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完全沉浸在了這個無邊無際的世界中。不管是他們曾經見識過何等宏大的奧術,曾幻想過何等的壯美的景色,曾經曆過如何刺激的感官享受,都無法和此刻的感受相比,甚至可說連百分之一都無法企及,因爲他此刻在這裏是無限,是永恒,是不朽。
“吽!”忽然間一個奇異的聲音震動了這片無限也無暇的星空宇宙,也震動出了公爵的知覺,他瞬間重新感覺到了自己的意識,随後是身體,然後一隻手抓住了他的後背向後急扯,他這才有了方向感和時間感,最後是猛然眼前一亮,就像從一個最深層的夢境中清醒過來一樣,意識思維也随着眼前的光芒和景象完全蘇醒過來。
然後公爵這才發現自己是被一個人拉着朝後飛退,退出了一片由無窮星光組成的璀璨星河,落到了之前所在的那個密林之中。
有短短的一刻,公爵還非常懷念那種令人完全沉浸其中的無垠感覺,還覺得這人把他拉出來純粹是多事,但下一瞬間他才驚醒過來吓出一聲冷汗,他居然會喜歡那種喪失自我意識,沒有了邏輯沒有了判斷沒有了自我存在感的存在方式,身爲一個奧術師這簡直是難以置信,也是不可接受的。
“羅伯特,你沒事吧?”阿德勒沖了過來,一臉關切地問。
“我當然沒事……”下意識地回答了一句,公爵才發現在背後抓住他人原來是風吟秋,而風吟秋似乎并沒怎麽關注他,隻是一臉凝重地看向前方一片周流不止的星河。
“這是……劉做的?”公爵回憶了起來,之前劉玄應化作的一條星光長河沖過來将那個奧術幽魂操控的少年包裹在了其中,他因爲站得稍微靠近了一些也被卷入了其中。“他……他是要做什麽?難道你們沒有告訴他,殺掉那個家夥會引起下層界和這裏的重疊嗎?”
“他并不是想要殺掉那個奧術傀儡,應該隻是想要把他從那個少年身上剝離下來。”風吟秋在一旁回答。
“剝離下來?這怎麽可能……”公爵搖搖頭。暗夜面具和那個幽魂本身都是涉及十一環奧術的造物,即便現在的寄身作用也是十環奧術,在這種涉及世界法則的層次暴力已經沒有意義了,即便是單純地破壞也是十分困難的事,否則他們之前也不會束手無策。而想要将之細化地操控處理,那必須是層次相同甚至更高的力量,譬如神臨術,但這個西方人施展出來的這個星河一般的法術能與之相比嗎?
公爵也将注意力放到了那片星河上,這次在外部觀看,再也沒有身在其中的那種令人沉迷不可自拔感覺,但依然能感受到這片奇異景象的非凡,仿佛是一片星空宇宙直接鑲嵌進了這方世界中。這時候公爵才猛然驚醒過來,剛才他陷入那種奇異的狀态之中,但是身上恒定的因果序預警術卻沒有絲毫的反應。他連忙問:“如果我剛才沒有出來,一直在其中的話,會怎麽樣?”
“喪失自我變成白癡。”風吟秋頭也不回地回答。“有些類似于那個叫明斯克的老法師那樣。”
“那這個是……”公爵立刻用出了所能用的最高環的偵查奧術,無數複雜而有序的光幕在他眼中閃過,從奧術從法則的角度将眼前這片星空背後的意義所解析出來,讓他不由得失聲驚呼。“神域?這是神域?還是擁有星界一樣屬性的神域?”
“……這是人類靈魂直接和星界共振合一晉升而成的星界神靈,難以置信,人類居然可以将靈魂的強度拔高到這樣的地步,不借助任何的信仰而成爲和神靈同等的存在……”精靈大祭司的低沉聲音隆隆響起,他們也站在不遠處看着這片星空。“星界包容一切法則,同化一切法則……這個靈魂非常地強大,對于星界的理解和共振也非常地強烈,隻是要在物質界維持住這樣的神域還是太勉強了……他這樣的存在會不停地受到物質位面的擠壓和排斥,他這樣的狀況是維持不了多久的……”
“什麽意思?你們是說這個神域随時可能要崩潰?那個奧術幽魂會怎麽樣?魔網呢?會不會受到震蕩?那裏的空間孔洞呢?”公爵立刻一連串地爆出幾個問題來,一向自信滿滿的他現在也是一臉的焦躁,因爲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掌控和預料。眼看精靈大祭司們沒有回答,他轉而問向風吟秋和仁愛之劍。“你們兩個能說明一下嗎?劉爲什麽要這樣做?他是不是有一定的把握?這個什麽星界的神域會對那裏的空間造成什麽影響?”
