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言語很客氣,态度很恭敬,但是意思也很明确:“公爵大人的意思,是請尤利西斯小姐繼續在真紅宮裏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您有什麽樣的要求都可以提,我們都會盡最大程度地滿足您。主要是現在還有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沒有到來,隻要等他到來之後再請您去進行表演。”
“……明白了。那我就好好休息幾天吧。”張羑裏微微思考一下之後也沒有再堅持,畢竟這裏是費爾南德斯家的地盤,他們說什麽做什麽都沒用。“那還請給我準備幾位真紅家族的奧術老師和充足的奧術資源,這段時間我就借真紅宮來好好地學習一下奧術。”
“那個真紅大公爵分明在圖謀什麽東西。他那樣一個粗人,連最基礎的修養都沒有,懂得欣賞什麽歌劇和藝術?就在我們剛來的時候露了露面,如果不是其他人那麽衆星捧月地恭維他,我還以爲是個下城區的豬肉販子或者是黑幫頭子呢……不過這樣的人,他又能圖謀什麽呢?”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張羑裏回到專門給他們準備的私人别墅中,一直等在這裏的曾文遠得知真紅大公并不讓他們離開,立刻就不滿地發起牢騷來。雖然這裏是真紅宮,所說的任何話語都有可能被奧術監聽,但情緒有些失控的曾文遠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費爾南德斯應該也不至于專門去聘請幾個神州話的翻譯來。
原本費爾南德斯家隻邀請了張羑裏一個人來的,但是曾文遠不放心,這才以随從的身份跟着一起坐着浮空車而來。
“好了,小文,你不用着急,我們兩個隻是無足輕重的小輩而已。他們就算有圖謀也是爲了其他,不會拿我們怎麽樣的。爺爺總不會丢下我們不理,還有風叔叔和仇叔叔他們。”
看着曾文遠那焦躁的樣子,張羑裏反而過來安慰他:“反正我們也做不了什麽,幹脆讓他們給我們準備奧術水晶和教師,我們趁這個時機好好學習冥想一下,提高一下奧術的水平。真紅家族裏可有得是最好的資源,我們可不要浪費了這個機會。”
曾文遠卻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可不見得不是沖着我們來的,難道是因克雷那邊的事……”
“因克雷?”張羑裏繡眉緊皺。“到底和因克雷有什麽關系?小文,你老實告訴我,你和因克雷是不是有什麽約定?”
曾文遠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壓下了焦躁,拿出了一副有底氣的樣子:“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不過你放心吧,羑裏姐。就算爺爺那邊,使節團那邊不管我們,因克雷那邊也絕對會派人來的。”
張羑裏皺眉搖搖頭不再追問,因爲她知道曾文遠不會回答。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個和她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表弟慢慢地變得陌生起來。
再過了幾天,張羑裏期盼的使節團方面并沒有傳來消息,曾文遠所說的因克雷也沒有動靜。反倒是在一個傍晚那個專屬負責他們的管事出現在了他們面前,行了一禮說道:“尤利西斯小姐,公爵大人邀請您去表演,樂隊和劇團都已經準備好了。”
不管如何,這懸在頭頂的靴子總算是落了下來,張羑裏暗中松了一口氣,問:“是那位特殊的客人來了嗎?”
