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沒開業,大多狩獵者還不知道林愁回來的消息,因此客人隻有鄭淮自己。
鄭淮撚起一顆花生,
“林老弟,你這飯館開到了荒野上,反倒比明光還要安逸啊。”
“怎麽說?”
鄭淮笑了笑,一杯酒下肚,臉上多了幾分紅潤,這才說道,
“守城門的時候,天天擔心着屍潮和獸潮,睡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生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那些鬼東西撕碎了。”
“再看看林老弟你這裏,别說活屍,連個異獸的影子都見不到,守着小館,想吃就吃,想睡就睡,還有大把的流通點。”
“自從調了崗位,他娘的反倒沒了心思,我這個年紀和實力,做到少将也就是到了頭,再混個十幾年,我就退下來,找個向陽的大房子,老婆孩子熱炕頭,舒服!”
“你是不知道,小小一個明光,勾心鬥角的事到底有多少,數不過來的數,就拿我來說吧,熬了幾十年,終于算是離了正西門看守那個鬼地方,哪知回了基地市,一言難盡啊...”
“我TM這是被豬油蒙了心了,老老實實守城門多好,就說我這個職位,升是升了,擺在明面的是督查全城事務,可是實際上呢,發生委、科研院、都有負責這事項的職務,權力交叉,每天要互相提防不說,連守備軍裏都不撈個太平,今天扯了東家的犢子明天揭了西家的短,滿世界都是他娘的同事親屬領導七大姑八大姨,扔一塊磚頭出去都能砸出仨惹不起,唉...”
鄭淮半是自說自話,沉在自己的世界裏,兩眼毫不聚焦。
林愁有一句沒一句應着,多是沒有半點實際意義的“恩”字做開頭和結尾。
這就是屬于小飯館老闆的智慧,市井街頭家長裏短,林愁和鄭淮并不是多麽熟絡,而且鄭淮也不是真的需要一個聊天對象。
他說,林愁就聽。
隻是單方面的牢騷和抱怨,要是真的認真接下話來,鄭淮反倒不會痛快。
淩亂的訴說良久,鄭淮才回過神來,呵呵一笑,“讓林老弟見笑了。”
“沒有。”
鄭淮也不知是喝酒喝得臉紅,還是如何,猶豫了一下,從懷裏摸出一個莎草紙袋,
“林老弟,能不能幫我把這個交給燕子?”
林愁一愣,“這是...”
鄭淮撓頭,
“嗨,燕子小時候不是愛吃個巷子裏的燒餅麽,來之前我路過轉了一圈,剛好大爺也在,這是他親手烙的,還是十幾年前的老味道....喂喂,林老弟,你用那眼光看着我幹啥?我可沒别的意思....”
鄭淮有點倉皇的離開,林愁琢磨了半天,也沒把屁股事件告訴老鄭同學,拎不清的事兒,還是少摻和爲妙。
沒有顧客,林愁索性就拿了瓶冰涼的啤酒,站在門外樹底下乘涼看風景。
唔,風景來了....
大胸姐仍是那身獸皮短打扮,身姿格外高挑,兩腿颀長,小麥色的肌膚沁出細汗,顯得野性又不羁。
她拖着一條足有五米長早已死去的異獸向後院走去,見林愁看過來,解釋道,
“恩...豬籠草每天都捕很多獵物,地裏埋都埋不下,扔在外面腐爛怪浪費的....血神大人什麽時候餓了,拿出來烤一烤就可以吃。”
嚴格來說,這是屬于林愁的獵物,要是在天坑世界,即使身爲祈女的大胸姐也無權這麽做。
林愁并不介意。
小館開張至今,除了屍潮的那一次,沒有任何一隻異獸能闖進院子,要麽選擇退避,要麽就無聲無息的消失在籬笆腳下。
點點頭,忽然問道,“院子裏的納香紅豆果,原來就這麽少麽?”