“我們也不知道。”風吟秋現在也沒空去理會公爵,他和仁愛之劍兩人看着前方的星河,心中都是感慨萬千,不管這些精靈大祭司怎麽說,隻有他們兩人才明白劉玄應這一道凝聚了星光罡煞的先天元神是什麽。這是道門的至高之境,超越了這方世界的束縛,堪可與天地宇宙同存不朽的存在。
當然,劉玄應自身的修爲應該還沒有真正達到身與道合的這一步,隻是在這方世界中參悟不同的天地法則,修爲大進之後摸到了這個門檻,還必須經曆長時間的溫養,最後才能完美地踏入那最後一步。而現在他卻是爲了救回弟子,爲了對付那個一步步将他們逼到這絕境的奧術幽魂,爲了不甘心受一介傀儡的擺布,直接舍棄肉身轉化元神,絕了自己日後的進境,不成功便成仁。
照理來說,這一道先天元神與天地并齊,妙用無窮,用奧術的角度來說就是法則性已經超越了這個世界的極限,應當能反制那個奧術幽魂,救下安傑洛,還能彌補上那些空間裂痕才是。但劉玄應自身的元神火候應該還不足,而且不斷受到這方世界法則的擠壓排斥,最後會是什麽結果實在難以預料。
而到了這種層次,其他人也再沒有插手的餘地了。這一道星河就是劉玄應的元神顯化,排斥一切法則,同化一切法則,任何奧術都不能對其産生作用,阿德勒和公爵這樣的大法師一旦深陷其中就連同自我意識都要潰散,連那些精靈大祭司也是避之則吉,也就是風吟秋和仁愛之劍還能勉強出入其中,不過對于劉玄應如何對付那個奧術幽魂也是毫無幫助。
“到了這個地步,也就隻有把一切交給劉道長了……”風吟秋喟然長歎,然後轉過去對着公爵說。“劉先生确實是有順利處理掉那個奧術幽魂,撫平空間裂隙的可能性,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失敗,那片空間真的和下層界相互重疊……你們最好還是先疏散因克雷的民衆吧。”
“……你知道因克雷有多少人嗎?”公爵臉上的筋肉抽動,陰沉得要滴出水來,眼中滿是血絲,對之前不久還負責幫忙掌控因克雷情報的風吟秋明知故問。“要疏散這麽多人,要耗費多少的時間?劉這個東西能支撐多久?我要把他們安置在哪裏?還有……我用什麽理由來讓他們疏散?告訴他們我們曆經三代積累制造的奧術序列已經全部毀壞,一點也不剩。而他們愛戴的崇拜的因克雷的統治者公爵大人,卻是至始至終都被一個奧術傀儡玩弄于鼓掌之中。現在因克雷還因爲一個西方人的魯莽冒險而有可能遭遇滅頂之災,而他們的公爵大人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等待着那個西方人來決定命運,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們趕快逃離這個他們一手建設起來的城市?”
風吟秋微微搖了搖頭。他明白公爵的意思,要将上百萬的人從城市中撤離,這樣的工程不止規模巨大難以實行,而且無論成與不成,對公爵府對公爵自己的威信都是一個緻命的打擊。若是還有機會,公爵絕對會選擇和那個奧術幽魂合作,甚至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劉玄應。而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甯肯去等待結果。
“不用去管他們了,我們先去把自己人安排好再說。”一邊的仁愛之劍沉聲說。
仁愛之劍所說的自己人,自然就是因克雷中的神州族裔,這也是現下唯一能做的事了。風吟秋點點頭,看了仁愛之劍一眼,總覺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大對,似乎是有什麽事憋在心頭,想了想便提醒他道:“無敵兄,不若你還是用之前那個王劍仁的身份去通知因克雷中的神州族裔,那個形象在年輕人中的号召力極高,通知賽麗爾那幾個帶頭的也更方便。”
仁愛之劍對這話的反應卻是非常地奇怪,他深深地看了風吟秋一眼,那眼中的意味複雜而古怪,最後卻搖了搖頭說:“不用了,那身份說不定另有大用,我們就這樣去通知他們就好。若是等會有什麽變故……風兄弟你最好第一時間趕來這裏和我彙合。”
風吟秋皺眉。雖然覺得奇怪,但這時候也沒空去深究這些了,他轉身化作一道電光朝因克雷掠去。
首先要安排的自然就是曾文遠和張羑裏。按照風吟秋之前的叮囑,這兩人現在還在大劇院中等着,而當風吟秋在休息室中找到他們的時候,張羑裏依然還是昏迷不醒。
“風……風叔叔,羑裏姐這是怎麽了?你能不能想想辦法?”曾文遠正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已經有不少人趕過來看望過尤利西斯小姐了,也帶來了不少藥劑和死靈系的奧術卷軸,但無論他們怎麽樣張羑裏都沒有清醒的迹象,反而氣息還越來越微弱。
風吟秋心中暗歎,他現在當然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張羑裏的傷勢并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神魂被那個奧術幽魂所安排的十環奧術當做了載體和橋梁。她雖然自幼練習拳腳功夫身體還算得上強健,氣血旺盛,但終究是未入先天,又不是神職者,神魂和普通人并沒什麽區别,被這十環奧術強行加載衆人的信仰再轉化爲神域法則,等于是讓三歲小孩一下擔上了百斤重擔,不出事就怪了。
神魂是比肉體和心智更爲根本的存在,一旦受了損傷也更爲難治,至少風吟秋自己目前沒有什麽辦法。萬有真符中原本有神魂相關的靈符,但是在這歐羅大地上法則不通,沒有奧術來激發相關法則演化也是無法運用。
仁愛之劍應該也是對此沒有什麽辦法,他的先天拳意隻注重于自身的壯大凝實,并沒治愈溫養别人的用途。心智類的奧術也是無能爲力,如果說神魂是紙張,心智就隻是紙張上的畫,層次不同再是神妙也沒有倒果爲因的可能。
若是劉玄應沒有顯化元神去和那奧術幽魂搏命,也應該有法子,隻是現在的情況也不用說了。那麽所剩下的唯一辦法就隻有去找強大的神職者,風吟秋上前去抱起張羑裏,對曾文遠說:“城外有幾位精靈大祭司,我帶她過去請他們想辦法,你想辦法去通知所有認識的神州族裔,讓他們快快離開因克雷……”
正在這時候,風吟秋忽然感覺到了一陣莫名的悸動,然後懷中的少女微微一震,那一直緊閉的雙眼居然睜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