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用奧術構造出的石質小亭中,羅德裏格斯家族派出的代表非常完美地展現出了用彬彬有禮的儀态和語氣,表達出十二分傲慢的貴族技能。大平原地區的貴族才是真正的帝國貴族,這是他們的自覺也是自傲。
“當然,你們也可以繞開我們的直屬領地,不過是多走一兩百裏的路程而已,一樣可以朝着奧羅由斯塔前進,等到達了那裏你們就可以正式向議會提交申請了。相信有這位皇家學院的小姐作爲向導,你們不會迷路,也一定會找到正确的申請方式的。”
“好了,該說的話我已經說完了,請允許我離開。”這位代表深深地鞠了一躬,用完全均等的步伐和速度後退出十米之外,這才轉身離開。
“這個家夥......”看着這很有禮貌也很無禮的家夥逐漸遠去,莫特利女法師那一雙細長的劍眉幾乎要在眉頭中間打出一個結來。
使者的身影還沒有完全消失,一直在不遠處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來回打轉的賈馬爾·羅德裏格斯就沖了過來,半跪在地對着女法師急聲說:“對不起,親愛的莫特利女士,我實在不明白家族裏幾位長輩到底怎麽了,他們完全無視我的勸告,蠻橫地拒絕‘乾’帝國使節團,這實在是太失禮了,請您原諒,這絕對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賈馬爾鎮長的聲音急迫,神情焦慮,甚至連那帶着明顯魚尾紋的眼角都挂着幾分淚痕,女法師也立刻溫言寬慰,好一會之後,這位癡情的鎮長大人才含淚起身,拍着胸口說回去一定說服家中諸位領頭人,轉身帶着随從跟着那使者遠去了。
“...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作爲代表,你不抗議一下什麽的嗎?”女法師這個時候才轉過去看着旁邊的風吟秋。作爲代表了使節團的參謀長,從那位羅德裏格斯家族的代表發言開始,他就一言不發。既然沒有被拒絕的意外,也沒有一點被藐視後該有的憤怒。
“那隻是個來傳話的小人物,而且對方已經表露了态度,抗議什麽的有用嗎?”風吟秋依然是波瀾不驚,不過還是問:“羅德裏格斯家族的這個态度是很反常嗎?”
“既反常也不反常。”女法師聳聳肩。“大平原地區的貴族都很傲氣,西海岸那種窮鄉僻壤的議會給你們提供的證明和向導,在他們來看完全沒什麽分量。直屬領地是戰争過後他們所保留下的最後的可以完全自主的領地,不到帝國時代領地的百分之一,已經算是他們最後的顔面,不讓外人随意進入那也是很正常的。”
“不過他們好像也沒必要這樣直接地拒絕。畢竟你們開通的那條道路,對于羅德裏格斯家族也是非常有好處的,和西海岸的商貿往來肯定會帶來大筆收入,這時候卻還拿出這樣高傲拒絕的嘴臉,似乎确實有些奇怪......可能是羅德裏格斯家族内部有些我們所不知道的情況吧?”
“嗯。”風吟秋隻是點點頭,并沒有多說什麽。
“你倒是說說啊,接下來應該怎麽做?”反倒是女法師問他。
“當然是要回去請示了。”
“還請示什麽?真要做什麽難道還不是你說了算?”
風吟秋微微一笑,并不回答,眼中有一陣莫名的光芒閃過。
女法師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好像自從在地下室中被那個心靈奧術控制過後,這個西方男人身上就有什麽東西被改變了,讓她更加地難以看清。
回到大乾使節團的臨時營地,中軍大帳之中,得知這一切的李文敏大人自然是大發雷霆。
“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一介蠻夷諸侯,居然敢如此蔑視我堂堂天朝使節!吾等在西海岸滅殺盜匪,震懾宵小,斬惡龍,令蠻夷賓服,如此赫赫武功,他們當真以爲就不敢用在他們身上麽?”李大人口沫橫飛,滿臉青筋暴怒,怒氣沖天,仿佛反掌間就要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蠻夷灰飛煙滅。
好在他也還并沒有真的那麽以爲,微微歇了口氣,他将目光重新放在風吟秋身上,咳嗽了一聲問:“風先生你覺得如何?你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這種不知禮數的蠻夷,你覺得是否需要以霹靂手段讓他們知曉一下厲害?”
