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女子微微抽搐着,從嘴巴和喉嚨裏擠出顫抖的聲音來。她有着極爲修長優美的體态,一身緊身的皮衣勾勒出足以讓絕大多數正常男人都口幹舌燥的曲線,但是她的頭臉卻也可以将絕大多數人給吓出一身冷汗,那是一個被削去了大半個臉龐,将眼球和部分腦髓都裸露在外的臉。從殘缺部分的邊緣可以看出,這還并不是簡單的暴力導緻,那些骨骼部分都切割得非常圓潤整齊,就像是工藝品一樣處理得盡善盡美,隻是皮肉好像才被剛剛用力扯掉一樣破破爛爛,偏偏又并沒流出多少鮮血來。
女子用盡全身的力氣,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那殘缺不全的臉,然後那裸露的雙眼就不斷地浸出了淚水,混在周圍滲出的少量鮮血中。
仁愛之劍蹲下将這女子抱起,内勁送入這女子的身體内,他能感覺到這女子的身體并沒受到任何的損傷,甚至還要比普通人健康強大得多,但偏偏生機卻在不停地飛快流失,就像一個沒有了底部的木桶一樣。
“沒有用的,她的本質早就已經和暗夜面具結合在一起,那是獲得虛拟神性的必然手段,現在面具被剝離,她就隻是一具沒有了本質支撐的血肉而已。”
一邊的阿德勒法師看了也隻能喟然長歎,隻是從下半截沒有受損的嘴巴和下巴,還有那顱骨殘存的形狀來看,他就能分辨出這曾經是個極漂亮的女子,而且曾經能作爲暗夜面具的使用者,身份也必然不簡單,從之前阿莫斯伯爵的遭遇來看,似乎應該是他的孫女之類的。但此刻這一切都沒有了意義,現在留在這裏的不過隻是一個帝國奧術遺留物的犧牲品。
“是……是你……怎麽是你嗎?”女子一雙赤裸裸的眼珠挪動了一下,看向仁愛之劍,其中一隻還因爲失去了旁邊肌肉的束縛而掉落了下去。“你,你終于看到我的樣子……我……我是不是很難看?”
“不難看。”仁愛之劍凝視着懷中那張一般隻能出現在極度恐怖的噩夢中的臉,一臉的平靜。“我看到的是你的決心,你的覺悟,你的擔當和犧牲……還有你的軟弱……這是你真正的臉,别人看不到的。”
“是……是這樣嗎……謝謝你……”女子的嘴角抽搐着,似乎是想笑,又是在哭,那赤裸的眼球中神采漸漸地渙散,整個人就像一個嬰兒一樣卷縮偎依在仁愛之劍的懷中,氣息逐漸減弱,片刻之間就完全消失了。
仁愛之劍單手摟抱住女子的屍體,伸掌虛按,一聲悶響之後前方就出現了一個數丈的深坑,仁愛之劍将女子屍體放入其中,然後跳起來之後雙手一合,深坑重新閉合填滿如初。
“就讓她長眠在這裏吧。什麽血緣什麽陰謀也好,這裏畢竟是她奉獻了一生的地方。”仁愛之劍沉聲說道,對着那已經看不出什麽痕迹來的深坑雙手合十閉目片刻,然後再轉向了另外一邊。
風吟秋和劉玄應站在不遠處,半途趕來的德魯伊菲兒懸停在半空,而在他們的中間的地面上是一顆五彩斑斓的圓球,三人看向這圓球的表情都是一臉的凝重和古怪。
“怎麽,這東西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仁愛之劍走過來,之前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女子身上,這時候才看到這變化後的魔像殘骸。和之前那數丈高大的類人形形态完全不同了,這時候的這東西看起來就隻是一個直徑不到一丈的七彩渾圓球體,原本流動的七彩光暈已經徹底凝固了下來,看起來就像是個蹩腳的畫師用塗染了顔料的抹布一陣亂擦後的作品。
