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後半夜,很多人都沒有睡好,甚至是沒睡。
江男也不管學校抓不抓那事兒了,她是握着手機迷迷糊糊睡過去的。
或許是睡前還想着,怎麽她爸的手機打不通,怎麽爺爺家還始終占線呢,她就開始做夢啊,一宿夢的都是在找人。
找到這個,丢了那個,給她累的啊。
大慶醫院那面兒。
江老爺子醒了,撤掉氧氣罩。
江源景問道:“您感覺怎麽樣啊?”
老爺子擺擺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是好了,也像是沒發生過什麽一樣:“不打緊,快讓文慧領浩浩回家吧,浩浩明兒還得上學。”
江源景聽完,他還沒等長舒一口氣呢,李文慧這個兒媳先恨不得謝天謝地了。
李文慧此刻是真心謝謝老天啊,就覺得多虧剩下的是公公,多虧是公公在她家養老。
這要是換做婆婆,别說都折騰到醫院來了,就是好人一個時,老太太都愛唉聲歎氣給他們聽。
老太太要是攤上這事,醒了不得又哭又嚎的接着作啊?
想到這,李文慧特别會做人,嘴也特别會說:“爹,别跟我們一樣的,你說我也是,我姐跟半瘋似的,那功夫勁兒,我就别往上沖了呗,我現在脾氣也是不好,我改,您老别往心裏去。”
江源景煩了:“少說沒用的吧!”
“嗯,我這就領浩浩回家,明兒起大早我就過來,拿點兒洗漱用品啥的,我再給爹熬點粥,得住幾天好好觀察觀察,不着急,那我和浩浩走了?源景你别睡覺,你瞅着點兒爹。”
等江源景出門送媳婦和兒子時,江老爺子才歎口氣:“唉!”
而門外的對話是:
“啥?你給哥打電話了?你這娘們,不是應該給姐打電話嘛,就是她氣的!”
李文慧振振有詞:“那爹都住院了,等哥下火車,得讓他來瞅瞅啊,要不然過後不埋怨咱?他又不像是還沒回來呢,不能眼裏隻有老丈人家,沒有親爹吧,哼,至于你姐,算了吧!”
江源景一想也是,他姐就會添亂,他哥那頭呢,剛才電話還打了一半就斷掉,估計也得老惦記了,還是哥來吧。
李文慧卡巴卡巴眼睛,發現江源景聽進心了,她想的是:
那老爺子住院花錢啥的,又不是他們家氣的,就剛剛那麽一會兒,又是救護車又是啥的,小一千塊沒了,不讓江源達來,這錢誰掏啊?讓那虎了吧唧的大姑姐掏?那就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鐵公雞”家。
在這個時間段,江源芳和丈夫孫建權,夫妻倆感覺心更齊了,就覺得到了關鍵時刻誰也不行,還得是兩口子。
他們更是把自己擺在了受害者的位置。
而他們的女兒,孫雨那個十七歲的女孩兒,到底是有多恨江男,到底是被江男氣到什麽程度了,才能讓她都熟睡了,還哭、還咬牙、還攥拳頭、說夢話罵江男。
火車上。
江源達在老丈人知道了之後,他目送那對兒父女進了車廂,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回去,因爲他心裏是亂糟糟的,從沒有過的慌。
他稀裏糊塗的敲開了列車員的門,等見到列車員了,他自己先雙手搓了搓臉,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問道:
“同志,哪能給手機充電?家裏有急事。”
得到哪都不能充電,江源達耷拉着腦袋,又站在走廊裏硬是冷靜了十幾分鍾。
他那顆心,此刻七上八下亂扯動,都快扯爛烀了。
一面惦記親爹怎麽樣了,一面是叫了二十年的爹,讓他們夫妻倆離婚。
他又太了解嶽父了,老爺子很犟很倔,要不然現在不可能是個普通的莊稼人。
要知道在那年月,認字有文化的太少,後來幾村合并改鎮,有一個外村的去了鎮上當領導,選拔班子成員,大夥都忽悠啊,上門送禮,有的沒錢,就恨不得去人家幹活,見面得點頭哈腰。
就他嶽父不愛來那一套,這才給撸下來當普通農民的。
江源達覺得自己都不能分析,越分析嶽父,越覺得沒明天了似的,别看平日裏嶽父不怎麽指手畫腳,可一旦吱聲,基本上就定了,即便蘇玉芹縮了,他嶽父都得……
找丈母娘?