“這個麽......”風吟秋沉吟了一下。“其實還暫時不用急着下定論,畢竟那背後的情勢也還不大清楚,我已經委托人去打探一二了......”
也就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士兵的通報聲:“守護之手的高文俠士求見。”
“請李大人讓他進來一叙。”風吟秋眼中一亮。“這不便是來得正好麽。”
不多時,那位許久不見的西海岸首席守護者就走了進來,依然還是那樣滿面風塵,微帶疲倦的模樣,似乎永遠有忙不完的事情需要他到處奔波。他進來以後隻是對李大人略爲示意,然後就靠近了風吟秋低聲輕語。李大人聽不懂歐羅語,但是看着風吟秋一臉認真地聽着,也隻能裝作毫不在意,耐着性子在一旁手扶胡須,雙眼微閉,做出一副莫測高深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樣子。
高文的話很快說完了,風吟秋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玩味的光彩,轉而對着李文敏大人拱手道:“據高文俠士打探來的情況,這姓羅德裏格斯的歐羅諸侯确實是妄自尊大,李大人說得是,對這些不知天高地厚之輩有必要小懲大誡,讓他們明白我天朝之威不可輕誨。”
“好!”李大人一拍桌面,震得手掌發痛。“看來風先生胸有成竹,那此事就勞煩風先生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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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幫西方人怎麽樣?搞定了嗎?”
叫做迪塞爾的法師坐在香檀木大桌前,就像個酒館裏常見的那種爲了五個銀币就能去賣命的雇傭兵一樣,把腿高高地翹在那張堪稱藝術品的桌上,拿起雕花細瓷茶杯來将裏面的曾經被奧術皇室所贊賞,經過十三道精細加工的紅茶一口吞下。他好像還對這個羅斯切爾德家族引以爲傲的珍馐美味不大滿意,皺眉對着空了的杯子看了看,說:“這茶什麽怪味道?還是給我來杯濃咖啡吧,加奶多加糖。哦,對了,聽說你們還在飲用人奶嗎?給我來點,讓我也嘗嘗這貴族們的享受吧。希望是個二十歲以下的少女的,哦,是應該是少婦,哈哈哈哈。”
這毫無品味的鄉巴佬,該死的東部暴發戶。
羅德裏格斯家族中的主事人之一,納瓦羅·盧·羅德裏格斯盯着這位大法師,眼角止不住地抽搐,費了不少力氣才把鄙視和憤怒的神情掩蓋了下來。他敢肯定,在羅德裏格斯家族存在的數百年曆史裏,絕對沒在這客廳中接待過這樣粗俗不堪的客人。
隻是單純的鄉巴佬,當然是沒可能踏足羅德裏格斯家族的客廳的,必須至少還得是暴發戶才行。來自因克雷的奧金和各種奧術物品的成色之足,分量之多,和因克雷法師們的鄉土氣和粗俗同樣地讓大平原的貴族們印象深刻。
回憶了一下這位法師所拿出的那些寶石的晶瑩光芒,那些奧術道具和魔像的奢華,納瓦羅臉上總算散發出了微笑,對遠處門邊侍立的管家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按照這位客人所說的去做,然後對着迪塞爾大法師笑道:“迪塞爾閣下請放心,我已經派人去回絕了那些西方人進入我們家族直屬領地的要求,他們應該不會對我們的交易産生絲毫的騷擾。”