“應該隻是失去了操控之後,其中的核心和根源的四大元素重疊,外部被劉先生的力量所抑制沒有爆發出來,所有力量都反而朝内收縮,加上那個虛拟神明的面具而一起發生了一些我們暫時還不明白的反應,就成了這樣一個穩固的形态……”一邊的阿德勒法師也是撓頭,這東西已經超出了他奧術知識所能理解的範疇了。“至于形狀麽……這個東西的核心是浮空城的動力核心‘固法則化高維撕裂定位樞紐’碎片,本身是沒有形狀,或者說形狀超乎我們的常識理解範疇,之前那個模樣隻是魔像操控核心演化出來的,現在穩定之後呈現在我們眼前的,隻是在這個維度上最符合我們認知的一個形狀……非要比喻的話,就像螞蟻眼中的巨龍其實和個小石塊是一樣的……”
風吟秋也看着這怪異的圓球,目光閃動:“須彌介子,其大無外,其小無内,偏偏又有極爲深厚的四大重疊……可說這東西其實已經是自成一界,不知要如何才能破開……”
仁愛之劍伸手一拍,手掌落在這東西上,觸感隻覺得極爲怪異,手中明明感覺空無一物卻又不得寸進,無論他施展何種的力道落在其上也是如泥牛入海,完全激不起任何的反應,就連作爲普通事物該有的阻擋和反震之力也沒有。
“隻憑我們三人之力,大概是不能将之破開的……”劉玄應的臉色凝重中帶着幾分沮喪,這魔像是解決了,但是安傑洛卻沒救出來,對他來說就是失敗。不說現在他耗力過度,現在看來這魔像核心變化徹底穩固之後的形态,似乎就算是他功力盡複之後也是無能爲力。
“無妨,我們沒辦法,總會有人有辦法。”風吟秋轉頭看向遠處,幾個人影正在空中朝這裏飛來。
人影飛快地接近,正是一直在隐藏在軍團内部的唐切奇伯爵幾個人,這位現任軍團長一出現,立刻就對着仁愛之劍三人鼓掌大笑:“實在是太了不起了,仁愛之劍閣下,還有劉法師先生,風參謀長閣下也是如此!你們實在是太棒了!你們力量和戰績必将載入歐羅大陸的史冊!即便是放在帝國時代,這也是極爲了不起的功勳,直接以自身的力量壓制了一個帝國制造的決戰魔像,還擊潰了内部的使用者而赢得了最後的勝利!這是原本需要十一環奧術才能做到的事。”
唐切奇伯爵激動得已經有些忘乎所以,完全沒有了帝國貴族高高在上的優雅和高貴,就像是一個撿了幾百金币的鄉巴佬一樣。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發生的這一切即便是作爲南方軍團的軍團長來說,也實在是太過刺激太過不可思議了。
“……而這個東西的存在,即便是放在帝國時代,也是一個大大的奧術奇迹。”唐切奇伯爵感慨萬千地看着這個圓球,口中啧啧稱奇。“這就是固法則化高維撕裂定位樞紐完全穩固後的力量,難以置信的空間牽扯,這還隻是個碎片而已,就連整個軍團的傳送序列都受其影響而失效了……這真是奇迹中的奇迹,一個原本可能吞沒大陸的奧術炸彈,居然就這樣成了可能是這世界上上最穩固的事物……”
“不知道唐切奇軍團長閣下對于善後有什麽計劃?”阿德勒問。
興奮勁過後,唐切奇伯爵臉上的表情露出幾分猙獰來,惡狠狠地說:“當然是拆解綠河大家族,清算阿莫斯在軍團内的所有部屬的資源。他們作爲陰謀毀滅軍團,毀滅奧術文明的野心家走狗,全都要在禁魔地牢裏渡過餘生!他們的家産和資源全部都要沒收!用以彌補這次給軍團造成的損失!”
