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複興會遭受的那個重大打擊當然是意義深遠,令人振聾發聩,但是那隻限于上層的大人物們知曉,普通的貴族法師們最多隻是隐約
聽說了一下而已,依然悠悠地聽着歌劇開着聚會享用着美味,連話題都談不上。但是這一次在缪斯大劇院中發生的事情可不一樣,一個奧法複
興會的外圍成員在衆目睽睽之下把因克雷的一位大法師打得屁滾尿流,還有比這個更符合大衆口味,更能讓大家興緻勃勃地口耳相傳的嗎?不
出半天,這件事就傳遍了整個奧羅由斯塔的每一處地方,不隻是貴族法師們津津樂道,連仆役和普通的居民們都談論得興高采烈。
不同的人關注的重點也不同。普通貴族法師們關心的隻是那個來自因克雷的鄉巴佬有如何如何地狼狽丢臉,那個奧法複興會的成員有多麽的
威猛,而在更高層次的人眼中,值得關注的則是另外的東西。
“阿德勒閣下,請您再詳細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吧。從這個投影畫面上來看,您的‘真實幻象’奧術是整體結構上崩潰的,您能說明一下具
體是從什麽方程式開始崩潰的麽?是第八層魔網中的核心方程式,還是維系整體的……”
龐大的圓形教室中央,正投影着之前在缪斯劇院中發生的一切。不談兩位大法師,當時在場的高階法師們至少也有一打,有不少都用幻術記
錄下當時的熱鬧場面,正在反複播放的就是其中之一。這個幻象是由六環奧術投影記錄下的,不止保證了絕對的清晰,還可以随着随意地放緩
,回放,放大到可以看清楚人的毛孔的地步。現在正在緩慢播放的畫面就是雙頭食人魔的形态崩潰,露出下面阿德勒大法師驚駭欲絕的神情的
一幕。
阿德勒大法師幹咳了一下,很有些尴尬,他自己都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看見過自己的模樣,那被驚恐扭曲的面部肌肉在下意識地抽搐,毛孔
中的冷汗正在一點一點地浸出,這些全部都放大了十倍放慢了十倍在那幻術景象上不斷重複。但看了一眼這會議室中稀稀拉拉地坐着的其他人
,他卻并不好說什麽,隻能認真地回憶了一下,回答:“應該是從核心方程式開始崩潰的,當然,也許我的記憶也并不是那麽可靠,畢竟那個
時間太短暫了,而且當時的緊急情況下我忙着......”
“應該,也許,奧術中可不能有這種模拟兩可的詞彙。”問話者明顯很不滿這樣模糊的回答,皺眉說。“如果是從核心方程式開始崩潰,那
麽就說明破壞是從魔網内層面開始造成的,整體就說明是廣域的世界法則動蕩,這是完全不一樣的好嘛,請你拿出一個奧術師該有的嚴謹...”
遠處一個全身裹在熊皮裏的老人慢悠悠地說:“也許這就是因克雷的風格也說不定,大家都是知道,他們一向都是那麽地豪邁,粗放,不拘
小節。也許他們完善的這個真實幻象奧術的核心公式就是直接成爲整體架構的......”