“确實如此。”管事一笑。“還請尤利西斯小姐用心,公爵大人可就是專門爲了這位客人才邀請你來這裏的。”
張羑裏收拾了一下之後就和曾文遠一起趕去了真紅宮中的劇場。到了才看到費爾南德斯家的家族劇團早已經在這裏等着她了,前幾天張羑裏也和他們合作過,見到他們也點頭示意,不管是樂者還是舞者,這些人比奧羅由斯塔中最好的劇團也絲毫不差,其中還有不少堪稱真正的大師,但他們身份卻是真紅家的仆役。這讓張羑裏對他們的觀感有些怪異。
轉過頭再看向觀衆席,張羑裏卻是一怔,寬大的家族劇場中,除了寥寥的幾個仆役站立在牆邊之外,觀衆居然隻有兩個。
其中一個當然是真紅家族的主宰,真紅公爵菲爾頓閣下,這個形貌粗野油膩的老頭在他們剛來到這裏的時候露過一面,不過另外一個人卻是沒有見過的。
這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癡肥胖子,陳舊有些破落的衣衫,淩亂的頭發欷歔的胡子,佝偻着背,癡癡呆呆地全神灌注看着舞台上的張羑裏。雖然他的形貌看起來和費爾南德斯這種頂尖豪門扯不上半點關系,但是菲爾德公爵卻是幾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一直轉過頭來很親熱地和他說着話,而這胖子隻是偶爾地點點頭回應一兩聲,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有把這位真紅家族的掌舵人放在眼裏。
雖然有些好奇,張羑裏卻并不想去深究,這些千年大族中的古怪事太多,她隻需要把這一場戲演好就夠了。
一個多小時的戲劇,在張羑裏和其他樂師舞者的努力下完美地演出完畢了。菲爾頓公爵似乎對這種藝術和表演并不是很有興趣,不時地打着哈欠。不過那個胖子卻是看得很認真投入,那一雙小小的陰郁的眼睛幾乎是眨都沒有眨一下。等到台上的戲曲結束,這個胖子有些癡呆的臉上終于露出點微笑來,伸出一雙短小又滿是肥肉的手掌來拍着,發出啪啪啪啪的輕響聲。
“好了,休伊,這下你滿意了吧?”看着胖子笑了,旁邊的菲爾頓公爵也笑了。“有這位尤利西斯小姐在,你會願意回來呆着的吧,每天讓尤利西斯小姐給你唱戲……”
這個叫休伊的胖子沒有理會公爵,隻是對着舞台上的張羑裏說:“尤利西斯小姐,你……你……你願意永遠待在我身邊嗎?”
這胖子的聲音很小,就像是生怕冒犯到了其他人一樣隻是蠕動着嘴唇輕輕吐出話來,舞台上的張羑裏并沒聽清,反倒是旁邊的菲爾德公爵一下瞪大了眼睛:“見鬼!我聽到了什麽?你這難道是在求婚嗎?”
公爵大人揮手,舞台上的舞者和舞台下的樂師都迅速地退走了,隻留下原本準備謝幕的張羑裏一個人站在上面。
碩大的劇場爲之一空,隻留下舞台上的張羑裏,還有下面那兩個特别的觀衆。菲爾德公爵這才又看着胖子大笑道:“哈哈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我做夢都沒想到你會向女人求婚?不過你們并不合适,至少真紅大公爵的弟弟可不能讓這樣一個有西方人血脈的女孩做妻子,不過侍妾還是沒問題的。你放心吧,她已經在這裏了,那她就已經是你的了。”
舞台上的張羑裏優雅地對台下行了個禮,這番話她自然是聽見了,雖然知道這位公爵是執掌費爾南德斯家的大人物,她還是很肯定地淡淡拒絕道:“很遺憾,謝謝菲爾頓公爵大人您的邀請,也謝謝這位先生的喜愛,但是我并沒有想要跟随你們,或者長留在真紅家族的意思。”
“不,你會的,小姑娘。這是我的意思。”菲爾頓公爵不以爲意地笑笑。作爲費爾南德斯家的家主,決定一些人的命運是順理成章的,特别是這裏還是真紅宮之中。“我都想不通你爲什麽會拒絕,這世界還有什麽比得到費爾南德斯家的庇護更優厚,更美好的事?你在這裏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東西,所有的享受,權勢,資源,應有盡有。至于自由什麽的就不必談了,沒有力量的人就沒有自由。”
