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鸢:“喬樂,你不覺得沈靈的決定很奇怪嗎?”
走出院落,沐鸢終于低聲對喬樂傳音道。
綿綿冬雨中,少女白裙如畫,清冷異常。看着這樣的她,喬樂甚至都感到了一絲後怕。畢竟沒有被仇恨蒙蔽的女主大人,她真的很有氣勢。
當然,問題也一針見血。
沐鸢:“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蹙眉,某大女主真恨不得抓着喬樂的脖子搖,讓這個倒黴催了的家夥别撿些奇奇怪怪的人,卷入一些本可以避免的事兒。
畢竟她們表面說是出來遊山玩水的,實際上心裏比誰都清楚。
她們真正的目的地是天武!
想到這裏,沐鸢的腦海中也不禁有一道身影浮現。她直到現在都記得那個人對她說的話,他說她不用回答。
至少在解決完她自己的事情之前,不用回答。
而她現在……應該算解決完了吧。
所以……
所以喬樂這個傻子要何時才準備走上正道,而不是在這兒帶着她瞎晃悠,解決一些完全與她們無關的破事兒呢?
君晏也在天武,你丫的别以爲我不知道!
喬樂;“沐鸢,你,你冷靜啊……”
瞧着沐鸢那惡狠狠的眼神,喬樂背脊發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覺得沐鸢眼中夾雜着一絲幽怨。
這是個怨婦?
這一刻,喬樂仿佛明白了什麽一般伸手拍了拍沐鸢的肩膀,姐妹,我懂的!
沐鸢:“……”
你懂個屁你懂!
擡手拂開喬樂的鹹豬手,沐鸢更希望這個傻子先把眼前的一切解釋清楚。
喬樂:“靈姐姐的确很奇怪。但沐鸢,你覺得她是個壞人嗎?”
擡步繼續往前,喬樂終于對沐鸢傳音道。
沒錯,經過今日的開誠布公,喬樂與沐鸢都察覺到了沈靈的古怪。
首先是對方遠比她們想象的聰明,也比那些善良的傻子更擅長保護自己。她的聰明隐藏在善良的微笑之下,深水靜流,波瀾不興。
當然,以喬樂二人的聰明,其實早就該察覺到這一點了。但她們沒有在意,因爲大家根本就沒打算深交。
萍水相逢,結個善緣罷了。
哪料這結着結着,就成眼前的孽緣了呢?
因此她們沒有細緻的觀察過沈靈,而沈靈也同樣沒有與她們要好到一定要留在此處,跟她們一起出生入死的地步。
可以,但沒必要。
畢竟一個擅長經商的大小姐在一場戰争中,其實起不了什麽做用。
如此危險的情況都要留下,應該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吧?或者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沐鸢:“她自然不是壞人。若是壞人便沒理由管燕離,更不會将燕離坑成之前那個倒黴催的樣子。不過她心裏有鬼這件事,也是闆上釘釘的。”
走在喬樂身邊,沐鸢很認真的推演着她們與沈靈的相遇。
對方不是天雲人,而是他國行商。家境殷實,容貌姣好,擅長做生意卻又沒在正經做生意,而是整天四處救人打探消息……
沐鸢:“看樣子,她來天雲是有目的的。”
喬樂:“我也這麽覺得。”
沐鸢;“她可能是要尋人,也可能是要尋物,但也同樣可能是在尋找某些對她有用的線索。”
喬樂:“我也這麽覺得。”
沐鸢:“你……”
一把摁住喬樂的腦袋,沐鸢真想把這腦袋瓜子打開看看,看看裏面裝的到底是不是漿糊。
你除了你也這麽覺得這句話,你還會說别的麽?
她就不明白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割裂的人?