這個隻有剖析過法則性奧術的大法師能聽懂的笑話,讓會議室多了幾聲輕笑。阿德勒大法師的眉頭皺了一下,這個笑話對因克雷來說當然很
不友好,不過他也沒有表示出什麽憤慨或者不滿,隻能撇撇嘴攤攤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動作,像是個受到長輩們取笑的年輕人。
這其實也沒錯,在這巨大的圓形教室中的十多個人,全都是跨越了法則之牆的大法師,而且一半以上都是從帝國時代就殘留至今的老人,他
在這裏确實隻是個年輕人。沒有經曆過那場戰争的洗禮,沒有接受過奧術學院正式教育,在因克雷那樣粗野的地方成長起來的人,即便是大法
師,在他們眼中也是個小地方來的野小子。
不過他們也許真的有資格這樣認爲,這裏畢竟是皇家奧術學院,歐羅大地上現在的奧術文明中心,即便隻是從一堆廢墟上勉強重建起來的仿
制品,也是毋庸置疑絕對的奧術明珠。隻是現在坐在這教室中的大法師就超過整個大陸的十分之一,而這還是有一半以上的大法師們因故沒有
敢來的緣故。
“好了,不要再開那種不合時宜的玩笑了。”一個坐在正中央,面目和藹的白發老人拍了拍手,對阿德勒大法師露出一個肯定的笑容。“必
須要承認,因克雷的法師們完善的這個真實幻象還是非常不錯的,他們對公式鏈接的大膽革新讓這個奧術的實用性大大提升了。以這個思路爲
基礎,我覺得以後虛拟出神性法則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正是我們所追求的,多謝您的肯定,理事長大人。”阿德勒對着這個老人躬身一禮。這位奧術學院的理事長巴斯丁·馬格努斯大人,奧
術領域絕對的巅峰人物,早在帝國時期在就是相當有名的奧術學者,戰争過後四處奔走聯絡,一手重建了奧術學院,甚至在重建奧羅由斯塔中
都發揮了極爲重要的作用。
“好吧,那麽讓我們期待着因克雷以後虛拟出某個神明,吓唬吓唬那些神棍們,我們也有熱鬧好看了。”裹在皮毛裏的老人嘿嘿地笑了笑,
像隻巨大的毛蟲在座位裏蠕動了一下。“那麽回到正題上來,你們覺得那位奧法複興會的成員是怎麽辦到的?明明隻是掌握了五六環的普通法
師,卻能夠輕松破壞法則性奧術,我覺得一定是複興會淘到了什麽帝國的寶貴遺産。在這個時候,勸說他們把那些帝國的寶貴遺産轉移到奧術
學院來才是正确的,而不是放在這些外行人手裏胡來。”
說到後面這些話的時候,這個陷在皮毛裏的大法師有意地朝向着側面一個方向的看去,那裏坐着一位氣質端莊的老婦人。而其他幾位大法師
也有意無意地瞥了她一眼。
“你們是耳朵有問題,還是腦子有問題了。”老婦人伸手擡了擡鼻梁上的眼鏡,就像完全沒注意到其他人的眼光一樣冷冷地回應。雖然歲月
不可阻擋地在她臉上留下了皺紋,但依然還能隐約見到年輕時候非凡脫俗的秀麗和儒雅。“那個人明明是個經過僞裝之後的西方人,他在最後
吼叫的那些話語很明顯是西方話,就算你們不懂西方話,好吧我也不大懂,但是那種和通用語完全迥異的發音方式還有節奏感你們難道辨别不
出來麽?别說你們沒見過西方人。難道你們會以爲奧法複興會會吸納一個西方人嗎?”
“真的?這個還...真沒注意到,這真會是個西方人?我還以爲是什麽地方的俚語或者暗号什麽的...”有人表示出了驚訝,也表示出了懷疑
。“但是西方人能使用奧術?有哪個家族,哪個學院願意給那些家夥提供系統的奧術教育嗎?那些專門吃動物生殖器,和獸人一樣祭拜祖先的
卑劣無信者?”
“西方人是完全能學習奧術的。在因克雷有不少西方人通過學習掌握了奧術,而且我要承認他們其實很聰明。”阿德勒大法師接話。他當時
被傳送之後,當然是沒有聽到仁愛之劍後面的那些叫喊,否則當時就能分辨出來了。“...不過确實像是那個人那樣古怪的奧術,我也沒有在其
他西方人身上看見過。”
“哦,好吧,粗犷的因克雷,等你們那号稱連豬都能學會零環戲法的奧術普及教育能讓那些該死的獸人也學會奧術的時候,你們就會發現這
個世界越來越精彩了。”一個老人咳了一聲,然後呸地一口唾沫吐在了地闆上。不過這間教室中的清潔序列法陣在一瞬間就自動将這塊黃綠相
間的穢物分解,讓之消失。
“很遺憾,獸人不可能。他們的精神狀态太不穩定,而且智力太低。”阿德勒大法師聳聳肩膀,很有風度地回答。“您可以放心,包括精靈
,矮人在内,亞人類都不能穩定地鏈接魔網,這是在帝國時代就已經證明了的課題。無關智力的問題,這是由他們靈魂上天生的元素傾向性決
定的。”
“那些我們都知道。回到我們最初的問題上吧。”最初提問的那個大法師有些不滿話題被帶離奧術之外,這是個有着一顆光頭,尖而高的鼻
梁,手裏拿着四五個資料水晶的法師,不是全神貫注地注視着播放的幻象,就是全神貫注地注視着手裏的資料水晶,用專門的奧術浏覽裏面的
海量資料。“無論是不是西方人,西方人是不是能學習奧術,能在零點二七秒之内就完全分解一個八環奧術的能力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目前
我覺得最大的可能性是已經失去了記錄,沒有人還能使用的九環奧術‘混沌大裂解’。這是基于魔網層面,徹底瓦解作用範圍内的一切九環之
下奧術的奧術。也許這個人是弄到了這個卷軸,之前那些類似祭祀一樣的格鬥舞蹈都是爲了掩飾遮蓋卷軸,而且爲了能瞬間運用這個九環卷軸
肯定還有一個前置的七環卷軸......”
