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爲你們西方法師都是那種難對付的怪物呢,原來你還真的是和那個家夥不一樣。枉自我還準備了幾個高階卷軸。”小個子歐羅法師冷冷說。
是說和姓風的那小子麽?看來這歐羅小賊在那小子手中吃了虧。沐沁沂盤膝坐起,眼光在左右掃了掃。這裏是間有些奇怪的石屋,簡陋得好像是随便找了些岩石拼湊在一起搭建成的,露出歪歪斜斜的兩邊窗戶和一道門,最奇怪的是屋子中間還有個小水塘。沐沁沂現在就躺在水塘邊的屋角地上,手腳上還都帶着鋼鐵的鐐铐。而屋角的另一邊,則是血肉模糊的兩具屍體,陽光從那歪歪斜斜的窗戶中照進來剛好落在那兩具屍體上,把翻開的皮肉,焦黑的皮膚都照得清清楚楚,幾隻蒼蠅正在上面嗡嗡地盤旋不去,空氣中滿是血腥味。
而最重要的是,那兩具屍體上穿着的正是使節團中軍士的衣衫。不用說,就是昨日被人劫去了的幾名軍士中的兩個。
沐沁沂心中微微一沉,低聲說:“倒是沒想到你們會設下那麽卑鄙的陷阱。那個小姑娘呢?不會被你們滅了口吧?”
“小小的心智操控術而已,她都不會記得發生過什麽事,當然用不着像你們這些野蠻人想象的一樣滅口。”小個子法師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了一下。“還有,獵人的陷阱那是智力優越于野獸的體現,和道德無關。作爲獵物,你最好要有獵物的自覺。”
“沐。你是叫這個名字吧。作爲法師最基本的體面,我不想對你嚴刑拷打。不過這也是在你乖乖合作的基礎上,否則我并不介意讓那幾個擅長拷問的人渣來對付你。我想他們對于拷問女性的興趣遠比男性大多了。昨天抓來的你的那幾個同僚隻不過挨了一刻鍾而已,就把什麽都說了。如果你不想落得和他們一樣的下場,就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剛好你去接受了那些神棍的神術,沒有了翻譯夾在中間,我們的問答會很有效。”
話語間小個子法師陰森森地笑了笑,薄薄的嘴唇朝那邊角落中的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努了努。
目光在那兩具屍體上停了停,沐沁沂臉色又再白了白,微微猶豫之後就頹然回答:“好吧,你想要知道什麽就問吧。”
“果然是一個聰明人。所以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作爲獎勵,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我現在維持着‘探察謊言’這個三環奧術。也許你并不能理解奧法的神奇之處,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撒謊我會知道的。那時候我就不會用這麽客氣的方式來問話了。”小個子法師點點頭,顯然是對這番恐吓的效果很滿意。“首先,我問你,當天我拿剩下的那些煉金材料有什麽損壞沒有?”
“煉金材料…瓷器,漆器等等工藝品破壞得不少,如果你是說那些因克雷公爵要求的那些材料和物品,那就沒有多少損壞了。”
“那些材料現在存放在哪裏?”
“就在營地裏。”
小個子法師點了點頭。雖然他沒說話,但是沐沁沂能感覺得出來,他神情之間輕松了幾分。
當日陳參将的一刀雖然将那火球的爆炸震蕩之力消減了不少,但畢竟是在艙房之内,爆發出的沖擊也相當驚人。總算是海路之上防止颠簸,庫房之中的所有東西都是用堅固的木箱盛放,繩索固定,中間還填塞了不少稻草木屑棉花之類的緩沖物,這才沒全部在那爆炸中被震個粉碎。那些煉丹所用的五行之物和道法器具原本就不是什麽精細的玩意,小巧些的都被這小個子法師給拿走了不少,剩下的基本都無恙,反倒是那些精美的瓷器陶俑壞得不少。
“聽說,你是你們西大陸上專門研究水元素派系的法師?”小個子法師的眼光在沐沁沂身上上上下下仔細重新打量了一下。“剛才那兩個操控水元素的法術我也看到了,和那些元素德魯伊一樣,落後而原始地單純尋求元素共鳴,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沐沁沂不答話,隻是心中漸漸發冷。這個歐羅法師這麽詳細的‘聽說’無疑就是來自昨日被抓捕的幾個軍士,之前能設下那樣的陷阱,說不定自己出自太陽神殿之後就已經被人跟蹤,甚至自己今日去太陽神殿接受神術治愈的事,這歐羅法師也早就打聽到了。那些地痞流氓之輩好像都爲他所指使,沿途監視,打聽神殿中的事情說不定都不在話下。這人如此處心積慮,所圖必然不小,決計不是尋常的蟊賊。
“那麽,那個叫風的法師所用的法術體系,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是你們西方大陸通用的嗎?很常見的嗎?你能給我講講嗎?”小個子法師好像随口而說地問問。
沐沁沂微微一怔,随後搖頭:“我不知道,我隻看見過他一兩次動用法術,我并不清楚他是用的什麽法術。不過聽劉玄應先生說,他好像是來自一個很隐秘的派系。我們西方大陸上的法術派系有很多,其中有不少是我也沒見過的。”
“…那麽他的戰鬥力在你們大陸上算是頂尖的嗎?”