有時候聰明絕頂,有時候蠢笨如豬……
而被沐鸢兇慣了的喬樂表示,這都是小場面。
喬樂:“沐鸢,我知道你爲人謹慎小心,但我們現在可沒時間管靈姐姐的事兒。隻要知道她是個好人,便已經夠了。”
頓住腳步,沐鸢這才發現在喬樂開口的同時,她們已從東院來到了主院。
這兒是雲驚月以及他手下一衆官員的住處。
隻不過比起東院那輕松的氛圍,眼前的院落噤若寒蟬,猶如一灘華麗的死水。行宮再美,也不過是死物而已。
這些華麗在手握重兵,并且喪心病狂的宣王眼裏,都不過是可以随意操縱的浮雲。
叙州危險了。
而雲驚月與他的一衆屬下們也将大禍臨頭了。
雲驚月:“該死,雲景宣将路上所有難民都趕向我們,就是爲了讓本宮打開城門放他們進來。”
宮殿内,雲驚月猛地一拍桌案。
難民潮來的太快了,快到讓他猝不及防。
當然,這并非被宣王親兵營裹挾,用來攻打城門的那群難民,而是跑在前面,被宣王驅趕的無家可歸的難民。
這些人會來叙州尋求庇護,作爲太子,他不得不開門放他們進來,可人進來了,然後呢?
然後整個叙州城便亂套了。
叙州是一座以軍工鐵器聞名的城市,它是一個極好的防禦工事,也同樣是一座非常需要秩序的城市。
如今大戰在即,本該專心面對戰局的他們,卻還要顧及那些無家可歸需要救濟的人。
他們滿街都是,他們缺衣少食,如果得不到幫助,他們就能去偷去搶,去破壞眼前這座軍工之城的秩序。
一旦城中秩序混亂,他雲驚月還打什麽打?
直接向宣王投降好了。
可他不能投降,因爲這早已不是一場皇子間的過家家,而是一場關于國家和政權的生死博弈。
輸了就是死。
對他是,對宣王也是。
大臣:“太子殿下,我們如果想守住叙州,就不能放那群難民入城。因爲他們需要糧食,而我們隻剩軍糧了。”
大臣們紛紛進言,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宣王陰險狡詐,一早便占領了汝州這座糧倉。所以他們幾乎可以肯定,宣王從一開始便料定了他們會死守叙州。
畢竟叙州丢了,雲驚月和朝廷就真的很難翻盤了。
但叙州作爲軍工鐵器的制造地,其短闆也十分明顯。那就是嚴重不足的糧食儲備。
本來城中儲備的糧食還能支撐半個月,能一直等到朝中下一批糧食籌措完成。如果開戰,軍糧也勉強夠用。
但難民來了……
宣王明顯就是瞅準了這一點,想跟他們耗一耗。
一旦雲驚月因爲放糧而青黃不接,他們進攻的機會便來了。宣王行軍打仗多年,還是很愛惜自己的羽毛的。
軍隊便是财富,是他發迹的根基所在。
所以能減少傷亡,就減少傷亡。怎麽拿下雲驚月不費勁,那他就會怎麽做。
“可那些百姓也是殿下的子民,若是我們不接納他們,誰來接納他們呢?眼下我方最大的優勢便是民意,是百姓的支持。如果我們置這些百姓于不顧,那與宣王又有什麽區别?”
很快,又有大臣對排斥難民之事提出了反對。
衆所周知,殿下在出雲聲望不低。他們雖無與宣王抗衡的兵力,卻有比之好千倍萬倍的名聲。
若是連名聲也丢了,那他們便更危險了。
兩隻手死死地撐着桌案,平時宛如一個騷包的雲驚月此刻充滿了無力感。
算好的,他此刻的所有遭遇都是宣王算好的。
他騎虎難下,哪邊都想選,哪邊都是錯。
開城門,收難民,他将面臨軍糧短缺,秩序混亂,給宣王以可乘之機。
不開城門,不收難民,他又将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淪爲一個不顧百姓死活的廢物太子。
所以,這場仗他注定要輸了嗎?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而就在雲驚月捶胸頓足,被自己的無能氣得肝兒疼的時候,殿外卻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隻見一衆侍衛步步後退,目光驚恐的注視着面前的白裙少女。
少女白裙如畫,好似水中芙蓉般清冷絕豔。然而她人有多美,下手便有多狠。
他們都說了殿下正與大臣們議事,閑雜人等不得亂闖。可這位倒好,一揮手便把他們給紮啞了。
銀針入體,摳都摳不出來。
衆人:“……”
魔鬼,這簡直就是個魔鬼。
喬樂:“鸢兒,你不要這麽兇嘛。看把這群兄弟們吓的!”
沐鸢身後,喬樂不緊不慢的探出頭來,一雙明眸清澈靈動,撲閃撲閃的,醞釀着人畜無害的笑意。
這不知道的,還真以爲她是個好人呢。
但一衆侍衛知道,就是這個人讓那個魔鬼開路的!而且她還喊了一聲“我加錢!”