阿德勒大法師搖頭:“肯定不會是‘混沌裂解’,我感覺到這是一種和奧術全然不同的神奇力量,那并不是單純來自魔網層面的力量。”
“你的感覺?神奇的力量?”光頭法師擡起頭來眯起眼睛,好像要用鼻子叮阿德勒法師一下。“能不能不用這種具有文學修飾性的虛假詞彙
,提出一些有用的證據?”
“證據就是,我們安置在奧羅由斯塔的定點傳送陣因爲當時傳送我的原因,同樣遭受到了這種力量的沖擊,因爲巨大的震蕩和過載被摧毀了
。”阿德勒大法師淡淡回應道。“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寶石和水晶全部粉碎,價值一百五十萬奧金以上。就環奧術引起單純的魔網震蕩也許可以
很強烈,但卻絕不會反溯到定位傳送裏去。”
一陣低低的驚訝聲在教室中響起,倒并不是因爲這個價格,每一個大法師都是靠着消耗這個金額數十上百倍的奧術物質才能慢慢積累起來的
,而是這個現象确實超過了單純奧術的反應範疇。光頭法師用有些急促的聲音說:“那能不能請你提供頂點傳送陣的殘骸還有詳細資料?”
“很遺憾,這個就不能了。”阿德勒大法師一攤手。“那可是因克雷的傳送陣,不是我的傳送陣。”
這個倒沒有人诘難這位因克雷的法師。各大家族,還有南方軍團北方軍團的頂點傳送和通訊傳送陣的資料肯定都是不會對外洩露的,那東西
外人解析起來很麻煩,但是被掌握了之後就随時可以給自己造成上百倍的更大的麻煩。
“朱諾·霍華德和拉馬爾·德雷克斯都不肯把他們當時用‘全知解析’分析到的數據分享給我們麽?”光頭又把自己的尖鼻子轉向理事長。
那是當日那兩位大法師的名字。
“他們不願意無償地共享。”理事長還是笑眯眯地很平和很四平八穩地表示。“霍華德閣下希望我們明年能提供給他們兩個特招生的名額,
德雷克斯閣下希望能使用學院的元素共振實驗室一周的時間,但是我覺得奧術還是單純地奧術好,不适宜夾雜進其他的東西。在這方面,阿德
勒閣下可就友善得多了,能應邀前來和我們讨論分析。”
“謝謝您的邀請,能來奧術學院和諸位閣下一起探讨奧術的問題,這是我的榮幸。”阿德勒大法師對着理事長行了一禮。這并不是謙虛的場
面話,事實上這對他來說,對因克雷來說這還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想要和這些學院派的大法師們共處一室平等地商談事務談論奧術,可不是
像對付那些大家族一樣靠砸錢就可以的。就算是暫時不能達成什麽實質性的進展,給這些大法師們留下一個印象也是不錯的基礎。比如真實虛
拟這個奧術就确實讓他們對因克雷的奧術水準有了新的看法。
“排除了‘混沌大裂解’奧術之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這是一個之前完全沒有記載過的八階神術。”光頭法師的尖鼻子聳動了幾下,顯得有
些興奮。“如果是真的,這可就是一個大發現。神術能夠對聚能形的奧術産生影響這是比較普遍的現象,但是能對法則性的高環奧術産生這樣
巨大的壓制,就是前所未有的發現了......”
“不可能存在吧,連帝國時期都沒有發現的八階神術?”
