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傑洛雙手一攤,臉上的微笑還是那麽地迷人和自信,面對周遭欲殺他而不可得的敵人,這樣的言語和表情似乎還帶着點挑釁的意味。
半空中風元素發出沉悶的呼嘯聲,兩個巨大樹人身上的藤蔓也在不安地抽動,精靈大祭司們的憤怒和躁動是顯而易見的,不過他們也全都沒有妄動。也許這個奧術邪神未來确實會帶來各種災難,但如果現在就毀滅這個存在,那立刻就帶來這個高地乃至于這個位面的滅頂之災。
“你……你到底想要什麽?”公爵額頭上的青筋跳動,今天他已經憋屈到了極點,也憤怒到了極點,但是作爲一個統治者,一個還算及格的政治家,他依然沒有完全被情緒左右。無法以暴力達到的目的,本能地會去嘗試妥協。
“我要的其實并不多。”安傑洛,或者說操控他的那個奧術幽魂似乎很直截了當。“就如同我開始所說的,我要奧術的光輝在這裏重新升起,我将重新尋回帝國失落的權柄。而小羅伯特,你并不會失去什麽,你依然是因克雷公爵,我不會幹涉你對因克雷的掌控,我對行政方面沒有任何興趣,我隻是想看到分崩離析的帝國重新找到一個凝聚力。讓因克雷成爲新的帝國首都,當然比有名無實的奧羅由斯塔更合适。充滿了開創精神的因克雷人,也比老朽不堪的大平原貴族們更适合擔當新生奧術帝國的新一代貴族。”
公爵默然不語。他不覺得這個奧術幽魂說的就是真話,但暫時也找不出什麽陷阱和可見的危機來,作爲一個奧術虛拟出來的人格和心智,并不存在普通人類的野心和欲望這種感性需求,一切都是在底層指令上延伸出來的。而這個由帝國皇子的執念而誕生出的奧術心智,目标當然是光複奧術帝國,重塑奧術的榮光。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個幽魂之前所說的似乎又非常地合理,這些提議也非常地有誘惑力。因克雷會因他的存在而帶來巨大的凝聚力和聲望,如果加上他的奧術知識和能力,成爲大陸新時代的中心是順理成章的事。而這原本就是公爵的目标。
一時間公爵居然有些心動起來,反正現在也拿這個幽魂的存在無可奈何,這樣一條新的路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至于精靈族的朋友們,你們也不妨換一個角度來思考問題。”安傑洛又轉向了幾位精靈大祭司。“已經存在了的東西,自然在背後有其必然性。當偉大的柏拉圖陛下從月光與繁星之森帶出那枚世界之實的時候,其實就注定了會有無數的用奧術塑造的神靈誕生。”
“神靈是世界法則的形态,你這樣的存在本身就是對自然對生命的亵渎!”兩個樹人形态的大祭司,高空中的風元素一起發出憤怒的咆哮,好像整個森林都在随着他們一起怒吼。“柏拉圖擁有着崇高的理想和感情,聖樹給予他世界之實是對人類的恩賜,讓人類能從所有種族中脫穎而出!但是人類辜負了生命溪流的恩賜,用世界之實轉化出的魔網最終成爲了你們欲望的工具,居然最後想要用這個工具來扭曲世界。像你這樣的存在必将帶來生命的毀滅!自然的毀滅!”
“生存和死亡,興盛和衰亡,不過是像白晝和黑夜一樣的自然交替。毀滅之後必有新生。這是西方天神大陸中文化的理念。你們作爲生命溪流的侍者,卻連這麽核心的自然道理都不明白麽?”安傑洛灑然一笑。和他的氣度卓然和精靈大祭司們的暴跳如雷一比較,立刻就高下立判,仿佛他才是這裏的主人公,那幾個喪失了人類形态的怪物都隻是陪襯的小醜。“你們又怎麽知道生命溪流給予我們人類,給予我們奧術皇族魔網的力量,不是爲了醞釀一個全新的世界?隻憑古闆的印象和教條就來做出判定,你們的認知太僵化了。反正你們現在也拿我沒辦法,不如就靜靜地等待生命溪流的蘇醒,再次使用神臨術來讓他親自來裁決我吧。”
幾個精靈大祭司沒有再開口,應該是明白了和這個幽魂的任何争執辯論都沒有意義。
“這……這個家夥……真的隻是一個沒有靈魂的奧術傀儡?”一邊的阿德勒早已經被安傑洛這一套表現出的非凡氣度和說辭震驚了,幾乎就要心悅誠服,甚至都懷疑起來這其中奧術傀儡的真實性。“難不成真的是一種全新的奧術生命?也……也許我們可以再嘗試和他多溝通一下?”
“不要被他表現出來的表象迷惑。他表現出的這些東西都肯定是有明确的目的的……”公爵的臉色依然陰沉,雖然似乎找到了另一條路另一種可能性,他卻也沒有放松心情,依然保持着絕對的冷靜和理智判斷。“……這東西就是要讓人錯以爲他是一個有着靈魂的真實存在,這樣才會不由自主地站在‘人’的角度上去判斷他和期待他……直到現在我們都是在不得不按照他的計劃一步一步地跟着他朝前走着。這東西的邏輯判斷能力和歸納能力實在太強了,幸好我們還能判斷出他的方向和最終目的……”
“複興奧術?複興帝國?”阿德勒問。
“那是說給你聽的。”公爵白了這個太容易受人影響的同伴一眼。“這東西的目标應該是和魔網徹底合一,成爲奧術之神。所以他才用現在這樣的方法來拖延我們,他需要時間來鞏固人們對他的信仰,這是次級神的存在基礎,他也需要時間來把構成自己的奧術公式和魔網慢慢徹底結合。這應該就是他從蓋西狄皇子那裏接受來的最終指令。”
阿德勒一下瞪大了眼睛,花了好幾秒才消化了這個消息,想了想再問:“然後呢?成爲了次級神之後呢?”
