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硬的岩石也好,強韌的金屬也好,甚至具有一定法則性的奧術造物比如魔像,都在這一陣看不見的熱風中飛速朽爛,崩潰,好像一瞬間就經過了千年的腐蝕。地面有的塌陷融化,化作了腐爛的不知名淤泥,有的崩裂開來冒出了熔岩,這一片數裏見方的地域就這樣眨眼之間就化作了隻剩死亡和凋零的焦土,所有的植物要麽飛速地枯死化作灰燼,要麽轉變成怪異的荊棘,再沒有一點綠色和生機。
原本置身其中的人和動物并沒有即刻死亡,弱小的動物和體弱的老人和那些植物一樣飛快地幹癟下去,不過是多掙紮了幾息之後就化作了灰燼和枯骨,而健壯一些的成年人則在凄厲慘嚎之中開始了異變,有的身體長出鱗片,有的骨節凸出體外成爲骨刺,有的四肢癱軟凋零直接化作了軟體怪物。
“咳咳……這是下層界的污染!有人在這裏打開了下層界!快去向公爵府求援!”
能在這樣的異變中保持清醒的隻有一些精靈和少數的神職者,他們雖然都顯得極爲不适踉踉跄跄地四處逃跑,身上不斷地潰爛,總算還能保持原本的形态。但很快周圍由人變異出的怪物就本能地沖向了他們,将這些已經沒什麽抵抗能力的人按倒在地瘋狂撕咬吞噬。
轉眼之間,因克雷中的這一片地域就化作了充斥毀滅和癫狂的下層界,從形态到生靈都無一幸免。
“這……這個是……這個就是神靈……真正的神靈的力量……”
阿德勒和公爵兩人都是一臉的呆傻。通過法則性的偵查性奧術和高等奧術視覺,他們當然将這一場慘狀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比單純用肉眼所看到的更多的,是在世界法則層次上的演變。強大的奧術古老的巨龍都可以做到巨大的暴力破壞,但是和這種從根源法則上直接改變世界的方式比較,簡直就是礦工的蠻力和奧術之間的差距,是完全不同層次的力量。
“……但……但這是下層界的法則……劉爲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他爲什麽要攻擊因克雷?”
公爵和阿德勒已經隻剩下慌亂叫喊的份了。現在的劉玄應早就超乎了他們的能力所能觸及的範疇,即便是公爵府的奧術序列還完整無缺也不會有什麽樣的區别,面對真正的神明,那是至少需要十環奧術才能摸得到一點衣角,十一環奧術才能發揮一定的作用。“還有……爲什麽顯示他會和魔網連接着的?既然這是神明的力量,爲什麽他沒有受到物質位面的排斥?他是被那個蓋西狄的傀儡心智給操控了嗎?”
“……你們還是有多遠跑多遠吧。”風吟秋喟然長歎。現在這樣的情形,連他自己心中都升起一陣陣的絕望。“那個奧術幽魂已經被剝離出來消滅了,但是他已經先把魔網節點投入了下層界想要以此來要挾我們。劉把他消滅的時候,也将自身的存在本質和下層界連接在了一起,他如今是代表了下層界的毀滅意志,将下層界和魔網的節點作爲了自身存在于這世界的基點,就像神靈利用信仰作爲基點一樣和這世界相融,不會再受到排斥了。”
“代表了下層界的意志?那他不就是下層界的神靈,魔鬼大君了嗎?還是個不受主位面排斥的魔鬼大君?”阿德勒早已經傻掉,隻剩下公爵面目扭曲地問。“那我們要怎麽辦?能怎麽辦?難道就眼睜睜地看着他把因克雷毀掉?看着他把整個位面都拉入下層界?”
“他要毀掉的可不隻是因克雷……”風吟秋喃喃道,擡頭看向半空。
這時候劉玄應正收手而立,看向下方問道:“無敵道友何必要來擋我這一掌?”
雖然把将近五分之一的因克雷化作了煉獄,但劉玄應這一掌卻其實還是被阻擋抵消了大半力量。而出手抵擋他的正是仁愛之劍,也隻有他才能在間不容發的時候隔空一拳,将劉玄應一掌中蘊涵的毀滅氣息擊散了大半。
“劉道長,那些歐羅白夷也就罷了,這因克雷城中可還有着數萬我神州族裔,你也就這樣毫不留情地一掌拍死麽?”
仁愛之劍仰天對着劉玄應朗聲問道,同時擺擺手,将手上的一層黑紅色灰燼抖散。雖然相隔着百米之外的淩空一擊,但這一掌傳遞過來的氣息卻是真實不虛,也就是他的拳意凝練無比,自身精氣神與天地相連,換做是其他人恐怕就要立刻開始異化。
“無敵道友還是看不破這小我迷障麽?”劉玄應漫聲回答道。“哪裏有什麽歐羅白夷和神州族裔?都是寄生在這位面之上,庸碌混沌過活的凡物衆生罷了。貧道要将此世送入終末,自然也要将他們一起帶去。”
“劉道長!”風吟秋也飛上半空,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對劉玄應喊道。“你可還記得你師門對你的厚望和重托?你若将這滿界生靈都盡數毀去,如何向師門交代?就算你飛升星界,可有面目去見你的祖師玄玄子真人?”
