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傑洛微微眯了眯眼就适應過來,對這變化并不吃驚,這說明布置的日常工作法陣似乎還在正常運轉當中,監察到有人進入這裏之後便開始啓動了起來。他放眼四處掃視周圍,看見了大大小小鑲嵌着各種法陣的水晶台,儀器,卷軸還有藥劑,水晶容器中浸泡着許多人類和亞人類的軀體,有的似乎還在微微勃動。
對于這些景象安傑洛并不怎麽吃驚,奧術學院的實驗室也是這個樣子,最多是因爲神殿教會監督得緊,屍體标本比較少而且沒有死靈奧術處理過的活體而已。依靠日常法陣的運轉,工作台面和各種容器上都是一塵不染,但是安傑洛卻在一個工作台邊發現了幾具還有着微弱氣息的活體标本胡亂堆放着,加上一些器皿的雜亂和其中煉金藥物的痕迹,似乎這個實驗室是在很倉促間就被軍團封禁了起來,其中工作的法師們都沒有來得及收拾。
當安傑洛的視線掃過旁邊幾尊水晶容器的時候,忽然間眼神一凝,因爲他赫然看到了兩個熟悉的面孔。
“萊利!比斯!”安傑洛看着浸泡在溶液中的兩具赤裸的人體,目眦欲裂。這正是那兩個曾和他一起從西海岸那矮人山谷中逃出來兩名同學,但是此刻他們正瞪着無神的雙眼,飄飄蕩蕩地浮在溶液之中,上半截頭蓋骨已經被掀去,露出粉色的腦髓,數十根細微的觸手從裏面延伸而出一直連接到容器底部。
“該死!該死!”一拳一拳捶在堅硬的容器外壁上,安傑洛淚流滿面。雖然早已經猜到這兩名同學的遭遇,但親眼看到眼前的慘狀還是讓他悲憤莫名。面對巨大勢力的傾軋之下,個人之力顯得是如此的無能爲力,就算這兩名同學已經是貴族子弟,但在更上位者的眼中也不過是略貴一些的雞鴨,該殺的時候也要殺,最多是需要付出的代價多一些,麻煩多一些而已。
“……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給你們報仇的……還有哥哥……我一定會給你們報仇……”
安傑洛盯着容器中兩個同學那毫無生機的臉,咬牙切齒青筋暴露,心中對這些南方軍團高層恨到了極點,不隻是因爲這兩個同學的仇,還有自己的哥哥也受波及,多半連屍首都被奧術銷毀了。原本以他個人之力,面對南方軍團高層簡直就是蝼蟻面對巨獸,說什麽報仇簡直是惹人發笑,但現在他也知道軍團高層已經被彈劾扣押了。隻要除去軍團的職務,再厲害的個人也隻是個人而已。他現在已經獲得了他那位西方人老師傳授的力量,曾經無所不能的奧術鴻溝似乎已經可以靠着努力和運氣邁過去了。
突然間一陣藍色的光芒亮起,大廳角落上一個布滿了奧術法陣的石台開始跳起閃耀的電光。安傑洛一驚,他能認出那邊的石台上的是受限傳送陣,學院裏也有類似的布置,雖然他還拿着軍團内部發行的通行證,但這裏顯然不是能讓外人輕易參觀的地方。
電光消散,石台上浮現出兩個身影。一個是高大精瘦的老人,一個是更爲高瘦,滿頭亂發下是一雙巨大水晶眼睛,簡直像是一隻人型竹節蟲的怪異男子。
“很好。這裏果然被他們封存了,但是那些蠢貨絕沒有想到,我早布置這件實驗室的時候就在奧術序列裏留下了特别的後門,他們檢索到的都是我設置的假象,誰都沒有發現這裏還有真正的布置。而且現在一開啓,就可以将這裏暫時獨立出去,不受軍團序列的控制。”怪異男子左右環視,臉上滿是得意洋洋。“那個逃走的真實拟像,還有您的僞裝都是我基于血肉魔像精心制作的,還有早儲存好了的奧術序列,那些蠢貨追過去至少也要花費個半天的時間才會發覺不對,等他們趕回來的時候我們早已經激活魔像了。”
“不要廢話了,我們盡快動手吧。”高大老人冷峻漠然,看都不看怪異男子一眼,雖然他的衣衫淩亂神色略有灰敗,看起來有些狼狽,但氣質間無時無刻都在傳出一種上位者和強者所特有的威嚴。忽然間他眉頭一皺,猛地扭頭看向了安傑洛的方向,眼中寒光驟起。“有人在這裏?”