“肯定不能算。”沐沁沂搖頭。這一點她倒是真心這樣以爲,畢竟那小子年紀在那裏,縱然天縱之才縷獲奇遇,又怎可能有多深厚的修爲。“他隻是有些古怪手段而已,要說比他厲害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我們五…元素派系的任何一位大宗師,都可以在一眨眼的時間裏擊殺他。就是不論法術,那些世家和大型幫派的主人的實力也都是遠遠勝過他的。”
小個子法師不說話了,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看着沐沁沂的眼神也漸漸露出狠戾之色。半晌之後他的臉色才漸漸放松下來,又問:“聽說你們使節團裏最厲害是那個姓劉的法師?那麽他所用的法術又是什麽派系的?你給我描述一下。”
“這個……我不知道該怎麽描述,他其實…并不能算是法師…他應該不會運用法術……至少我沒見過…”沐沁沂不知道如何解釋了。那些被捉去拷打的兵士會将劉玄應說成是法師,是有因爲他随軍仙師的身份,也有翻譯的原因。但直觀來說,劉玄應卻并非如歐羅人所言的法師那樣引動元素施展法術,反而更像是那些掄起胳膊揮起刀劍正面硬碰硬的戰士。
不過從本質上來說,劉玄應又并非是爲了搏殺而鍛煉出的那一身武藝,和所有修道之人一樣,最終目的是去尋求天地自然的本源奧妙。隻是這‘修道’該用歐羅語如何解釋,‘以武入道’又該如何解釋,就算是那通曉語言的歐羅神術再神奇,也不足以讓沐沁沂弄明白。
小個子法師皺起了眉頭,好像不大滿意這樣模糊不清的回答,冷冷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沒有說謊,但是很多話也并沒有認真地說出來……看來我們應該換一種方式了…”
一陣急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一個歐羅男子就從那歪歪斜斜地石門邊探出身子朝裏面望了望,看見小個子法師也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就讪讪笑着走了出來,縮頭縮腦地說:“法師大人,我們老大請您過去一趟。”
隻是瞥了一眼之後小個子法師就沒再去看這男子,轉過頭來說:“告訴他我沒空。還有給我滾遠點,我之前不是說過不準靠近這裏麽?”
“但是他說是非常緊急的事情……”這歐羅男子對小個子法師好像有些畏懼,說話間的神色都不大自然。“他說有一位您的同僚來這裏了,請您過去一起商議要事。”
“同僚?”小個子法師皺眉,冷哼一聲之後轉身走了出去,丢給那男子一句。“看着這女人。”
“…那我能不能把她帶去地牢?”等小個子法師走了幾步之後,那歐羅男子才猶豫地開口。“還有那兩個等死的家夥我一起丢過去?這裏畢竟曾經是那個神殿…咳,我是不不會信奉這些莫名其妙的神靈,但是終究是有些不好,大人您說是嗎?”
小個子法師猛然轉回頭來瞪了那男子一眼,用很肯定的語氣說:“不,我覺得這裏非常好。僻靜而隐蔽,是一個非常适合審問人犯的地方。在我回來之前不許任何人動他們,我還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明白嗎?”