大胸姐掃視一圈,有點迷惑,
“不...太清楚,不過,好像是少了很多。”
原本每株納香紅豆的任何一條藤蔓上都有十幾顆紅豔豔的果子,就像是寶石一般,可現在看去,到處都是青蔥的葉子,幾乎見不到果子。
林愁有點無語,這幫狩獵者也太能吃了,幾天沒注意,直接要給我罷園啊。
看起來不止山爺愛這一口,其他狩獵者也很喜歡納香紅豆果,林愁開始考慮要不要把這果子也搬上菜單了。
想了半天,還是覺得不妥,滿院子都是果子,一直是随吃随摘,突然要做菜的話,不就等于明白告訴狩獵者們,這果子你們不能白吃了。
忒小心眼,并不是本帥的風格。
林愁走到柳木涼亭坐下,不無得意的向上看着小館,就覺得這間平凡無奇的小木屋在各種臘肉光環的加持下,顯得如此祥和而神聖。
舉舉酒瓶子,和小館遙遙緻意,
“幹杯。”
仰面一飲而盡,“嗯??”
林愁的目光凝固了,柳木涼亭的頂棚上,用刀深深的刻着一行行字迹。
“不受控制的戰鬥力單位必将遭到毀滅。”
“資源優先分配制度是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話!”
“進化即是毀滅的第一步,欲将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自然之偉力,不知敬畏,便是猖狂!”
林愁喃喃,“不受控制的戰鬥力單位...”
耳邊仿佛又回蕩着那個瘋狂的老女人的尖利嗓音,一遍一遍,眼神惡毒。
“老闆,你在看什麽?”
赤祇站到林愁旁邊,向上看着,半晌才道,
“寫的是什麽意思?.....字好醜,還是店裏牌子上的字好看。”
大胸姐并不認識基地市的文字。
林愁道,“沒什麽,一些無聊的人...回頭記得提醒我,把這涼亭拆了。”
“...”
林愁雖然身爲覺醒者,但卻并不是大災變和進化者的瘋狂fans。
而有些狩獵者包括極大一部分極度渴望擁有力量的普通人那些狂熱者,從他們嘴裏說出來的話,會讓人目瞪口呆。
曾經秦山武校就有這樣一個老師,某一次多校會議上,他居然讓他的數百個學生在禮堂裏喊起了口号,具體細節已經沒有人記得,大概意思就是:
大災變就是好,大災變就是妙,大災變就是靈魂的升華生活的解藥。
當場一幫子校領導就炸了鍋,這一頓巴拉巴拉叨叨咕咕的大規模催眠式教學也把整個明光的高層都惹毛了。
明光一直在鼓勵兒童成爲覺醒者、變異者是不假,可那不代表人們會忘記大災變到底給人類帶來了什麽,滅族之災、傾國之禍,不是三言兩語就理得清的。
最終,這個狂熱的教學者悄無聲息的人間蒸發,一群學生分散到各個學校重新教育,一大批校方領導因此下台,事情一度鬧得很大。
同理,林愁就更不能理解這種想要颠覆基地市,普通人至上的理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在火器一無是處的今天,離了進化者,就是給普通人幾百萬噸純源晶,他們也隻能放在那落灰,沒有進化者用本源催化,那就是一堆好看的石頭。
他們拿什麽保護自己、保護基地市?喊口号麽?
明光試圖從混亂中尋找秩序,而亂黨們似乎更喜歡在秩序中制造混亂。
林愁笑了笑,這也就是爲什麽人家是守備軍,而他們隻是亂黨的原因,哪怕他們自稱爲抵抗軍,也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
林愁作爲一個正直、高尚、無私的人,怎麽能允許亂黨胡說八道?
于是找了一輛停在院子裏沒鎖的荒野戰車,打開無線電撥到發生委的舉報頻道,
“喂?發生委嗎?我是正西門外兩百公裏林氏小館的老闆...對....有亂黨惡意的在我的地盤上塗寫标語,私人财産神聖不可侵犯,你們必須.....什麽...老子可是交了稅的!你們不管?....告訴你們...要是沒抓到肇事者并且給予我相應的賠償,明年的稅老子就是喂狗也不給你們...冷靜?我冷靜個屁,我們納稅人的錢都被你們用到狗身上去了麽....”
放下麥克,神清氣爽。
什麽狗屁亂黨,跟他一毛錢關系都沒有,但是,你們跑這來随便寫寫畫畫,這讓林愁就很不高興了。
這年頭,連司空那隻巨鴨子都知道不能随地大小便,你們亂黨的素質呢?喂鴨子了?
“恩?你看我幹什麽?”