“嗯?”竹節蟲般的怪異男子一愣,也将視線轉了過來,那一雙水晶巨眼中光芒亮起,在半空中勾勒出幾個繁複的奧術法陣。幾秒之後他又左右掃視一了一下,最後聳聳肩。“沒有人。隻是幾具活體标本而已,您是不是太敏感了?”
“……也許吧。我這兩天實在是有些疲累。”威嚴老人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歎了口氣。他顯然是極爲信任那怪異男子的偵查奧術,并沒有再過來親自看看的意思。
“啊,不要擔心,伯爵閣下。隻要啓動了魔像,所有的一切都會回到我們的掌控中來。”怪異男子用高昂的聲音說道,讓人難以分辨是安慰老人還是自己在發表什麽宣言。“您是南方軍團毋庸置疑地主宰,還将是新一代奧術潮流的引領者!這一定是銘刻在因果律洪流中的必然結果,要不然怎麽會發生那麽奇妙的巧合,數十年都沒有動搖過的軍團奧術序列核心居然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動蕩呢?讓那些蠢貨花費了無數心血的奧術監牢瞬間崩壞,哈哈哈哈哈……”
怪異男子發出一陣鴨子抽筋一樣的怪異大笑之後,忽然又靜默下來喃喃自語:“不過那種深層次的法則動蕩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居然就發生在軍團内部……好像是戰神殿那些蠢貨?好想親眼看看啊,希望多米安那幾個蠢貨能盡量調用序列裏的偵查權限将當時的情況記錄下來,作爲獎勵我可以隻把他們做成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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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陷阱?”威嚴老者忽然皺眉問。“雖然這确實是我們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但也确實太巧了……直至現在我也覺得有些難以置信,數十年不遇的事情,偏偏就在這時候發生……”
“陷阱?”怪異男子被這個隐含危險的詞刺激得挺直了背脊,警惕地用那雙水晶眼睛瞪視着面前的空氣,就像一隻面對捕食者的螳螂。旋即整個大廳牆壁,天花闆上的奧術法陣都閃爍了起來。
數秒之後,大廳四周法陣的閃爍停止了下來。怪異男子再開口說:“陷阱的可能性很小。那種根源性的法則動蕩,無論是軍團還是因克雷都應該沒辦法随意掌控。而且動搖軍團的奧術核心序列,這種事不可控的因素太大,如果一不小心讓序列整個崩潰,或者隻是損傷了,那付出的代價也不是任何一個人能承擔的。現在可不是帝國時代,可以修補軍團的核心序列。”
“嗯……”威嚴老者點了點頭,也認可了這個說法。
“而且我現在也徹底斷絕了這裏和軍團序列的聯系,啓動了封閉和防禦模式。任何人都不可能察覺我們在這裏做什麽。有之前的動蕩在,多米安那幾個家夥又去追捕我的拟像,我覺得至少半天之内這裏的異樣不會引人注意。”
“嗯,好。那我們就開始吧。”威嚴老者點點頭。“半天時間應該夠了,隻要能在他們察覺之前啓動魔像,一切都不成問題。”
“那當然了。”怪異男子愉悅地說道。他的手在虛空中點了幾下,兩個相互重疊的奧術法陣在虛空中一閃而過,然後大廳中央的一處地面就塌陷了下去,露出一條幽深漆黑的通道來。威嚴老者和怪異男子邁步而入,身影很快地就消失在其中。
