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那拉有些看不懂了。這個人看起來隻是三十來歲,衣着非常平凡,模樣看起來很斯文溫和,一直站在人群邊緣的位置上,無論從哪裏看都不是這個使節團隊中的首領人物,但是幾句話就讓那個看起來很兇悍的矮子讓開了。
“啊,那是…劉先生…對,稱呼他爲先生吧。”風吟秋想了想,一時間實在找不出‘道長’這個稱呼在歐羅語中對應的詞彙。若是五行宗的道士可說是法師,正一教的勉強也能說是牧師神官,真武宗卻隻拜天地煉内丹,似道門似武林門派,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向道之士’,用以前那位,牧師老人的話來說是‘追求真理之人’,卻又不好用在稱呼之上。
“他讓那個欠揍的矮子讓開了,是打算投降麽?話說那個矮子還是個不錯的戰士,居然有六個能級的生命強度。是你們的護衛頭目?其他的士兵和護衛就是廢物了。”羅伊那拉的舉在眼前,短短的食指和拇指之間閃出一層淡淡的光幕,對着陳參将晃了晃。
“那是陳将軍,一位曾在邊疆率領部隊和蠻族戰鬥的軍人,是這隻使節團隊的軍事首領,當然也可以說是護衛頭目。啊,您那是個很簡單的偵查類的法術是吧。”風吟秋看了看羅伊那拉手指尖的光幕,很輕易地就辨别出了這個法術的大概内涵,這隻是個很膚淺低等的小法術而已。
對這個很沒即将被捕自覺的西方年輕人,羅伊那拉很有些無語,不過他要承認作爲唯一能夠溝通的對象,這個自稱法師的年輕人也并不讓人讨厭,有種異樣的親切感和活力,很是自來熟的态度卻不讓人反感。他随口解釋道:“生命感知,零環戲法而已,那些死靈學派的家夥們發明的小玩意。”
“您能使用個再高級一點的法術麽?這個零環戲法好像幾乎沒有引動那個施法網絡。”
“閉嘴。别忘了你是個翻譯員,年輕人請盡到你的職責,向那位劉先生轉告,他制止那個陳将軍打算投降的決定是正确的,誰也不願意見到無謂的傷亡不是麽。不過他應該來對我說,不是去對着瓊斯副隊長。”
風吟秋搖搖頭:“可他不是想投降。他剛才問我,是不是非得要動手戰鬥的方式來結束這場争端,我說看來是的。所以他決定親自動手。”
“什麽意思?”羅伊那拉一呆。
“因爲他動手的話就不會有什麽無謂的傷亡了。這一點您倒沒說錯。”風吟秋一笑。
就在兩人說話的這幾息時間中,劉玄應已經走到了瓊斯副隊長的面前,而瓊斯副隊長卻已經是滿頭的大汗。
在剛剛開始,瓊斯副隊長看着這個貌似年輕的西方人迎面走來還隻是顯得略有些驚訝,将單手所持的長劍換做雙手并持,然後側身而立,但劉玄應不過走了兩步之後,他馬上就後退一步換了一種戒備之意更濃的姿态,然後劉玄應再走了幾步,他臉上的驚訝之色逐漸轉作了震驚,又再退再換了個出劍的姿勢。劉玄應始終保持着那不緊不慢好似散步一般的步伐,瓊斯副隊長卻在不斷地後退不斷地變幻自己持劍的姿勢,等到劉玄應來到他的面前之時,他那一張嚴肅古闆的臉上已經滿是汗水,雙眼凸出緊緊地盯着面前這個看似無害文弱的西方人,眼神中滿是驚奇和懼意。
“搞什麽鬼?這是什麽西方特有的恐吓法術嗎?”其他的劍士早就已經看得呆了,羅伊那拉也覺得莫名其妙,甚至開口對着不斷後退的副隊長大喊:“瓊斯你在害怕什麽?你對守護之手的忠誠信仰呢?你對自己劍術的自信呢?難道這些還不夠你抗拒一個小小的西方邪術嗎?”