别說了,聽到這句話的魔鬼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直接把他們給秒了。
果然,世界總是如此的沒有天理。
人畜無害的壞得要死,清冷絕豔的則兇得不行。
欺負人!
雲驚月:“喬樂,沐鸢,你們怎麽來了?”
望着殿門前的兩名少女,雲驚月眼底滿是驚異,但在驚訝的同時,還醞釀着一絲難言的期許。
人嘛,總是希望有奇迹出現的。
所以,喬樂是來幫他的嗎?
嗯,他剛要心潮澎湃,便見喬樂蹲下了身子,再次給他展現了一次現場抽簽。那虔誠的眼神,娴熟的動作,以及頗有儀式感的禱告……
一看,就是專業的。
雲驚月:“……”
衆大臣:“……”
沐鸢則雙手抱胸,黑着臉想要給喬樂一腳。
但她知道,就算她真給喬樂一腳,喬樂還是會接着抽簽。别問她怎麽知道的……
雲驚月:“那個……”
喬樂:“想讓我幫你就閉嘴。”
雲驚月剛要說話,便被喬樂一眼給瞪成了靜音。雖然你說你要幫我我很高興,可你這古怪的行爲真讓我懷疑你能不能幫我……
額間有一滴冷汗落下,雲驚月瞧着喬樂詭異的行爲,又看了看周遭大臣們詭異的目光,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
罷了,幫總比不幫好嘛。
畢竟子詹說過,喬樂可厲害了……
這一刻,這句話在雲驚月腦子裏反複回蕩,如同彈幕刷屏一般。因爲如果不這般努力的說服自己,他可能真的很難相信喬樂,尤其是眼前這個抽簽兒的喬樂……
半炷香的時間過去,喬樂收起了自己的随緣簽,慢悠悠的站起身來。
好了,今日抽簽結束。
既然是随緣簽,那她可就真要随緣了。
喬樂:“雲驚月,都說緣,玄而又玄。昨日本郡主與你無緣,因此不能幫助你。但今日不同了,本郡主與你有緣。”
撫了撫衣裙,喬樂毫不尴尬的在大殿上念出了自己的專屬台詞。
這一刻,原本就很安靜的大殿,似乎變得更安靜了。
一種名叫尴尬的氣氛在蔓延,感染着在場的每一個人。唯有喬樂自己,她渾然不覺。
因爲隻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你們。
嗯,沐鸢與雲驚月對此深有體會。
沐鸢是習慣了,而雲驚月則是見證過喬樂使用這招,诓走了他的風花雪月的人。
當然,那或許不叫诓,叫做搶。
畢竟子詹說了,不把風花雪月給喬樂,君晏會找他們麻煩的。
他當時真不是慫,而是從心。
雲驚月:“哈哈哈,那還真是謝謝郡主賞臉了啊……”
尬笑了幾聲,雲驚月心說我昨夜求着你你不理我,今天卻自己來了。大概能讓你前後差别這麽大的,真就隻剩緣分了。
喬樂:“說說吧,年輕的有緣人,你有什麽苦惱啊?”
懶得跟雲驚月廢話,喬樂開門見山。演戲太累了,跳過跳過。
雲驚月:“……”
連多客套兩句都不肯麽……
罷了。
于是乎,在一衆大臣不置可否的目光中,雲驚月詳細的向喬樂二人講述了宣王的情況,以及他們叙州此刻尴尬的處境。
如今這城門開還是不開,難民收還是不收,必須得有一個答案了。
因爲就在雲驚月與喬樂交談之際,第一批難民已來到了叙州城下。此刻,他們正在某些耗子屎的帶領下拍擊城門,給城中守軍以極大的壓力。
雲驚月:“喬樂,既然你說你今日跟我有緣,那這個決定,就讓你來幫我做吧。”
凝望着殿中的少女,雲驚月那雙妖冶的丹鳳眼中充滿了期許,以及成功甩鍋後的那麽一丢丢快樂。
自己決定不了,那就讓别人來決定吧。
可爲何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沐鸢竟在翻白眼兒呢?
嗯,當他看見喬樂寫了兩張紙條,并将紙條扔上天看哪張落地落得快的時候,他頓悟了。
還能爲何?
因爲喬樂這個死神棍,特麽的又開始抽簽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