“那麽這到底要怎麽樣去解釋那個人輕而易舉地破壞掉八環奧術的事實?這一定是非常高階的神術,才能對八環奧術産生壓制和破壞。”
“是不是有新的次級神悄悄誕生了?比如說不久之前西海岸那邊的那個......雖然最後被精靈們用神臨術給破壞了,但說明至少是有這個可
能性的不是嗎?如果是次級神的聖者的話,确實是有能力壓制八環奧術的......”
“聖者?别開玩笑了,神殿教會那邊早該鬧翻天了吧......還是能拿到當時霍華德那兩個家夥的觀察數據就好了,省得我們在這裏胡
猜......”
“其實最簡單的方法還是找到那個疑似西方人的家夥吧。能聯絡到複興會那邊的人嗎?那個家夥到底是不是複興會的成員?”
議論中,又有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落到老婦人身上的問題,老婦人卻還是一臉的冷淡和視若無睹,半晌之後她忽然開口說:“我不知道你們說
來說去地到底在讨論些什麽?爲什麽一定要限定在奧術和神術的範疇之内?爲什麽就不能是那個西方人靠其他的力量做到這一點的呢?”
“其他的力量?其他的什麽力量?”
“所謂力量,就是幹涉世界,幹涉法則的能力。這世界上隻有兩條路,一個就是借助神靈,一個就是偉大的魔網。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獸
人薩滿那種靠獵物内髒占蔔的巫術嗎?”
“很簡單,西方人的力量。”老婦人冷冷說。
老婦人的話帶來了一個短暫的安靜,然後随之而來就是喧鬧和嘲笑。
“什麽?西方人的力量?您在開玩笑吧,傑弗遜教授?”
“哈哈,可笑。是他們那些巫術一樣的奇怪草藥,動物生殖器的力量,還是那些和獸人蠻子一樣崇拜祖先的野蠻力量?”
“傑弗遜教授,請你深入解釋一下你剛才的話吧。”
等其他大法師們吵鬧了一會,老婦人才不慌不忙地開口說:“你們别太小看西方人,在帝國時代,皇家奧術學院可是有專門的秘密研究院來
研究西方人的力量體系的。他們對于生命能量的運用方式可比精靈那些純粹的神職者高級多了。他們的文化雖然晦澀而難以理解,但同樣地非
常深厚和神奇,别小看他們那些好笑的儀式,聽說之前他們可是幹出過重新編排世界法則,将一位真神從他們那邊的世界隔離開來這種匪夷所
思的事情來。不過他們也受到了法則的反彈,信仰似乎是崩潰了,逃到我們這邊來的西方人才很少保有什麽力量,那些儀式也成了純粹的觀賞
性的禮儀。而聽說這不過是他們龐大繁雜的力量體系中較爲主流的一種罷了。”
“厄......真的?傑弗遜教授,我們知道您當時在皇家學院任職,但是你說的這個也太離奇了吧......”
“...倒是聽說過類似的消息,但應該都是那些西方人自己胡編亂造的吧?”
“...我覺得那些小道消息的可信度并不高,至少拿不出什麽确切的證據出來...”
“西方人能有這樣的能力,他們這些年就不專注于疏通下水道,清洗衣服,開餐館這些可憐的工作了,西海岸那些從事走私活動,還創辦邪
教的就算是他們中間非常出類拔萃的人物......”
大法師們并不都是知識淵博氣量非凡的,脫離開奧術的範疇他們固執而狹隘的地方也不少,向來被視作低人一等,比矮人獸人這些亞人類更
受歧視的西方人居然具有超出他們理解範疇的強大力量,這讓很多人都無法接受。
“大家安靜,傑弗遜教授所說的當然是真的。當時的皇家學院中确實是有專門研究西方文化的實驗室的。洛裏斯教授,圖裏亞教授也都是知
曉的,可惜今天他們沒有來。”理事長開口了,平穩的聲音将其他大法師的喧鬧聲一下壓了下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帝國後期,還根據
西方文化理論新研究出了一個九環奧術和一個十環奧術,隻不過戰争來得太過突然,這一切都随着曾經的奧羅由斯塔一起化作了灰燼。我最大
的遺憾之一,就是沒有能學習到這兩個神奇的奧術,即便他們當時能有卷軸流傳下來也好啊......”