江源達搖了搖頭,拉倒吧,心髒那樣,再說即便站在他這面了,丈母娘看起來挺能咋呼,實際不當家做主。
這一刻,江源達真有點兒傻眼了,事情完全不可控。
等他回了車廂,還沒等爬上鋪位呢,手邊就摸到了一張紙,不用想就知道,欠條。
“爹。”江源達坐在蘇長生的鋪位上,用氣息又小聲叫了遍:“爹,咱倆,咱倆出去……”
說到這,卡住,看了眼對面苗翠花熟睡的後背,又瞟了眼上鋪蘇玉芹的方向。
蘇長生等了等,江源達沒動靜了,他先歎口氣:“快去睡吧。”
這話似鼓勵了江源達,他立刻道:“爹,我知道您也睡不着,那咱倆出去抽顆煙,我有幾句話想說。”
……
這回,蘇長生和江源達是站在火車門那,就怕誰路過聽見。
江源達沒等開口呢,他自己都覺得,等會兒說的話會很難堪,但依舊鼓足勇氣道:
“爹,我錯了。”
“是誰?”
“是秦二丫,以前在咱村,我和玉芹還沒定親呢,就認識。”
蘇長生手中的煙頭忽明忽暗:“哈!哼!”
“爹,您别這樣,您也不用冷嘲熱諷。
我倆以前可沒啥,有啥我能娶玉芹嘛。
說實話,我沒想到會再見到她,更沒想到玉芹還和她走得挺近,老叫她去家吃飯,還老跟我嘟囔她不容易,在我這拿貨讓照顧啥的。
這話我沒撒謊,我倆回您那,您也聽玉芹說過這話吧。”
蘇長生啥也聽不進去,他就知道,要不是秦二丫還好點兒,原來還真是。
那秦家二丫頭,打小和女兒一起玩,他家小芹,這是糟了啥罪了,丈夫和打小玩的搞在一起。
他閨女知道時,那得啥樣。
這是要他女兒半條命!
蘇長生立刻心疼的捂住心口。
但是江源達誤會了,以爲嶽父是氣的,趕緊解釋,道出的也都是心裏話:
“去年,廠家安排我們過年去玩,她求到玉芹那,玉芹磨磨唧唧的讓我帶着,我以爲人家是心大,想認識老闆拿第一手貨呗。
我這面,确實可以帶仨人,那時候一号店店長家孩子中考,也确實多個名額。
我撒謊雷劈的,爹,那時候、那時候我根本沒那心思,就是納悶原來玉芹跟她能關系那麽好而已。
在這之前,也一點兒事都沒有!
我發誓!
爹,我們都是老爺們,您就是沒經曆過,也應該能猜到,廠家把這些全國各地一年幫他們掙不少的叫去,指定得安排。
我喝的挺多,秦、她就幫我擋酒。
讓跳舞唱歌啥的,我尋思跟熟人跳,也比跟生人摟摟抱抱強吧,她還邀請我,我就跟她跳。
完了我是萬萬也沒想到,我房卡被她摸走了,等我回房間……”
江源達深吸一口氣:
“爹,我承認我錯的離譜,這種事我說出花也不對,那我慢慢還行嗎?您看我表現行嗎?
我希望您也站在男人角度替我想想,我喝那麽多,燈一開,吓一跳,一個女的,就脫溜光站面前,我又不是唐僧。
唉!
犯了一次錯後,酒醒了就給她攆走了,我……
爹,您要知道,我要是那樣人,我早就那樣了,我用和她?”
江源達捂臉,他說不下去了。
蘇長生冷聲問道:“那之後呢,之後也是她給你設陷阱跳的?她綁你腿兒啦。”
江源達搖頭:
“她是沒綁我腿,可是她老去我家。
我下班一進屋,她就和玉芹有說有笑的,在屋裏呢,給我整的,那段日子我也提心吊膽。
回來後,爹,我是真後悔過,我都恨不得……
可我也害怕,我不去一趟,就當那事沒有,我怕她和玉芹說。”
蘇長生擰緊兩眉:“你怎麽就不能和我閨女說實話,也總比你們拿她當傻子強。”
“是,那是因爲我沒想到玉芹有一天會知道。
爹,咱做人、做錯事,不都是這樣的反應嗎?我也是普通人。
我想着,能瞞着就瞞着,大家都知道自首減刑,但是有幾個有勇氣去自首的?不都是在得過且過?
我總覺得,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或許能躲過這一刀,我就去了。
她建議,我們就那樣,玉芹那指定不會知道,她說她發誓。
我糊塗,我信了,因爲我覺得一切都能掌握得住。
她一個離婚的女的,圖我啥?不就爲錢?她們那一家子不都那樣?
隻要我沒變成窮鬼,隻要給她兩個,她要是爲錢,爲了我不斷了給她好處,她就不敢和玉芹說。
爹,我沒想拿玉芹當傻子,她是我媳婦,我孩子的媽,誰拿她當傻子我拼命。
但是事實上,确實是我、我傷她。
我真是沒想到,這事能暴露,而且是男男先發現的。”
蘇長生震驚地看向江源達:“啥?”