“……不知道。一個完成了最終指令的奧術傀儡,應該就會以保持穩定性爲最優……不過也可能他還有更底層的指令目标,這些表現都是誤導我們的而已……所以我才猶豫到底要不要相信他,和他合作。”公爵陰沉着臉,眼中閃爍不定,随後又長歎一口氣。“但是好像我們現在也沒的選,目前來看還真隻有跟着這家夥的安排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是啊,隻是想到這樣設計我們,讓我們不得不亦步亦趨的居然隻是一個沒有靈智的傀儡,實在是讓人很不甘心……”阿德勒的神情也變得古怪,點頭承認自己這邊的失敗。“……幸好這還是出自帝國皇子,出自十一環奧術的造物……受這樣的奧術支配,說起來也不是那麽丢人了……”
公爵的眼角抽動了幾下,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看來他們最終還是要向那個傀儡妥協,或者說不打算去冒險破壞那傀儡的計劃……”不遠處的風吟秋搖搖頭,也是感歎不已。“當真是術器之道,走到最後主客不分,居然人被器所馭。”
“那小安呢?那個神道傀儡一直附着在他身上,時間一長定然對他有害。”劉玄應問。“他們就都沒有考慮過如何救他麽?”
“這般情況下自然不會……”風吟秋也搖頭微微歎氣。嚴格說來那個幽魂并非是寄宿在安傑洛身上,而是通過暗夜面具和次級神冠冕形成的那個虛拟神靈上,安傑洛不過隻是給暗夜面具和奧術提供錨點的一個載體,随着虛拟神靈的逐漸完善,他本身的神智就會被徹底給抹去,成爲一個和肉軀魔像類似的活體奧術承載物。
而不管是公爵和精靈大祭司們,都無暇來考慮這個被奧術當做載體的少年,在面對有可能涉及位面的危機,涉及國家存亡的時候,一兩個人的生死夾在其中實在是顯得微不足道。
劉玄應當然也是明白這一點,他仰頭閉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默然半晌之後澀聲說道:“小安其實要的也不多,他隻是想要給他哥哥求一個公平而已……我也知曉在這人道流轉之中小小一人的性命當真是濁浪中的一點浮萍,生死傾覆不過轉眼之間,隻要深陷其中便不可能有什麽公平可言……但我也是也是自幼便在兄長的照拂下長大的,所以我便盡力傳他一些手段,讓他有能力去爲兄複仇。但怎知……怎知會讓他越陷越深,直至落到今日這樣生死不如的地步……?”
“……我也知曉這些大人物們都有自己的考量,在大局之中,一兩條人命當真算不得什麽……不過在我眼中,我這隻爲自家兄長讨要公道的徒弟,卻是不能輕易就這般放棄,讓他徒然送命的!”劉玄應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越說越是有力越是激昂,他雙眼中星光閃爍,看向不遠處安傑洛臉上那個若有若無的面具陰影。“說到底不過一術器之道的傀儡罷了,我便不信當真是有奪天地造化之功!讓群雄束手,令天地變色!”
“劉道長,你……”風吟秋感覺有些不妙,他能看出劉玄應想要孤注一擲,但阻止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其實他也心中憋着一股氣。劉玄應所說的也是他心中所想,這歐羅奧術的區區一個死物就将他們給盡數算計安排了,自家所學所傳承的這一身道統又算什麽?
劉玄應邁步而出,周身星罡旋轉彌漫。雖然隻是短短的數分鍾休息,道門先天元氣的生生不息也讓他恢複了不少功力,而内蘊精微的道門玄功卻在這未出手之前就展露出了星罡異象,說明他即将是要真正的全力以赴,再不留絲毫的餘地。
劉玄應的動作立刻也引來了其他人的矚目。四名精靈大祭司和公爵兩人都還隻是愕然,他們聽不懂劉玄應剛才和風吟秋的所說的話,而安傑洛身上所附着的那個奧術幽魂卻是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反應,伸手一指,空間中無形狂暴的奧術能量就朝着劉玄應傾斜而出。
基于奧術公式做出的判定就是如此地直接,沒有絲毫的猶豫。一旦判定出了這是個有威脅需要消滅的對象,這個之前還彬彬有禮對劉玄應口稱老師的少年立刻就做出了全力攻擊的姿态,通過這段緩沖時間他也和魔網似乎聯系得更加緊密了,這一個應該是九環的單指向性攻擊奧術落到了劉玄應身上,将他的身體在瞬間爆碎成一片模糊粉碎的血肉,然後又在不知名的的力量下收縮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球。
不過劉玄應并沒有停下腳步,就在身體被奧術粉碎的同時,一個純粹由無數星光組成的劉玄應就邁步而出繼續向着安傑洛而去,與其說是他被那個奧術摧毀了身軀,不如說是他借着那個奧術主動抛去了身軀,化作了這個奇異的星光形态。
風吟秋和仁愛之劍眼看到這一幕都震驚不已,脫口而出:“星河真罡,先天元神!”
不遠處,公爵兩人更是瞪大了眼睛,兩株巨大的樹人微微顫抖,發出沉悶的低吼聲:“星界神靈!這是星界外域的神靈!”
“諸位,這人要攻擊我!”安傑洛臉上還帶着微笑,卻沒有繼續使用奧術,應該是判斷出了奧術對如今狀态下的劉玄應沒有什麽作用,他隻是一邊後退一邊飛快地說道:“如果你們不想下層界出現在這裏就立刻保護我……”
但其他人都還來不及有任何的反應,劉玄應就化作了一道璀璨無比的星河一掠而過,将安傑洛裹在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