“見鬼......這是真的?”
“好吧,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看來我們需要對那些洗衣佬走私犯客氣一點了......”
理事長的話總算讓不願意相信的人也不得不相信了,并非是出于理事長的權威,而是他在奧術領域無人可及的見識和造詣。即便是在帝國時
代,能夠質疑這位學者的人也不多。
“...聽說西海岸那邊有一隊西方帝國的使節團到了,這段時間在西海岸那邊搞出了些事情......上次監測到思古特大山脈裏的重力異常和地
元素巨大波動,好像也和他們有關......”
“什麽?”一直都靜靜地聽着,表現得很有風度的阿德勒大法師忽然一呆。“西海岸來了一隊西方帝國的使節團?爲什麽我沒有聽說過?”
“因爲因克雷在大陸東邊。”一個大法師做了個怪異的譏嘲表情,引來幾聲輕笑。
“也許應該和這些西方人聯系一下,請他們來做做試驗,看看他們那些超越奧術和神術的神奇力量。”
“嗯,這是個不錯的主意,那麽就請理事長閣下發出邀請函吧......我覺得我們可以再來看看前面那幾個奇怪的力場奧術......”
接下來的讨論依然熱烈,大法師們重複播放着那場戰鬥的景象,對那個奇怪男人展現的神奇技能還有阿德勒大法師的真實虛拟奧術進行點評
和分析,隻是之前一直都顯得進退有度,風度翩翩的阿德勒大法師卻好像顯得心事重重,勉強呆到讨論結束,向理事長以及其他大法師匆匆行
禮示意告别之後就離開了。
其他大法師們也紛紛離開,有的緩步走出去,有的直接飄在半空飛了出去,還有的直接啓動了傳送術,在這奧術學院中他們當然都設定得有
定位的奧術法陣,不多時,這碩大的圓形教室中就隻剩下一個老人了。
這位老人坐在圓形教室的中央,須發皆白,一臉的平穩從容,正是奧術學院的理事長巴斯丁·馬格努斯。他獨自守着這個碩大空曠的圓形教
室,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麽。
果然,沒過多久,他面前的虛空一陣扭曲,然後那位叫做傑弗遜教授的老婦人從裏面踉踉跄跄地退了出來。
老婦人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帶着汗珠,幾縷頭發耷拉在上面,原本端莊秀麗儒雅的模樣此刻顯得很狼狽,她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個剛剛才
離開不久的教室,然後眼光就落在面前的理事長大人身上。
“你...你...”老婦人的表情有幾分憤怒,也有幾分尴尬和無奈。“你居然把學院唯一的十環序列定位用在我身上?讓我連定位傳送也隻能
傳送到你面前?”
“不隻是定位傳送,你用任何方式傳遞的信息最終也會到我這裏,奧術的,非奧術的都是。”理事長依然一臉的淡然平和,拿起旁邊的紅茶
喝了一口。“反正那個十環序列現在也沒有什麽能用到的地方,這樣暫時利用一下不是很好嗎?我隻是不希望這個時候再多生出什麽事端。”
“事端?”老婦人臉上的憤怒加重了幾分。“那麽你是覺得讓因克雷的野蠻人和那些暗處的毒蛇一起來肆意拉攏那些我們多年收攏來的人才
,搜刮我們積累的奧術資料和财富,就是天經地義的了?如果要說要有事端,那也是他們先挑起的!”
“珍妮,時代已經變了。奧術應該就隻是奧術。”理事長還是淡淡的語氣。
“你說這話已經說了五十年,我早就已經聽夠了。”
“那你看了五十年,難道就還沒看出來嗎?時代确實已經變了,帝國是不可能再回來的了。”理事長卻是一副完全沒有說夠的樣子。“那些
叫嚣所謂複興帝國的,要麽就是爲自己尋找借口的野心家,要麽就是還活在當年的夢裏醒不過來的人——我很高興你是後者。隻是你自己都沒
意識到,你爲了維持自己的夢境糾合起來的這些人這些力量有多危險,所以我覺得不如就趁着這個機會就讓這些力量散去吧。”
“你...”老婦人怒笑。“那在蓋西迪閣下還在之前怎麽不敢這樣拘禁我?”
