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林漆黑而又靜谧,皎潔的月光下,層層的樹木如同一張巨大的黑色地毯,沿着起伏的山巒鋪蓋其上,讓整片大地都顯得毛茸茸的。
夜晚的清風拂過林間,無數細小的樹枝随之搖擺,樹葉拍打間發出細密的“沙沙”聲。
這是自然的白噪音,可以讓栖息林間的大部分動物都神經舒緩,肌肉松弛,在自己的小巢中安享一夜好夢的聲音。
隻是,有些不和諧的,還有另外一種“沙沙”的聲音夾雜其中,輕重交雜,很不自然,擾得很多耳朵靈敏的動物都不得不睜開眼睛,到處張望,然後四下奔逃。
這些聲音并不算響,掩映在樹葉聲中并不起眼,稍微隔個十幾米遠,人的耳朵就分辨不出來了。
它們的來源,是一個個黑色的人影,粗略數過去,有三四百個,他們散布林間,正放輕了腳步,一點一點的往前挪動。
天上圓月高懸,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我們能大略的看清他們的模樣。
他們确實是人的模樣,隻是從頭到腳都覆蓋了一層好似布一般的東西,就好像一個人把一條床單蓋在了身上,但這并不是關鍵點,關鍵的是,他們的雙臂從那層布裏伸了出來,雙手握着的,是一把很明顯的步槍!
如果周圍有學識淵博的軍迷朋友的話,可以從槍的輪廓輕松分辨出,它們大多都是華國北方工業公司研制的,CS/LR14步槍,也是目前華國陸軍現役的制式全自動突擊步槍。
這幫包着布的持槍人很明顯經受過長期的嚴格軍事訓練,即便在夜晚山林這樣光線昏暗,可視度極低,地形極其複雜的情況下,依舊保持着不錯的陣型,彼此分散,而又彼此互爲犄角,行進之中槍口四下掃動,警惕着周圍有可能到來的危險。
突然,不遠處的一座山頭上閃出了一長排的光!
這一長排的光是那樣的明亮,仿佛是一顆顆小型的太陽,在這無邊的夜色中飛速升起,耀眼的光芒滌蕩黑暗,灼人眼眸,短短的時間内,将黑夜再一次變成了白天。
“不好!注意隐蔽!”持槍人中領頭的一個反應迅速,立馬在嘴角的無線電中發布了命令。
其餘數百個人影立馬止住了腳步,然後迅速開始尋找身周結實的樹木或者地形遮蔽身體。
可是,僅僅不過幾秒,原先升起照明彈的那個小山頭再一次閃出了火光!
這次不再是照明彈,而是長長的尾焰!緊随而來的,是巨大的炮聲!
“咚!”“咚!”“咚!”……
炮聲一聲接着一聲,沉悶而有力,帶着大地的微微顫動,如同有人拿着一柄木槌,正一下一下的擊打着你的胸膛。
夜晚的靜谧被徹底打破,無數原本沉眠中的鳥兒帶着凄厲的哀鳴飛天而起。
好在,火炮們瞄準的目标并不是這幫蓋着布的持槍人,而是他們西北邊另外一座山巒的山腰以及山腳。
“轟!”“轟!”“轟!”……
即便相隔七八裏遠,那邊爆炸的聲音還是直傳而來,仿佛還帶着灼熱的氣浪,讓人感受那爆炸的威力,然後膽戰心驚。
“草!我就知道那幫家夥有熱能探測器!”還是那個領頭的,他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後怕:“還好我聰明,花點數兌換了屏蔽服!不然挨炸的就是我們了!”
照明彈還未散去,接着橘紅色的光芒,這群人身上那塊布也清晰的顯現了出來。
它的表面全是一塊塊深綠色以及淡綠色的迷彩花紋,樣式像是普通的雨衣,隻是更加厚重一些,在手臂以及眼睛的地方有開口,方便穿戴者觀察以及行動,隻不過它的穿戴者大多都帶着厚厚厚的夜視儀,讓人看不清他們的模樣。
“營長,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說話的是其中另外一個身形高大的人影。
“還能怎麽辦?五營九營那邊肯定是完蛋了,隻能靠我們了。”那個領頭的營長語帶無奈:“算了算了,反正不遠了,大家加快速度,一鼓作氣沖過去,把高地拿下來!”