“叫我迪塞爾,或者最多迪塞爾先生就可以了,閣下這種稱謂總是讓我感覺不舒服,像是舞台上唱戲的角色一樣,哈哈。我老爹還在世的時候,可是最讨厭那些被稱爲閣下的家夥。”
迪塞爾法師摸摸自己的大光頭,像是一個在酒館裏和一幫同僚喝酒打屁的伐木工人一樣地大笑了起來。實際上他的外形看起來也真和那些苦力工人極爲接近,結實壯碩的身軀,既不抹粉也不噴香水,完全不修邊幅的面容,粗豪而随意的舉動,如果不是那一身說明身份的法師長袍,身上佩戴着那幾個奧術靈光充盈的首飾,還真就是一個靠着勞力混口飯吃的下層平民。
納瓦羅的眼角又忍不住抽了抽。因克雷如今被稱爲‘法師遍地’,這并不是說因克雷的貴族們生育率突然超出了人類的界限,一胎幾十個,而是他們從戰争之後開始實行的奧術教育簡單化,普及化,讓平民也能受到奧術教育,現在的法師們有大多數是從平民家庭中産生的,說不定一二十年前眼前這位受到羅德裏格斯家族禮遇的法師就還真的就一邊摳着鼻孔一邊在漁船木廠之類的地方揮汗如雨。
這種離經叛道,将高貴的奧術庸俗化,将帝國的精神靈魂和滿身臭汗的工匠農夫一起相提并論的行爲,絕對是讓正統的帝國貴族們深惡痛絕。如果不是帝國名存實亡,恐怕一場針對因克雷的戰争早就爆發了。即便是如此,這些年來譏嘲因克雷早已經是自诩帝國貴族們最爲政治正确的娛樂之一,無數諷刺和醜化那幫東部高原上的鄉巴佬的戲劇和小說,詩歌在奧羅由斯塔大行其道。
但是無論那些戲劇小說再多,譏刺的再好,也不能讓因克雷的實力受到半點實質性的損失。遠離帝國和異族戰鬥的侵擾,這數十年的發展已經讓那片曾經一片荒蕪的高地成爲了大陸最有活力和生機的地方,數以萬計的新派法師從改良的奧術學校中脫穎而出,再以各種改良的奧術和煉金魔像用以生産,農耕。據說那裏現在已經繁榮得堪比帝國時代的全盛之時。最近幾年,在因克雷帶來的大筆奧金和寶石水晶的沖擊下,東部高原的法師們的形象好轉了不少,從離經叛道的卑賤蠢貨,腦子裏長蟲子的鄉巴佬,晉升成爲了卑賤愚蠢又長蟲的暴發戶。
納瓦羅沒去過因克雷,沒看過那些什麽堪比帝國時代的繁榮景象,不過這股風潮也是很清晰的感受到了。這位迪塞爾法師拿出的奧金和寶石數目很是不少,準确說就連羅德裏格斯家族已經很多年沒能有這樣一大筆進賬了。納瓦羅可以肯定,隻要自己能把這個交易做下,在家族中的地位肯定是可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
所以再是俗不可耐的鄉巴佬也好,面目可憎的暴發戶也好,這時候都是需要忍耐一下的。納瓦羅抹了抹剛才因爲眼角的抽搐而不小心從鬓角搭落下來的一縷頭發,以仿佛很不在意的口吻說:“好吧,迪塞爾先生,請您放心,我已經派人去嚴正聲明,拒絕他們進入羅德裏格斯家族的直屬領地了。就算他們真的有什麽古怪西方巫術,總不能隔着幾十裏還能感知到那些東西吧?雖然那群異邦人拿着西海岸貴族議會的證明,還有守護之手和日光神殿的推薦,但是在真正的帝國貴族面前,這些東西都一文不值……”
“等等,隻是拒絕?”迪塞爾法師一愣。“如果他們硬要沖進來怎麽辦?我們可不知道他們的野蠻巫術是不是真的察覺不到...”