“因爲我打不過他。”理事長一攤手,很坦然地承認了。想了想又說。“星殿被神靈排斥這件事真不是壞事,相信我,我總覺得蓋西迪閣下
那種做法根本就是......”
“夠了!背棄了帝國的人你有什麽資格來評論我們的夢想!”老婦人怒氣沖沖地一甩衣袖。“連阿休都比你強!雖然他連對陌生人說話都不
敢,但至少他還有理想!”
“這才是我最不滿意你的地方。”理事長的面色一整。“阿休雖然奧術的天資非常好,但他事實上隻是個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小孩子,你從頭
到尾隻是在利用他而已,雖然你也許沒有教唆他做什麽,但他做的很多過分的事情其實本質上隻是在讨好你。”
“讨好我?”老婦人冷笑。“那他爲什麽現在不來救我離開?”
“也許他覺得這樣對你也好呢。”理事長微微一笑,居然有些俏皮的味道。“我上次找了個機會和他談了談,幸好我還沒忘記怎麽哄小孩。
”
“你這個......”老婦人的臉被氣得通紅,但看着面前老神在在地喝着紅茶的理事長又無能爲力,隻能憋着氣問。“那麽因克雷那些家夥的
所作所爲你怎麽看?就等着那些高地人逐漸壯大?真讓小羅伯特得到了那些奧術資料,說不定再過四五十年,奧術最閃耀的光芒就是因克雷,
而不再是奧羅由斯塔了。”
“很有那樣的可能。”理事長居然點點頭表示同意。“那個真實幻象的奧術你也看到了吧,雖然結構上還略顯粗糙,但大膽的創新還是很不
錯的。因克雷的光芒也許用不了四五十年就會照耀大陸,不過那又有什麽呢?”
“那又有什麽?”老婦人似乎快要被氣得笑了。
理事長無所謂地攤攤手,拿起茶杯一邊慢慢小口喝着一邊說:“如果你能多深入了解一下那些西方人的哲學和世界觀,也許你也會受到啓迪
,事物的繁盛和衰亡并不是人力可以簡單左右的,也更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麽簡單,而是有着更深層次的原因。帝國發展到了頂點的時候,就
已經注定要衰亡,不是被觸怒的神靈,也會由于自身不受控制的欲望從内部崩裂。因克雷人确實粗鄙而膚淺,但也沒有傳統的束縛和桎梏,在
那塊沒有受到戰争波及的高地上可以将所有生命力都釋放出來。而我們重建起了奧羅由斯塔,也重新接受了帝國殘留的束縛——教會和貴族們
的矛盾,貴族們之間的矛盾,還有那些不甘寂寞地野心家,像你一樣的做夢人......這些注定了奧羅由斯塔隻能步履艱難,甚至不斷繼續衰退
。”
“所以我一直都說,奧術的就應該隻是奧術,那才是一個真正的奧術師對奧術的虔誠和尊重,而不是借用他的名頭投注在自己的欲望和感情
上。珍妮,就這樣吧,讓該發生的去發生,讓該消逝的去消逝。”
老婦人的面色幾度變幻,終究還是忍住了什麽都沒說,半晌之後才冷冷地問道:“你召集這次研讨會,其實是想讓大家把注意力轉到那些西
方人身上去?”
“不,真的就隻是想讓大家探讨一下這場鬧劇中的一些有趣的奧術問題而已。”理事長把喝空的紅茶杯放下,點了點桌子,一縷紅色的水線
從虛空中生出傾倒在杯中。“也沒有這個必要,他們有着很關鍵的東西,他們有着很強大的力量,所以他們遲早會成爲焦點,現在隻不過是把
這些稍微提前了一點而已。正如他們哲學中所說的,該發生的遲早會發生。我隻希望能快點看看他們那些超越奧術和神術之外的力量。”
老婦人凝視着理事長,半晌之後才長歎一口氣:“認識你六十多年,我始終不知道你到底是太複雜,還是太簡單。”
“也許隻是你想得太簡單,或者想得太複雜。”理事長微笑着又端起了茶杯。老婦人不再搭理他,轉身直接消失在了虛空中,理事長像是沒有看到一樣,依然端着那杯紅茶,小口小口地在碩大的圓形教室中央一個人慢慢地品嘗着隻有自己知道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