命令下達,一群人紛紛離開了自己的隐蔽處,開始加快步伐,往不遠處開炮的那座小山頭沖去。
“可是不對啊,營長……”小跑中,那個身形高大的表示不解:“簡報裏不是說他們隻有兩個基數的彈藥麽?之前就炸了好一會,補給線也給我們切斷了,怎麽現在還有的炮打?是不是什麽地方搞錯了?”
“這還用問?”領頭的營長苦笑道:“肯定又是導演部那幫狗日的整出來的幺蛾子,一句‘情報錯誤’就夠打發我們了,說不定還要用‘什麽情報都對,那還打什麽仗?還要你們幹什麽?’之類的話嘲笑我們。”
頓了頓,他又道:“我算是看透了,那幫狗日的就是在存心玩我們!就是要玩死我們才開心!”
随着他的話,耳麥裏立馬熱鬧了起來,各種“狗日的”,“直賊娘”,“草”,“日特麽”……粗言穢語,絡繹不絕。
“别吵了!加把勁,把火留給山上那幫人!”等大家發洩的差不多了,領頭的營長叫停了咒罵,再次帶着大家開始突擊前進。
……
現代戰争和一戰二戰時期早有不同,由于各種軍用監測,預警裝備的研發與列裝,在很大程度上終結了常規攻防戰中“偷襲”這一戰術的發揮,像什麽“偷偷摸到對方十幾米開外”這樣的事情,幾乎已經是不可能再發生的了。
果然,即便有專業的軍用屏蔽服,一群人摸到小山丘下的時候,還是被架設在林間的紅外線預警設備發現了,随着一聲聲尖銳的嗡鳴,遭遇戰正式打響。
“沖!沖!沖!沖上去!”随着領頭的營長大聲高呼,他身後的其他士兵由原本的小跑變成了狂奔。
“轟!”“轟!”“轟!”……
原先被防禦一方架設的詭雷或者地雷被引爆炸響。
“哒!”“哒!”“哒!”……
山上防禦陣地中的重型機槍機炮開始掃射。
整個場面一下子變得血腥了起來:有的人被手雷炸開的鋼珠掃中,整個上半身都變成了篩子;有的人被地雷的氣浪掀飛,如同一塊破布翻滾出去;有的人被子彈擊中,身體上某個地方血肉綻放,緊接着撲倒在地,生死不知……
進攻方當然也不是幹挨打,他們大多半彎着身子,不斷扣動着手中槍械的扳機,借助夜視儀或者直接分辨之前槍火閃動的地方,瘋狂的傾斜着子彈,還有些小部分的,借助一部分地勢,趴着,或者半蹲着,用手中另外一個模樣的槍械,或者火箭筒之類的重武器,開始攻擊山上防禦方的防禦據點。
一時間雙方一攻一守,打得不可開交。
“營長!不對勁啊!”還是之前那個身材高大的壯漢,他手裏是一杆國産NDG-85型連發狙擊槍。
“哪裏不對勁?給我把9點鍾方向那個火力點拔了!”營長的聲音很大,現在戰場上爆炸聲四起,不大聲點即便有無線電耳麥,别人也聽不真切。
“上面那幫人打不死啊!”壯漢聲音裏帶着恐懼:“我明明打中了的,但他就是沒有死!”
“有這種事?”營長就地一滾,閃到一個背面的凹地,然後放下一直挂在額頭上的夜視儀,開始仔細打量前方的戰場。
軍用夜視儀的效果很好,成像雖然色彩不夠豐富,但大體的人形輪廓還是非常清晰的。
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對面山上有一個拿槍掃射的對方士兵胸口猛的爆開一團血霧,然後撲倒在了地上。
這是很常見的事情,現代步槍威力極大,即便有防彈衣,擊中軀幹的話,一槍斃命那是正常情況,但接下來就有些出乎意料了,幾秒鍾的功夫,之前中槍倒地的那個士兵晃了晃腦袋,雖然有些艱難,但還是站了起來,拾起槍,繼續開始掃射了起來,看他的動作模樣,一點也不像是一個胸口中彈的人。
“草!”即便因爲說髒話寫過不少檢讨,但營長還是忍不住又爆了句粗口:“導演部那幫畜生可以啊,生化改造士兵都特麽用上了,這是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啊!”
“這生化改造士兵是啥東西?人家米國人還有這玩意?”說話的還是壯漢狙擊手。
“人家導演部說有,那就是有咯,人家嘴皮子一翻,說米國兵都是超人我們也沒辦法!”營長一副認命的語氣:“這個生化改造人是上個月西南軍區那邊先搞出來的,不僅力大無窮,速度極快,還有着超出常理的自愈能力,除非打爆他的頭顱,不然身上中七八發子彈都死不掉!導演組的這幫畜生,好的不學偏偏學壞的!真是怎麽作踐我們怎麽來啊!”