“不,不是……我不是要她留在這裏。”那個癡肥男子轉過去對菲爾頓公爵說,他面對這位公爵大人的時候似乎話語要流利一些,原本癡呆的神态也鮮活了不少。“我隻是想給她做肉體改造,讓她一直跟着我……她的身體基礎非常好,我在她身上一定可以完成‘完美肉身’的改造……”
“等等等等……見鬼,你說什麽?”菲爾頓公爵一下愣了。“休伊,你叫我花費這麽大精神弄來這個女人是要把她做成人偶?我早就告訴你你别再玩那些惡心巴拉的奧術玩偶了,活生生的人就不好嗎?就讓她好好地在真紅宮裏生活,如果再能給你生幾個小孩什麽的……”
“不……不是的……你不理解。”癡肥男子搬弄着自己的手指頭,絮絮叨叨地對公爵說着。“這個女孩的身體鍛煉得很好,各種機能都很強大,但是又完全沒有奧術改造的痕迹和神祗的氣息,這是非常難得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漂亮女孩……而且她唱歌還這麽好聽,還可以跳這麽好看的舞蹈……我不能看着這麽漂亮的女孩慢慢變老,變得不漂亮,那很殘忍,和珍妮一樣……我一定要幫幫她……”
這些話語從旁人的角度來聽似乎很好笑,但在張羑裏的角度隻是讓她背心生出一片雞皮疙瘩,她聽過不少有關這些大家族中的龌龊事,将女子戲子當做玩物什麽的對這些貴族并不是什麽新鮮事,所以她一直也是小心翼翼地從不暴露自己,但想不到的是居然在這個時候卻碰到了。
這裏是費爾南德斯家的領地,不管使節團還是其他人都遠在千裏之外,張羑裏心中不禁隐隐有種絕望的感覺。不過她的性子生來要強,心中的決斷和堅韌之處也遠勝過普通男子,她表面上不動聲色,隻是淡然一笑,從舞台上輕輕躍下,緩步朝菲爾頓公爵和那個癡肥男子走去。
她走得很慢,姿态也很優雅,身上的舞蹈長裙随着身姿的前行而緩緩搖擺,就像一朵在水面上緩緩蕩漾的牡丹花,看起來非常地賞心悅目,但是她全身的筋肉都已經開始緊繃,内力真氣都開始運轉。
菲爾頓公爵并沒怎麽在意,還是在和那個癡肥男子苦口婆心地說着什麽,那癡肥男子卻是愣愣地看着前行過來的張羑裏,一雙半閉着的眼睛中開始放光,就像看到什麽極爲驚奇美好事物一樣。
張羑裏緩緩走到了菲爾頓公爵十來米的距離,猛然一躍前沖而出朝着他撲去。
她當然知道真紅宮中有極爲強大的奧術序列,強大的大法師也絕對不少,她在這些力量面前不過是蝼蟻一樣,但她依然要盡全力去拼搏一個機會,就算隻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也總比束手待斃地好。隻要挾持了這位費爾南德斯家的家主,并不奢望自己能逃脫,隻要逼迫他們給奧羅由斯塔的使節團發去消息,讓那兩位叔叔知道那就夠了。
十米的距離在張羑裏的爆發之下隻是眨眼之間就掠過,菲爾德公爵幾乎連反應都沒有,張羑裏的手就已經離他的喉結還有幾分的距離了。
但就這幾分的距離,張羑裏的動作就完全停了下來,就像突然變成了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一樣,她就在菲爾頓公爵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完全靜止了。
“哇!這……這女人怎麽……”菲爾頓公爵倒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吓了一跳,回過神來才又哈哈大笑。“吓我一跳呢,這女人。難怪休伊你這麽喜歡。她真的隻是個唱戲的嗎?不是哪裏專門培養出來的刺客?這身手比一些戰士都強了。”
“是的,是的……”叫休伊的癡肥男子雙眼放光,仔仔細細地看着近在咫尺卻又絲毫動彈不得的張羑裏,就像守财奴看一塊絕美的寶石和璞玉。“……她,她的身體很神奇,很美麗……應該是學習過西方人的鍛煉方法……我……我一定會把她制作成最完美的娃娃……這樣她就可以永遠地給我跳舞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