赤祇抹了抹額頭的虛汗,
“呃....我還有盤子沒刷,我先走了...”
“什麽時候開始大胸姐刷盤子這麽主動了?”
林愁嘀咕一句。
...
發生委舉報監督大辦公室,三百人負責無線電的接報線工作,無線電設備嗡嗡運轉聲不光讓人煩躁無比,還帶來令人窒息的熱量。
一百四十三号接線員大劉,工作了十五年的老人兒,他回頭對自己的線長說道,
“嘿,李線兒,剛才有一神經病,說什麽自己的店面被塗了亂黨的标語,讓我們派人立刻處理,還要發生委出面賠償...哈哈哈,你說可笑不,腦子抽着了吧這貨?”
五十人負責一條線兒,而這五十人的領導也就被稱爲線長。
李線長擦擦汗水,
“這他娘的鬼天氣...哪個店,回頭記他一筆,來年讓他吃不了兜着走,交稅都讓他交得叫爸爸!”
大劉看了看做下的筆記,“正西門外二百公裏,林...小館?這什麽鬼地方?”
李線長的筆啪的一下摔在地上,一把奪過大劉的筆記,手指頭有點哆嗦。
大劉莫名其妙,“李線兒,你咋了?”
李線長啪的一巴掌抽在大劉的腦袋上,
“你他媽這王八蛋,李線兒李線兒,老子差點被你坑得真離線兒了!”
大辦公室三百人有兩百九十人都看了過來,眼神很八卦。
大劉哪兒敢頂撞自己的頂頭上司,嘴裏嘟囔着,“到底咋了這是?”
李線長急切的問道,
“你怎麽回複的!”
“我就說收到了信息,讓他等消息。”
“态度怎麽樣?”
“态度...什麽态度....”
大劉見線長的巴掌又舉了起來,趕緊道,“别打别打,我語氣一直很溫柔的,李線兒你知道我的。”
李線長松了口氣,恨鐵不成鋼道,“平時讓你們他娘的開會的時候認真一點、多聽一點,今天要不是我正好在這,你們這一條線,不死也得脫層皮!”
“怎麽了李線長,發這麽大火。”
“天兒熱嘛,火氣大也是正常的。”
李線長道,“正西門,林氏小館,想起什麽來了麽?”
“林....”
“不知道啊,那是啥?”
“豬腦子!”李線長打斷道,“知道爲什麽這幾天關于亂黨的投訴又多起來了麽?”
“知道啊,莫處長把人都調走了嘛!”
“就是!”
“那你們知道爲什麽被調走了麽,不管車字隊,連斤字隊的人都全體出動。”
“嘶!”
“斤字隊也動了?”
李線長拿着大劉的筆記,一邊急匆匆的向外走去,一邊說道,
“就是這林氏小館,弄出了一種能讓普通人大大增加成爲進化者幾率的神奇藥膳,需要一種...罕見的材料,莫處幾乎把發生委所有的戰鬥力全抽調走,就爲了這種材料。”
大劉深吸一口涼氣,莫處長!
貌似莫處長的心肝寶貝莫雯雯大小姐隻是個武者吧?
也就是說,老劉我惹上了一個把莫大小姐成爲進化者機會握在手心裏的人?
大劉頭皮發麻,嘴唇哆嗦着,一張臉像是死了老子娘一般難看。
一群同事見領導走了,紛紛圍了上來,
“咋了大劉。”
“啥意思啊,又是什麽小館子又是莫處長的?”
“你到底接了個啥,說說啊,你要急死我們啊!”
“我說你娘個蛋!”
大劉暴躁的吼了一聲,拿起耳麥,趕緊找到原來的記錄把通話撥了回去。
“滴...滴滴...滴滴滴....”
連撥兩次,均無人應答,大劉像是被抽去了骨頭,栽回椅子裏,
“完了...全完了!”
...
林愁壓根就把這事兒給扔腦袋後邊了,從一打兒小黑闆中抽出一個,在上面一筆一劃的寫道,
“本店酬賓特惠,鲣魚刺身,售價五萬流通點。”
又在旁邊畫了一條魚,瞧了幾眼,非常滿意的放下筆,
“恩,活靈活現,簡直完美。”
将小黑闆放到顯眼的地方擺好,
收工!
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