“是是,如您所願。”男子連連點頭。
小個子法師很快地離開了,那歐羅男子看了看石屋角落中的沐沁沂,就自顧自地靠在門邊上嘴裏念念叨叨地發着牢騷。
角落中,沐沁沂終于松了口氣,微微閉眼。那法師離開了,即便隻是心理上的,也真的能讓她感覺松了一口氣。
不過這并不代表她就有機會逃出去。這是哪裏,外面情況如何姑且不論,既然那小個子法師放放心心地一個人單獨在這裏審問她,又放放心心地叫這個歐羅男子在這裏看守,那就說明她真的沒什麽機會。沐沁沂自己也清楚,隻是身上手腳處這兩副鋼鐵鐐铐就讓她一籌莫展。
腳上的那一副鐐铐滿是鏽迹和幹涸的血污,看起來就是不知道用了多久的尋常刑具,中間還挂了一個至少有三四十斤的大鐵球,憑她的力氣絕不能帶着這個行動自如。不過最要命的還是她手上戴着的那一副鐐铐,相對于腳上的粗糙破舊,這一副鐐铐卻是光潔細緻,上面布滿了細密難辨的花紋,那些花紋的交接之處居然還鑲嵌了幾塊小小的寶石和水晶。這當然不是爲了好看,沐沁沂能隐隐感覺到身周元氣的運轉被這鐐铐所禁锢,這分明是一副鑲刻了歐羅法陣,自帶着某種歐羅法術的鐐铐。
不用說,這是那歐羅法師特制來對付法師的專用鐐铐。沐沁沂試了試,自身氣息倒是無礙,但是卻根本無法引動周遭的元氣運轉。雕刻其上的歐羅法陣她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而且這鐐铐看上去居然并無鎖孔,渾然一體好像是直接生鑄在她手上的,也不知道要用什麽辦法才能取下來。
深吸一口氣,沐沁沂盡量平靜下來。這一番變故來得太過突然,而且兇險,好在剛才和那小個子歐羅法師的一番對話,她隐約感覺到這歐羅法師雖然處心積慮,早有布置,但還遠算不上是老奸巨猾,言語之中不止能看出這歐羅法師頗爲剛愎自用,還透露出不少有用的消息來。必須仔細思量,說不定能找到些有用的東西,甚至脫身的機會。
首先,那歐羅法師的首要目标應該是那些沒來及帶走的回賜禮品,其次的目标似乎是風吟秋,這表示他遲早會對上劉玄應和風吟秋兩人,這對沐沁沂來說是個好消息。這歐羅法師雖然有些機謀詭變,還有不少盜賊流氓之類的手下以供驅策,但要對付那兩人還遠不足夠。如果不是那歐羅法師說有什麽探察謊言的法術在,沐沁沂絕對會在言語上設下些圈套,讓他去碰得頭破血流。
對于這歐羅奧術的詭變多端神通廣大,風吟秋之前已經有所提及,所以沐沁沂也不奇怪會有什麽探知謊言的法術,就連水行道法中也有映照人之七情變化的法門,這借助那什麽奧法網絡的歐羅法術想來也不乏類似手段。不過不能說謊,并不等于就是什麽都要老老實實地說出來,一些言語上的小小技巧,就足以讓人自動落套。無論劉玄應還是風吟秋,兩人都是足智多謀,善斷更能戰的老江湖,隻要這歐羅法師露出些破綻來,兩人聯手趁勢追擊之下說不定便能一路打到這裏來。
而且這歐羅法師和那些手下間的關系,也透着别樣的怪異。無論是那兩個埋伏自己的歐羅漢子,還是這守門的這個,對那法師隻有畏懼,并無絲毫的敬意,那法師對之也隻有呵斥使喚,不見一點對自己手下的體惜,加上剛才那漢子和法師交談的話語來看,這法師似乎與這些人并非是一夥的,甚至不屬于這個地方……對了,剛才那男子說這怪模怪樣的石屋其實是個神殿?
想到這裏,沐沁沂爲之一愣,不禁重新四顧打量起這古怪的石屋來。相對于之前在太陽神殿看到的恢弘景象,這石屋就簡陋得不成話了,不止陰暗狹小,也沒有任何的裝飾和用具,住人都不怎麽可能,說是用來圈養牲口的倒有幾分類似。
不過這石屋确實也有一個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中央有着一個水塘。現在沐沁沂再仔細看過去,才發現這水塘不過一尺來深,其中的水卻是清澈無比,而水塘的中央,那一尺清水之下,似乎立有一個形狀古怪的石像。
沐沁沂原本就在水塘不遠處,拖着腳下的鐐铐吃力地挪動了一下,将手伸到了水塘中舀了一些水喝下。
沐沁沂的動作緩慢且無力,門口守着的歐羅漢子隻是看了一眼,也沒去管她,也就沒有注意到喝下這一口水之後,她的眼中有一抹亮光閃過。然後沐沁沂再挪動了一下,再将手探入那水塘中更深的地方,好像依然是随手舀水的動作,隻是這一次她的手就觸碰到了那水底的雕像。
這時候,那個名叫史蒂芬妮的小個子法師正走進了這裏主人老烏鴉的會客室,看見了正在等着她的老烏鴉,和一個穿着一身灰袍的法師。
老烏鴉依然是如同最講究的貴族一樣,一身整潔而華貴的打扮,一頭銀發梳理得一絲不苟,正坐在沙發上純銀的小杯子喝着紅茶,而那個灰袍法師一看見史蒂芬妮就立刻站了起來,伸出雙手做了個擁抱的姿勢,笑嘻嘻地說:“我親愛的史蒂芬妮,聽說你在這裏的任務進展得并不順利,所以我過來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