“您和娘檢查身體那次,男男才出院,她揮菜刀要剁了秦、秦雪蓮,我趕到了,孩子就在我懷裏直挺挺抽過去了,緊接着,陰差陽錯玉芹也出現了。
現在是,男男不知道玉芹知道,我倆在商量着,商量……”
蘇長生咬咬牙,咬牙切齒硬着心腸呵斥道:“活該!是啊,我早該想到,大字報看來也是男男弄的,好哇,好!讓她小小歲數知道這些,總比我養個傻了吧唧不知道防人的強,這就叫,一報還一報!”
“爹,我求您,你打我罵我,就别說一報還一報!”
江源達在老嶽父面前,毫無心理負擔的突然哭了:“男男剛在新學校穩定下來,你讓玉芹回去跟我過,我再也不的了,我男男,我男男……”
老爺子也眼淚巴差的:“你老你家男男,我家小芹呢?
江源達,我都恨不得剁了你,恨不得戳瞎自己,當年咋就信着你。
你現在求我,等你将來當了嶽父,巴心巴肺求姑爺待女兒好點兒,結果落個這下場,你再過來跟我說話!”
江源達激動的掏兜,将欠條撕了。
蘇長生激動地看着,他依舊咬牙:“那也得離,必須離!我女兒以後就是一個人老死在家,也不和你這樣的在一起一天,惡心!”
老爺子說的是心裏話,他此刻都不尋思其他的了。
二十年前,他就沒圖姑爺有沒有錢,現在更是不尋思離婚财産不财産的,以後又會啥樣,這些都不想。
他當父親的,就知道女兒過的不好,那口窩囊氣給多少錢都治不好。
他得給孩子領回家去,像以前似的,他和老伴能給孩子買得起啥就買啥,能給吃啥就吃啥。
誰家養姑娘圖的不都是孩子活的順溜。
……
火車到站了。
苗翠花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氣氛咋不對勁呢,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蘇長生道:“你把那包給源達啊,你背那老些幹啥?”
一宿沒睡的老頭,他張嘴就撒謊道:“源達下了火車有事兒,他爹那頭的事兒,咱們坐大客回去。”
“哎呀,源達,你爹咋的啦?那小芹你也得去啊?”
“小芹不去,跟咱在家呆幾天!”說完,這就算定了,蘇長生一倔答,背包先出去了。
半宿時間就嘴上長出個大火泡的江源達,他在昨晚聊完後,該說的說了,一看嶽父那樣,心裏明白,依舊死刑。
他隻能看向蘇玉芹。
蘇玉芹給老太太系圍脖:“娘,我跟你們呆兩天,我也得緩緩,折騰的不行,他爸那面沒啥大事,他自己去就行,完了我再回去看男男,我現在這個狀态,讓孩子看見也得擔心,該不安心學習了。”
苗翠花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出啥。
等出站時,當蘇玉福一個大男人,在出站口又蹦又跳揮手時,江源達知道他更沒戲了。
瞧,老丈人趕緊讓小舅子接過他手裏的包。
瞧,蘇玉芹連看他一眼都沒看。
瞧,就是不明就裏的丈母娘都勸他:“快去取車,放心走吧,玉福在這,我們坐大客就行。”
瞧,沒長心肺的小舅子,剛提議:“姐夫,我餓了,走不走的,咱先找個地方吃飯呗,”那話還沒等說完呢,他嶽父上手就是狠狠一巴掌。
然後,蘇家那幾個人,都沒瞅他,大包小包的就離開了。
江源達站在陌生的城市,他胃疼,頭疼。
站前廣場上,看着越走越遠的幾個人,他甚至有些頭暈目眩,有種錯覺,不知道一天天在忙個什麽。
之後,江源達去朋友家取車,強裝笑臉客套幾句,給車加油,然後他就空着肚子開上高速。
明明和蘇家人坐的大客車是一個方向,可是這一路隻有他一個人。
縣裏。
“咣咣咣。”
孫建權開門:“哥?”
捂着腦門出來的江源芳也是一愣。
江源達陰沉着一張臉,站在妹妹家的門口。
聊兩句心裏話。我這人寫書,一向隻站在角色上,不站在怎麽處理是正确高效上,所以大家有時候是上帝角色時,會覺得這麽處理很笨,或者憋屈,但沒辦法,我的寫作風格就是這樣,因爲我這人,什麽真理都不信,就信屁股決定腦袋。就比如,如果我們現實生活中非常好的朋友,她是别人家的小三,她不正當手段上位,我們會怎樣?如果屁股稍微歪點兒,我覺得都會有人給她出主意吧。嗯,這就是屁股決定腦袋,再比如,江男,這是她爸出軌,這要換做是她丈夫,你看她還這麽辦嗎?當我們是蘇玉芹,我們才能代入那份痛苦,其他人,包括她生的女兒,都不可能完全感同身受。比如蘇長生這個父親,我代入的是,我和我老公要知道我們捧着手心裏女兒受這氣,什麽離婚财産分割啊,咱們生養孩子是爲了什麽,不是告訴她去忍,讓老江賺錢當奴才最聰明,而是去特媽的,我們女兒不再受那份鳥氣,對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