“這些軍團内務的情況我們并不擔心。”阿德勒聳了聳肩,然後指向了地上的那個圓球。“我的意思是,軍團長閣下打算如何處置這個東西?軍團的奧術序列經過修複和補強之後應該是能夠拆解這個東西的吧?難道你們不想确認那位前軍團長的死活嗎?”
“厄……他還能活着?”說道這種具體的技術執行問題,唐切奇伯爵就有些發愣,回頭和兩位軍團委員看了看,似乎在奧術通訊中和軍團中的其他大法師溝通了一會,才一臉難以置信地說:“我們運用了軍團現有的奧術序列推演了一下,他們還活着的可能性居然有百分之三十五還多……現在這東西的狀況,好像是成爲了元素疆域邊緣的一個穩固夾縫,時間流逝幾乎完全停止了……”
聽了風吟秋的翻譯,劉玄應眼中也重新亮起希望的火光來,不過唐切奇伯爵接下來的話又将他的希望重新壓了下去。
“……不過要進行成功拆解,這至少要把軍團的奧術序列恢複到95%以上才行,畢竟暗夜面具和元素極限模型可都是帝國時代的尖端造物,而且即便恢複到了理想狀态了,也要耗費大量的資源和人力再去進行拆解……總之這是一個巨大的工程,甚至不比重建一個南方軍團差到哪裏去,所以我們是不可能去做這種事情的……”
“您剛剛還說這可是個帝國時代的奧術奇迹……”阿德勒擺擺頭,也明白帝國時代的和現在已經完全不同了,再是不可思議的奇迹,在沒有足夠收益的情況下南方軍團也不可能花費巨量資源來研究。“看來隻有送回奧術學院去了……希望理事長閣下那一座遺留至晨光堡壘的法師塔能對其有辦法吧……”
“不是我潑您的冷水,理事長閣下可能也無能爲力。”唐切奇伯爵聳聳肩攤手。“這個東西的空間牽扯力,對那座法師塔所在的亞空間界域來說實在是太強了,這就像是要把一顆龍蛋塞進雞窩一樣會直接導緻那個界域崩潰的……至于讓那座法師塔挪出來麽,如果理事長不是理事長還有可能這麽幹……您一定明白我的意思,除非他願意長時間地放棄法師塔對整個奧羅由斯塔的守護,而将全部的奧術資源用來解決這個東西……”
“我明白。作爲一個純粹的奧術學者可以這麽做,但是作爲整個帝都的守護者,他不敢。”阿德勒點點頭,長歎一口氣。“難道就任其如此,把這個融合了十環十一環奧術造物的奇迹,放在哪裏成爲一個純粹的裝飾品?”
“好像是這樣。”唐切奇伯爵點頭。“不過這樣也不錯是嗎,既然這個囚牢牢不可破,我們又何必想辦法去破開?永久的囚禁對于那個野心家來說也是個懲罰……隻是這東西裏的兩件奧術物品是個麻煩,不知道會不會引起複興會的注意?那些家夥對于這種帝國遺物有着深刻的執念,一旦知道了這個消息,肯定會發瘋一樣地來搶奪的……也許放在某個教會或者神殿的總部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是作爲一個帝國貴族來說這有點不合适……”
“我說,我說,親愛的内馬,你怎麽把最應該想到的地方給忽略了?”一個聲音響起,天邊一個人影正飛速掠來,頃刻間就來到了衆人面前,赫然是因克雷公爵。
“我收到你的消息就全力朝這裏趕來,很可惜沒有趕得及親眼目睹那一場精彩絕倫的戰鬥,不過趕得及糾正你的看法……”公爵看着地上那個七彩的圓球,就像看着一位絕世美女。“何必去爲難理事長閣下,還有唐切奇軍團長閣下呢?我們因克雷就可以幫他們解決這個難題。而我們剛剛趕來的戰鬥開拓團,剛好可以完美地完成這個任務,他們可不會怕複興會的瘋子,恰恰相反,他們一定會歡迎那些瘋子再次造訪,以便洗刷之前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