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完市，南城區，清水街。
東完市位于粵省東南，株江口東岸，南臨鵬城，是改革開放的前沿地，華國加工制造業最發達的城市之一，号稱“世界工廠“，每年都吸引了無數從全國各地前來的打工者。
理所當然的，這個城市在全華國都非常的出名。
而清水街則是東完市最出名的幾條街道之一，原因無他，這裏有着全東完最大以及最多的人才招聘市場，人力資源中心，工作中介，勞務派遣公司。
因爲這個特點，讓這條街變成了外來務工人員們落腳的第一站。無數年輕的打工者在這裏被分流，坐上各種大巴，被運送進各個工廠，成爲一條條生産線上活着的機械零件。
在清水街東南角，一家大型人力資源中心對面，一大清早，就聚集了一群穿着簡單外套，皮膚黝黑，面容稍顯滄桑的人，看相貌，大多都在三十歲以上。
他們有的拿着饅頭在啃，有的拎着一罐大号水瓶，有的則三兩個聚在一起，抽着廉價香煙，正在談論着什麽……
這些都是在等待接活的農民工。
農民工的生活是很苦的。現在的工廠都精明挑剔的很，一些年齡偏大，明顯支撐不了長時間機械勞作的，明顯社會經驗豐富熟知勞動法的……都會直接刷下，不予收用。
這也導緻了現在大部分農民工年齡偏大的問題。但好在，房地産業發達，全國到處蓋房子，吸納了大量的農民工，使他們得以在工地上謀生，養家糊口。
可是，别看工地上工資高，一天150，180的，有技術的甚至能拿三四百一天，到年底結賬的時候一個個都拿着滿捆的百元大鈔。但事實上，這份工作并不穩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混上長期工程隊的，一旦工程結束，他們很有可能會十天半個月乃至更長時間找不到新工作，隻能靠打點零工過活，有上頓，沒下頓，過的非常的艱辛。
這時候，一輛小巴停在了路邊，上面下來一個胖子，他拍打了下車門，撤開嗓門喊了起來：“東邊一個工程掃尾，每天幹8小時，150一天，一共七天！包三頓，幹完統一結款！要二十個！有沒有來的？”
雖然薪酬稍低了一些，但工作時間也短，還包飯，待遇已經算零工裏不錯了的，頓時一大群人便圍了上去，那胖子也開始一個個登記身份證，手機号，領人上車。
老胡自然也不例外，掏出了身份證，就往人群裏擠過去。
可還沒等他擠進人群，他兜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什麽人這時候給我來電話？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老胡還是退出了人群，掏出了手機。
手機屏幕上名字很清楚：“葛大頭”。
想了想，老胡還是接通了手機：“啥事啊葛老闆？我這忙着呢？”
電話那邊的葛老闆直接道：“老胡，明天回來上班！早上八點！”
“上班？”老胡氣急反笑：“葛大頭，我叫你一聲老闆是客氣，你還真當是自己大老闆了？你欠了勞資大半年工資不發，還想讓我回去上班？我上你……”
還沒等老胡罵出聲，那邊葛老闆就開口了：“這次是真有大事！廠子要賣出去！等廠子賣出去了，你那點工資我還能少了你？”
“就你那破廠還有人要？”雖然嘴上不客氣，但老胡的語氣已經軟了下來。
“怎麽沒有？人家馬上就要來考察，然後就談價錢了！”葛老闆語氣激動：“千萬别忘了，明天8點前就來啊，其他人我也都叫了，大家先把場地，機器什麽的都清掃一下，能開動的都開動起來，你也好操作你那台注塑機，等後天他們人到了……”
“原來人家後天才到啊……”老胡嗤之以鼻。
“人靠衣裝，馬靠鞍，廠子要賣出價錢，還不得好好清理一下，弄的像模像樣點？”葛老闆解釋道：“像現在這樣全是灰，怎麽賣的上錢？”
“好吧。”老胡不得不承認葛老闆說的有道理：“不過一碼歸一碼，明天，後天來給你撐場面，錢可得另算！”
“那是當然，當場就給！”葛老闆保證道：“100一天，就是打掃打掃，等人來了，把機器開動起來裝裝樣子，很輕松的。”
“你可别想着賣掉了廠子，拿了錢就跑路啊。”最後老胡小小的威脅了一下：“我們可都知道你家在哪！”
“不會不會，等廠子賣掉了，我還付不起你們工資那點小錢麽？”葛老闆連聲保證。
……