也不知道是覺得再也不能退,還是港務總督的這叫喊激發了他的勇氣,一聲怒喝從瓊斯副隊長口中爆出,他手中長劍猛然朝前一揮,隻是眨眼之間,噴薄而出的鬥氣劍光仿佛能将一切都斬碎吞沒般地閃過,刺耳的破裂聲中甲闆碎片四處飛濺,這一劍居然将靠近他的小半邊船舷給斬了下來,大塊大塊木闆朝海中滑落,所有人都能感覺到腳下甲闆傳來的震動。
但是這一劍卻沒有斬到近在身前的劉玄應。劉玄應好像動都沒有動似的,這樣在旁人看來強悍無比的一劍隻是擦過他的身邊,激蕩的氣流和餘波将他的衣袖全部絞碎,露出下面并不顯得筋肉凸顯的修長手臂。然後劉玄應伸手輕輕推在了瓊斯隊長的胸口上,瓊斯隊長立刻就像弩箭一樣飛了出去。
咚的一聲悶響,瓊斯隊長撞在船首處的一個小倉房上,這才沒直接飛出去,隻是跌落在甲闆上再沒了聲息。
甲闆之上一片寂靜,羅伊那拉,手下的事務員還有那二十多個劍士全都看得傻了,目瞪口呆動也不動,好幾息之後,兩個劍士突然發出一聲喊,揮起手中的長劍就朝劉玄應沖了過去,有這兩個爲首的帶頭,其他的劍士也随着一擁而上。在他們看來,這個西方人擊倒他們的隊長多少靠了運氣,還有瓊斯隊長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地心不在焉一樣。而且無論如何,這裏是奧斯星港,他們都沒有退縮的理由。
眼看這二十多個大漢撲來,劉玄應沒有顯得慌張,好像比面對瓊斯聖武士的時候還要輕松,他反身信步走向這些沖向他的劍士,随手抓住一個劍士的手腕就朝後一丢,那個劍士立刻摔了出去滾在後面的甲闆上動彈不得。然後他又随手抓住了另外一個也是一丢,這人也是立刻被摔在後面立時不能動彈。
劍士們憤怒地大聲咆哮呼喊,數柄十數柄長劍砍劈同時從不同的角度刺,削,劈,砍向劉玄應,但是就好像演練過無數次配合的表演一樣,他們的攻擊全都隻能恰到好處地從他的身邊擦過滑過,連衣角也碰不到,劉玄應隻是雙手随意地抓住抛出抓住抛出,好像面對的隻是一群布娃娃,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一陣碰碰聲中這二十多個港務衛隊的大漢就全都躺倒在甲闆上的一個角落裏。
“這…這是…”羅伊那拉看着那些幾秒鍾之前還龍精虎猛的衛隊劍士,這些人也沒有失去意識,隻是張口結舌怒目瞪視,卻連一根小指頭都動不了,好像隻是摔這一下就被摔脫了全身的關節一樣。他下意識地再次用生命探知的法術看了看,劉玄應身邊的法術靈光卻顯得和一個常人無異。“第二能級的生命能量?隻是個普通人?這怎麽可能?”
“這個零環戲法很簡單,隻是對生命氣息單純地做出反應而已。而劉先生對自己的身體和活力能量都掌控得非常好,不會外洩一點,所以這種簡單的法術是辨别不出他的強弱的。”風吟秋随口用淺顯普通的話語解釋了一下。真武宗的内丹之法乃是天下第一,周身血氣哪怕是最細微的運轉都可随心,這種簡單的歐羅法術當然是看不出絲毫的端倪。
“是這樣嗎?對,有些高階潛伏者是能回避偵查法術的…”羅伊那拉喃喃點點頭,後退了幾步站到了船舷邊上。雖然除了一個事務員手下之外,他帶來的其他人都已經躺在了那裏,但是他臉上并沒有太多的驚慌之色,對風吟秋搖了搖手指,說:“好吧,我承認靠港務衛隊來拘捕你們是我一廂情願,但是你們也不要以爲這樣就算了。各大神殿的聖武士和祭司們都還有留守,子爵府邸中也還有一隊北方軍團的騎士,我已經用短訊術向他們告急了。”
“哦?短訊術?是剛才你左手中指上那個戒指上發出的法術嗎?似乎比剛才的偵查法術精巧了許多,應該不是零環戲法了吧?”