解釋完畢,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都聽到沒有?給我盡量打頭!還有!羅強!給我把重火力都集中起來!先把那幾個工事打掉!”
……
戰争是慘烈的,也是短暫的,它存在于每一個人的記憶中,隻是不會被經常提起,時常挂念,時刻放在心頭。
除非,他是一名戰士,一名士兵。
摘下頭盔,從床上坐起來,許強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哎,又敗了啊……這樣天天打敗仗,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啊……上面的人究竟是怎麽想的?一直加大難度,讓我們一直面對不可能戰勝的敵人,這麽做真的有意義麽?
感慨了兩三秒,許強軍還是搖了搖頭,将這些思緒抛諸腦後,他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尖刀營營長,軍階不過是少校,将将擠入校官階,位卑言輕,這些上層大人們們考慮的問題,不是他可以置喙的。
他能做的,隻是聽從軍演導演部的要求,來完成軍演中上級交給他的任務罷了。畢竟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做到生不畏艱,死不旋踵就好,想法太多未必是好事情。
況且,帶上頭盔去虛拟現實世界裏打仗,即便打得很憋屈,一直輸,但終歸比平時白天單調枯燥的各種體能訓練,軍事技能訓練要有意思的多。
看看時間,已經是早上了,許強軍下床梳洗完畢,整理好内務,便出了門。
先去旁邊普通士兵們的營房轉了一圈,粗略檢查了一下,他便朝着食堂而去。
早上的食堂早就熙熙攘攘了,有人在排隊,有人已經坐下開吃了,大半個食堂的桌椅上都坐了人,隻是和普通高校的食堂高峰期相比,這裏沒有那麽嘈雜吵鬧,雖然有人聊天說話,但大多聲音都不高,甚至因爲許強軍的進入,還更加安靜了一些。
排隊拿包子豆漿,坐下吃飯,許強軍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陰沉嚴肅下來,渾身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讓旁邊同桌吃飯的普通士兵都噤若寒蟬,别說聊天,吃飯都細嚼慢咽了起來。
他這麽做當然是有理由的,吃完飯,又過了半小時,在操場上排得整整齊齊的四百二十七名軍官以及士兵面前,東南軍區第9軍17師315旅特戰尖刀營營長許強軍便開始了講話。
這樣的正規場合,他自然是不能爆粗口的:“同志們,昨天晚上的軍演,我們營又吃了一次敗仗!對此我很心痛啊同志們!我們第一營是特戰尖刀營!是一支有着光榮曆史的部隊!無論在抗日戰争,解放戰争,還是高麗戰争,或者交趾戰争中,我們營都立下了累累戰功!保衛了國家,也保衛了人民!但是現在我們在幹什麽?我們在吃敗仗!昨天,前天,大前天……不!從上個月一直吃到現在!一直在吃敗仗!是的,我承認,導演部設定的一些條件确實是有些嚴格了,但是!這不是失敗的理由!在抗日戰争時期,在解放戰争時期,在高麗戰争時期,我們的先輩們,遇到的,不是同樣艱難的條件麽?不,他們遇到的,是比我們現在更加艱難,更加絕望的條件!但是他們堅持了下來,他們以他們堅韌不屈的意志,抛頭顱灑熱血的犧牲,堅持了下來,并且獲得了勝利!他們可以,我們爲什麽不可以……”
訓話結束,如火如荼的訓練展開,許強軍站在場邊,一臉的欣慰。
這時候,遠遠的小跑過來一個人,站定朝他敬了個禮,報告道:“營長,營部有電話找您。”
“電話?哪裏的電話?師部的?”許強軍表示不解。
“報告營長,是您家裏的。”那個通訊兵如實報告。
“我家裏的?”帶着不解,許強軍跟着他來到了營部,接起了話筒。
……
“爸?什麽事啊?我這正訓練呢。”
“回家一趟?爲什麽?家裏出什麽事了麽?”
“什麽?錦繡回來了?什麽時候的事啊?”
“什麽?還把男朋友帶回來了?錦繡什麽時候交男朋友了?”
“這家夥是哪個軍區的啊?千萬别告訴我是暖鋒那小子啊……”
“什麽?是個民營公司大老闆?錦繡怎麽會選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