随着老人和男子的腳步聲在隧道中消失,大廳中又恢複了一片甯靜,隻有天花闆上的熒光還死氣沉沉地發着亮光,水晶培養皿中偶爾浮出幾個氣泡來。
安傑洛縮在水晶容器後的角落中,這時候才睜開眼睛來,不過他依然沒敢動彈,任憑蓋在他上面的那具半獸人活體偶爾抽搐一下,從口鼻中流出來的粘液全淌到他的臉上。他現在的呼吸細微,幾近于無,而且心跳脈搏也是微弱到了極處,整個人已進入到了頗深的龜息之境,生命體征甚至比身邊這幾個活體樣本還要小。
安傑洛的視線先放在旁邊水晶容器那光滑的外壁上,從反光上看過去确定那邊已經沒有了人,這才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身體内的氣血才開始運轉起來,數秒之後他就從那種龜息的狀态中蘇醒過來,恢複了行動力。
比起劉玄應那種與天地萬物同一,幾乎能瞞過任何偵查手段的玄妙修爲相比,這種内家龜息實在是太過粗淺,心跳脈搏都無法完全靜止,幸好旁邊還有着幾具制作好了的活體标本,這兩人大概也沒想到會有這種純用自身調節生命體征的法門,讓他能蒙混過關。
安傑洛已經足夠小心了,察覺到傳送台那裏的動靜之後馬上就竄到了這屍體堆中躲藏起來,連視線都不敢往那邊投過去,隻是利用水晶容器外壁上的投影看了一眼而已,就是這樣也險些被發現。但正是那一眼,他也認出了這傳送而來的兩人中的那位老人,正是南方軍團的前任軍團長阿莫斯伯爵。
作爲奧術帝國也數得着的實權大人物,這位軍團長閣下的各種傳說當然在貴族圈子裏廣爲流傳,尤其是安傑洛早就對這位罪魁禍首的形貌了然于心,但是卻萬萬想不到會在這裏看見他,按照仁愛之劍所說的,這人應該是在被某處奧術監牢中關押着才是。
從那怪異男子和這位前軍團長的對話中得知,他們似乎是趁着一個什麽千載難逢的機會從監牢裏逃了出來,正要去啓動一個魔像來作爲反制的手段。
到底是什麽樣的魔像,居然能讓這位前軍團長作爲反敗爲勝的底牌,作爲可以對抗軍團中的其他高層甚至因克雷的憑仗?安傑洛想象不出來,但他确定這消息必須得傳出去告訴劉玄應仁愛之劍他們才行。
輕手輕腳地将身上壓着的那幾具屍體給挪開,安傑洛快步飛跑出去,但是他之前進來時還敞開的大門這時候已經緊閉了,他試着推了推,居然已經被鎖死。回想起剛才那竹節蟲般怪異的男子所說的,安傑洛明白這應該是被他用奧術封閉了起來。
要如何才能出去,或者說如何才能将這裏的情況通知給外面的人?通知給仁愛之劍和劉玄應他們?安傑洛守在門前,焦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但是轉來轉去也找不到絲毫的頭緒。能夠從軍團監牢中救出被彈劾的軍團長這樣的重要人犯,還能在軍團奧術序列中留下後門,這怪異的家夥絕對是一個頂尖的大法師,被他隔離并封閉的這裏,肯定也是基于奧術序列的強大力量。以安傑洛的層次,絕沒有任何辦法用暴力的方式去突破這個封鎖,不管是用奧術還是用他那剛剛入門不久的西方力量。
十幾分鍾之後,找遍了這實驗室中所有地方也沒有任何收獲,幾近絕望的安傑洛轉過身來,将目光投向了大廳中央的那個漆黑通道。
咬了咬牙,安傑洛輕手輕腳地朝着那通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