“沖進來?怎麽可能?”納瓦羅終于忍不住失笑。這個東部鄉巴佬看來真的擺脫不了那種低賤粗野的思考方式。“他們是異邦使節團,而不是異邦的土匪。他們怎麽可能采取這樣粗暴的行爲,除非他們首先放棄自己的身份。”
“…而且即便如此,那不是更好麽?他們放棄自己使節團的身份,那他們就不過是一群危險的土匪和盜賊,我們随時可以去叫護衛隊剿滅他們。那些還留在使節團裏的禮物,您再也不用大費周折就可以到手。再等着那些剩餘的東西再從奧羅由斯塔送來,您不就能拿到所有的東西了麽。”
“如果真的那樣倒也不錯….”迪塞爾法師眼珠子轉了轉。“但是你确定能靠家族護衛隊就剿滅他們?聽說他們裏面的兩個異域強者可是在西海岸很是有些了不起的戰績。”
說話的時候,迪塞爾法師手中一直把玩的一個造型别緻的小瓷球,上面還有着這歐羅文明中從沒有過的方塊字。如果是大乾使節團中的人在這裏,就能一眼看出這正是之前失竊的回賜禮品中的一部分,外丹道中用以集汞融金的半成品之一。
“西海岸那種窮鄉僻壤中,能有什麽了不起的東西,頂多就是和矮人蠻族還有腐朽不堪的北方軍團械鬥了幾場而已。”納瓦羅并不以爲然。他對那些西方人沒有什麽興趣,連情報都懶得派人去詳細打聽,隻是大概聽說了一些。帝國貴族的驕傲和自信讓他很肯定這是用不着的。“羅德裏格斯的家族衛隊可是由南方軍團服役過的精銳戰士們組成的,應付一些西方人并不成問題,何況我們還可以向奧羅由斯塔申請援軍......而且相信您也不可能袖手旁觀的是嗎?因克雷的煉金道具的強大威能我可是早就聽說了,想必不會讓我失望的。”
迪塞爾法師眼珠子又轉了轉,他的眼睛不大,但是很圓,在他粗犷而還是很圓的臉上這麽一轉,就好像兩顆小球在大碗裏滾動一樣。這轉了轉好像讓他想明白了什麽東西,仰頭哈哈大笑起來:“說得對,說得對,沒錯,哈哈哈哈......”
“請允許我問一個問題。”納瓦羅忽然說。“既然那幫西方人原本就是要把這些禮物送到你們因克雷去的?您爲什麽還要多此一舉?”
“這可是個蠢問題。”迪塞爾法師摸着自己的大光頭,笑眯眯地看着納瓦羅。“羅德裏格斯家族拿到的東西,就等于是你拿到了麽?”
這個卑鄙的秃子鄉巴佬。納瓦羅露出一個優雅的微笑,表示自己理解了。看來傳言中那位天資橫溢能力超凡的因克雷公爵的眼皮子底下,也有着所有貴族圈子都有的‘家常事’,那所謂一片奧術新興樂土的東部高原,也遠沒有那麽單純。
這個時候,奧羅由斯塔中,費爾南德斯家族的一棟隐秘住宅中,帝都之花茱莉亞·費爾南德斯正在秘密地接見兩個奇怪的客人。因爲她随時都被數百雙仰慕者的目光注視着,而這兩個客人相對于她來說又太過奇怪,所以也隻能采取這樣秘密的方式。
接過一塊尺寸堪稱巨大的長條形風元素水晶,茱莉亞用奇怪的表情看着面前面色蒼白的瘦削年輕男子,說:“好吧,平裏斯,既然這個能把你的支出帳目抹平,那麽我可以暫時不追究你了......隻是...你真要在這時候給組織介紹新的外圍成員?而且還是這個...這個西方人......”
“請叫我王者無敵·光輝萬丈·仁愛之劍,美麗的小姐。”一旁的大漢接過話頭來,用熱情洋溢,活力四射的聲音語氣還有手勢表達他的不容忽視。“千萬不要用‘西方人’這個籠統而又略帶點歧視的概念來形容我,我保證隻需要稍微深入地了解一下,我的才能,才幹,在奧術上的非凡天賦,還有強大的個人魅力就會震懾到你,很有可能你還會愛上我呢。哈哈哈哈......”
PS:哎,真是不好意思,前段時間煩心事太多,痛風也發作,弄成半月更了,好在基本處理好了,小孩也暫時回農村去了,逐漸會恢複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