老胡原本是紅星頭盔廠是一名老員工，從二十歲開始，在廠子裏幹了有十多年，但是紅星頭盔廠雖然是東完最老牌的頭盔廠，但由于設備老舊，頭盔設計不夠新穎，地處偏僻等問題，銷量一直不暢，隻能算苟延殘喘。
之後互聯網大潮到來，對實體産業造成強烈沖擊，紅星頭盔廠沒能撐過去，隻好停産，遣散了大批員工。
老胡對紅星頭盔廠是有感情的，加上那被拖欠的大半年工資，第二天他還是和其他兩百多名老員工一起，回到了廠裏，在老闆葛大頭的指揮下，開始了全廠範圍内的大掃除，大清潔。
機器加油的加油，調試的調試，壞掉的機器修理一下，老舊破爛的廠牌換新的……忙忙碌碌一直到大半夜，才讓廠子重新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
“人半個小時後就到！大家都動起來。”頭明顯比别人大上一圈的葛老闆大聲發号施令。
其他員工紛紛忙碌了起來，機器開始運轉，流水線開始流動，一些從庫房裏搬出來的滞銷貨也換上了新箱子，放到了明顯的地方……
很快，一輛紅旗H7轎車就開進了紅星頭盔廠，上面下來三個人，三人都穿着西裝，看上去都很是斯文。
領頭的是一個相貌普通的，二十八九歲的青年，他身後左邊一個夾着公文包，看上去像是秘書，右邊一個帶着金邊眼鏡，看上去非常精明。
葛老闆立馬帶着幾位原廠領導迎了上去，一臉的哈哈：“歡迎李總來我們紅星廠莅臨參觀考察！”
然後，他一邊引路，一邊喋喋不休的介紹了起來：“我們紅星頭盔廠是東完資曆最老的頭盔廠，原先是集體企業，後來改制，被我父親承包了下來，經過幾十年的經營，發展到了現在的規模，在本地名聲極佳，老百姓都信賴我們紅星這個牌子……”
“可是，我聽說你們廠已經停産了很久了啊？”那個金邊眼鏡的三十多歲的男子開口了。
“沒有的事，我們頭盔廠也分淡季旺季嘛，到了淡季，停上一兩條生産線是很正常的事。”葛老闆連忙解釋了起來：“大多數時候我們廠還是全力生産的。”
“你們這個廠看上去倒是挺大。”那個領頭的李總開口了：“平時産量怎麽樣啊？”
葛老闆滿臉堆笑，詳細解釋了起來：“哦，李總，是這樣的，我們紅星頭盔廠占地26000平米，有三個生産車間，一座倉儲倉庫，有獨立的食堂和辦公樓……三個車間中，一号車間設備老一點，現在主要生産勞保類的工程頭盔，以及防爆用警用頭盔，以前也接到過市局的訂單……”
“二号，三号車間設備先進，主要生産各種摩托車頭盔，電瓶車頭盔，目前生産的款式有二十八種，一些自行車騎行頭盔也能做……如果所有生産線一同開工，兩班倒加班加點的話，年産量可以達到350萬以上！”
……
衆人一路介紹，很快就将整個廠子就逛了一圈。
然後在那幢兩層樓高的小辦公樓坐下，那個李總開口問道：“我看你這生意蠻好的啊，爲什麽想把廠子賣掉呢？”
“哎，我年紀大了，沒精力，管不動了，兒女都在國外，我就想把廠子賣掉了去投靠他們。”大頭葛老闆歎了口氣。
“那這個價錢就沒有下降的餘地了麽？”金絲眼鏡的祁部長問道。
“7800萬，說實話，已經是成本價了，等于就是賣了地錢和廠房錢。”葛老闆開始賣慘：“那些設備都算白送的呢！”
“葛老闆這樣說就沒意思了，剛才大家都看過廠房了。”張秘書也開口道：“那些機器明顯都很老舊了嘛，很多油漆都快磨光了，才值幾個錢？”
“話不能這麽說嘛，這麽大個廠，這麽多口子員工，我安置他們也是要花一大筆錢的啊。”葛老闆開始找尋理由。
“事實上我們已經看過好幾家廠了，你們這邊是地方最偏僻的，都快出市郊了。”祁部長讨價還價：“這地也都是工業用地，價格透明的很，這樣，一口價6000萬怎麽樣？”
“這……你不能隻看地域嘛，我們這畢竟是工廠，又不是商場，交通方便就可以了嘛。”葛老闆毫不松口：“我們廠門口二十幾米就是國道，道路也是擴寬過的，貨車可以直接開進廠裏，運輸起來不要太方便。”
……
一下午激烈的交鋒後，最終，紅星頭盔廠以6700萬的價格被賣給了天昂電子娛樂有限公司。
“哦，對了。”達成初步購買意向，大家握手時，李總又開口了：“你這個廠的名字我很喜歡，不如當個添頭如何？”
脫手了燙手山芋，滿心歡喜的葛老闆自無不可，滿口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