麽?”
柏小貓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這關我良心什麽事?”
雷橫輕咳一聲,打斷兩人詭異的對立,
“讓老頭子嘗嘗這做法奇怪的鹵鴨味道到底如何...”
當雷橫的筷子接觸到鴨肉時,他楞了愣,因爲鴨肉的紋理在筷子的擠壓下,沁出一絲絲淡紅色的的肉汁。
以他科研院院士的身份當然能夠分得清什麽是“肌紅蛋白”什麽是“血水”,不會傻到認爲這鴨子還沒熟,隻是這鴨子的細嫩程度已經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鴨子的肌肉纖維非常分明,幾乎可以看清那種刀切後斷裂開來的細小痕迹,整片鴨肉經由淡黃色的薄薄一層皮下脂肪與鴨皮緊緊連接在一起,如果不考慮質地光從顔色上看去,幾乎分不出這一層脂肪與鴨皮之間的區别。
林愁說,
“鴨要比雞和鵝的脂肪層更厚,很多人都不太喜歡太肥的鴨子,當然,鴨油的本味也的确有淡淡的腥味,這種焖爐鹵鴨是從外表開始加熱,皮質和皮下的脂肪受到熱力炙烤就會沁出鴨油,這些鴨油有的直接滴落到爐壁上,有的則緩緩沁入鴨肉纖維間的縫隙裏,等鴨子整體熱起,它們肚子裏、皮膚下的鹵水也就處于接近沸騰的溫度,随着鹵水循環和滲出這部分鴨油又會又一大半被排出體外,剩下來的,剛剛好可以起到柔嫩肉質的作用。”
雷橫連連點頭,
“這種說法還是第一次聽說,一定要好好嘗嘗。”
當雷橫把這一片嫩嫩的鴨肉送入口中時,舌尖還沒有接觸到肉質,那種濃濃的鹵香味已經占領了整個口腔,雷橫很敏銳的“嘗”出了包括花椒、蔥、蒜、百裏香、胡椒、陳皮(或許是檸檬皮?)等等醇厚的複合香味,異常濃重卻又格外清新,組合起來讓這種味道有些類似于新鮮草木的感覺,可以說正戲還沒開場,他就先經曆了一場“文化”的入侵。
“這是怎麽肥四...很奇怪的香味...”
嘴裏滿滿的肉汁讓雷老院士說話聲音有點跑偏。
林愁解釋道,
“唔,其實主要香料用的檸檬皮、枝葉和酢漿草調和出來的,它們的味道都比較尖銳,即使還有其他幹香,讓人馬上感覺到的也是新鮮香料的味道。”
雷橫細細的感受着口腔裏的鴨肉,而鴨肉帶給他的驚喜遠不止這些,柔嫩又不失韌性的鴨皮率先發動了攻勢,清淡辛香的鹵汁猶如千軍萬馬過大江,從鴨皮中迸射而出,每一次咀嚼,濺射出的汁水簡直就像一隻隻微型鼓槌擂在舌尖和口腔裏。
“唔...這鴨皮...妙啊,鴨皮裏感覺就像是沒有一點油脂,似乎全部被鹵水取代了...鹵水也不同凡響,居然這樣清淡?那鴨皮上的醬紅色又是怎樣形成的?”
林愁輕描淡寫的說,
“這就是鴨子裏面灌鹵汁的好處之一了,鹵汁其實是非常清淡的,爲的就是去油解膩,隻不過對鴨肉的滲透已經到了飽和的程度,至于顔色麽,主要還是烘烤出來的自然醬紅——等球形爐裏的水蒸氣蒸發殆盡時,爐底留下的就隻有鴨子的油脂,這些油脂會被高溫繼續加熱形成煙氣,熏而又烤,醬紅的顔色主要是這樣來的。”
衆人聯想到之前林愁的話,再仔細品鑒嘴裏的鹵鴨,發現這些所有的步驟都沒有他說的那樣簡單,根本就不是把鴨子灌滿鹵水扔爐子裏烤一烤就能做到的,鴨子在球形爐裏看不見抹不着的,要把鴨子做到現在這樣,實際上需要非常高的精度,要把爐溫變化的掌握、時間的把控、調味的安排等等細節精确的組合到一起,缺一不可。
雷橫忽然冒出一句,
“林愁,有沒有興趣來科研院玩一把大的,第六感告訴我,你絕對是玩轉源能方舟反應堆的最佳人選!原理都差不了多少嘛!”
“...”
不止是林愁,所有人臉上都蹦出一堆黑線。
林愁勉強扯了扯嘴角,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長的跟鍋爐似的爆炸能把半個基地市掀上天的玩意的話......我想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守着小館地老天荒的好。”
“哈哈哈~”
雷橫也不惱,和衆人一起大笑。
“說起來,這還是我進了科研院以後,過的第一個像樣的年節。”
“誰說不是呢。”
“去年哥們是在實驗室過的,前年是祖山,大前年就厲害了,我在一個活屍巢穴裏蹲了一個來月,出來的時候就是另一年了。”
柏小貓嘟嘟囔囔的說,
“我覺得在實驗室過年也沒什麽不好嘛,那麽多人在一起,很煩的,又傷腦筋。”
金三小聲說,“這丫頭是個孤兒,從小在科研院長大,唔...不太喜歡外面。”
衆人點頭。
柏小貓渾不在意金三說了什麽,隻是盯着林愁說,
“歪,我說,你到底能不能讓我抽一試管血啦,抽個血而已,這麽小氣的。”
一邊說一邊還用刀子使勁戳秦武勇版彈弓,不一會那上面就布滿了小洞。
林愁一哆嗦,mad,要不還是從了吧,看着真挺危險的...
吃來吃去,衆人的熱情越發鼓脹起來,每個人都紅光滿面跟喝了多少酒似的,寂靜無人的荒島上多了幾絲人氣兒。
然而天總是不遂人願,島嶼深處爆猛然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地面也随之劇烈顫抖地來,整個小島似乎搖搖欲墜随時都可能重新沉入海底。
“怎麽回事?”
“震波儀呢?”
“快,照看設備...”
“轟!”
更爲劇烈的轟鳴聲響起,一條通天徹地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島嶼,而火光正是從那座奇怪的環形山頂部噴湧出來的。
“我聞到了煤氣的味道...”
“我島下面有石油?”
“完了,咱們留在山洞的設備......”
島嶼最後顫抖了幾次,震蕩平息下來。
而山頂熊熊燃燒的火光卻沒有一丁點減弱的意思,已經變成了巨大的火炬,整個島嶼亮如白晝。
片刻時間,島嶼周圍的氣溫明顯有了攀升的趨勢,一簇簇火星開始從山頂滑落。
“卧槽,這火有這麽高的溫度?這麽快就把石頭燒紅了?”
雷橫目瞪口呆的看了那通天徹地的火光半晌,才咬牙道,
“收拾東西,我們撤退,現在島上的情況不明,爲免發生不必要的危險,我們先回船上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