“風道友無須用這些言語來亂貧道的道心。”劉玄應微微搖頭,神色淡然,這并非是完全木然沒有感覺,而是看透一切後的無比笃定。“貧道以那萬界殘骸散發的生死混同真意入道,成道之基就是要将此界終結,縱然是玄玄子祖師擋在面前也絕不會退縮半步。而玄玄子祖師那等眼界心胸,當也早已堪破生死善惡之界,隻觀天地宇宙的生滅起伏。”
“而我反觀兩位道友俱都是有大毅力大機緣,天資縱橫萬中無一之輩,都有機會超脫五欲紅塵更上一步。大家一路行來相互切磋扶持,貧道能有今日的成道之機也多虧了兩位的助力,因此便邀兩位一同完結此界,再返神州了結因果。”
劉玄應看着風吟秋和仁愛之劍淡淡一笑,眼中的赤紅星光流轉:“風道友身負道門先天至寶,在神州大陸也是撥動風雲,天下聞名之輩,隻是和魔教糾葛太多,心魔深重,加之根基不穩,境界這才難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等回歸神州,貧道也有恩怨要去和魔教了結,正要見識那位大自在天子裹挾人道洪流的神通,是否能與儒門全盛之時驅逐狼神之力比肩。風道友與貧道同去,等化了心中塊壘,身心通暢與至寶相合前景不可限量,成就一界之主也是等閑事而。”
“至于無敵道友天資卓絕心性堅毅,靠着一路粗淺外門硬功走到如今的地步,真正乃是一等一的武學天才。隻可惜出身微寒草莽,生性剛直不阿,受魔教奸邪之輩陷害才不得不淪落海外,本欲收集衆生願力和自身心魔合一改走神道之路,卻還是落入小人算計……”說到這裏劉玄應微微一愣,眼中的光芒閃爍,露出訝然之色。“……原來無敵道友因禍得福,得了此界真靈點化,将一點采自星空域外的神念挂在你身上,難怪你言語大變常有驚人之舉……可歎那些異族巫祭還以爲你是異界妖魔……呵呵,不過你自己也明曉過來此不過一點外物而已,不傷根本。等我們返回神州滅了魔教,那順天五神策盡歸你手,以你的天資心性推陳出新開宗立派自是不在話下,從根子上将那順天魔教從今以後徹底鏟除。”
風吟秋愕然看了一眼仁愛之劍,想不到他身上原來還藏着這樣的秘密,更想不到現在的劉玄應境界居然高到了這樣的地步,能一眼看透其中的玄機。
而剛才劉玄應的這番話也确實是讓風吟秋心動了。和之前那奧術幽魂陷入劣勢後的蠱惑言語不同,劉玄應如今力量境界全然勝過他們,可沒騙他們的半點必要。而且看起來劉玄應的記憶全然無損,隻是成道成神之基就落在滅亡這歐羅世界的深淵意志上,這一點不可更改,除此之外似乎并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能返回神州大陸,能将魔教連根掀起,能将自己的心魔破除,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如若是放在他剛到這歐羅大陸的時候說不定當即就會答應了,隻是現在……
正還在思量如何和劉玄應商量留下神州族裔,至少也要将張羑裏和使節團等人都免去和這歐羅大地同歸于盡的命運,旁邊的仁愛之劍卻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劉道長果然已經以身入道,洞見萬物因果。不過你看得透神魔手段,難道就看不透我心中的這股氣,看不透我這一雙拳頭麽?”
“我這一路行來,莫管是艱難險阻還是冤屈憋悶,都隻能是靠着這雙拳頭,胸中的這一股氣硬頂着過去。就算是被那真靈擺了一道,我證悟自明之後也正要打算不日去那精靈森林去再和她見個高下。剛才你叫風兄弟無須用言語來亂你道心,你如今卻給我們畫下這麽大一個大餅來?我自然是遲早要轉回神州去向魔教讨還個公道,卻是要靠着我胸中的這股氣,靠我自己的這雙拳頭。不是靠你劉道長的援手,更不是靠給你劉道長讓路,用這滿城幾萬神州族裔的性命換來的。”
“不瞞你說,那什麽生命溪流一直在給我提示什麽取巧緻勝的法子。但我要做的事,我要走的路,我自己自然清楚,什麽神什麽魔也不要來聒噪!”仁愛之劍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似乎都是由拳頭在自己胸腔裏砸出來的。“在劉道長你眼中那些是庸碌混沌的凡俗衆生,我卻是見過他們鮮活勃然的模樣,聽過他們對我說過的話。你入道要滅殺這無辜的上萬神州族裔,這大陸上的億萬生靈,我看不慣就是看不慣!我胸中的這口氣,這雙拳頭,對看不慣的東西從來就不會屈就!你要過去,便試試邁過來吧!”
“好,但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果然是一顆純粹堅定,萬劫不移的武道之心。倒是貧道剛才失禮了。”劉玄應嘴角露出一絲贊許的笑意,對仁愛之劍打了個稽首。“那貧道便再來見識無敵道友的滅神拳意。”
“那好!接着吧,這原本是準備給那精靈女人的!縱然漫天仙佛,十地神魔,阻我道者皆受此拳!”怒嘯聲中,仁愛之劍弓步,揚手,起勢,對着空中的劉玄應出拳。
這是整個世界都在随之怒吼的一拳,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在跟随着這一拳一起迸發出巨大的力量,這是生命本身最爲純粹的力量,爲生而生,縱然面對千辛萬難,縱然面對畢生不得順遂的風刀霜劍,縱然面對絕無勝算的神魔仙佛,也絕不退縮絕不妥協的一拳。
空中的劉玄應眼中泛起一陣贊歎之色,擡手一掌印下,掌間星光旋繞,看似不帶絲毫煙火氣,但那星光之中卻又似乎隐見火光,蘊涵着足以崩毀世界的滅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