“是二環奧術!”對這種不合時宜的問題羅伊那拉有些憤怒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詫異,這自稱法師的年輕人居然有這樣敏銳的奧術感知,難道是那種原始的法術體系鍛煉出來的嗎?“我最後說一次,如果你們不想吃苦頭的話最好馬上投降。就算你們那個最厲害的劉,也絕對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我說過,他們不會投降的。您也體諒一下他們作爲一個帝國使節的尊嚴吧。”風吟秋歎了口氣。“還有,這使節團裏最厲害的也并不是劉先生。”
“哦?那是誰?”羅伊那拉警惕的目光在那邊那群人中巡視了一圈。
“是我。”風吟秋淡淡說。
“你?”羅伊那拉猛地跳上了船舷,滿臉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年輕人,雖然這年輕人并沒表示出任何的敵意來,但這種最大的威脅居然一直在身邊的危險感覺還是讓他背後冒出一陣冷汗。
另外一邊,在劉玄應的揉捏穴位下,李文敏大人終于悠悠地轉醒過來了,不過剛剛才醒來,他立即便将剛才的暴怒延續下去,看了眼那邊躺了一甲闆的劍士,又指着羅伊那拉大叫起來:“拿下!拿下!将這犯我朝廷天威的番夷全數拿下!不将這些不知禮數不敬大人的化外之民盡數誅殺,怎能洗刷這等奇恥大辱!”
羅伊那拉聽不懂李大人在叫喊什麽,但是那态度是很容易就能感覺到的,他伸手在腰後一掏,一本‘連環閃電’的卷軸就已經握在了手上。港務總督這個職位可不是整日間呆在辦公室喝茶簽字就能幹好的,和港口黑幫,盜賊工會,海盜乃至魚人打交道的時候總是難免,抽刀子見紅的場面羅伊那拉經曆的可不算少,幾本卷軸和魔法飾品都是常年不離身的。
“不用太過緊張,這種颟顸老官僚的憤怒其實并沒有多少人放在心上,至少我和劉先生不會。你手裏的是…釋放法術的…卷軸是嗎?看起來比剛才的短訊術又要高明上許多。很有意思,能讓我看看嗎?”
這肯定不是回答這種無厘頭問題的時候,羅伊那拉唯一的回應就是直接激發了手中的卷軸。卷軸上的符文和能量直接抽取了魔網中固定的法術公式,卷軸化作飛灰的同時讓虛空中衍生出一道耀眼的電光直接朝着風吟秋擊去。
這是一道高達四環的塑能系奧術,足可以将聚攏在一起的十隻大水牛都烤得半死,是港務總督保命的殺手锏之一。雖然對面前這個自稱法師的年輕西方人沒什麽惡感,但是他更沒有興趣被一幫西方人捉起來當人質,所以一旦出手就是最強的一個卷軸。
激發出卷軸的同時,羅伊那拉看也不看地朝跳闆上後退跳去,心中默念起了風暴女神的禱文,原本就陰雲密布的天空中傳來隐隐的雷聲。這幫西方人似乎并不如想象般的好對付,他沒指望那一個卷軸就能把那甲闆上的人全部放倒,但隻要這個卷軸能造成混亂和阻礙,讓自己完成‘風暴禱言’,在這海邊神殿的附近,風暴女神的神術威能絕對可以讓這些西方蠻子好好長長見識。
但剛剛朝前面看了一眼,羅伊那拉就差點把眼珠子都瞪了出來,連默念的禱文都停下了,幸好這還不是施展高階奧術,否則隻是這樣一個咒文反噬就能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甲闆上,那個自稱是法師的年輕人并沒有被閃電擊倒,他身上甚至都沒有一絲被電擊過後的痕迹,那些離他不遠的其他西方人也沒有絲毫異狀,隻有他手中一團爍爍生輝的耀眼電光在跳動。雖然形狀完全不同,但是出于法師和風暴女神眷顧者的本能,羅伊那拉還是一眼就看出那正是他放出的那一記連鎖閃電。
徒手接住一個四環奧術?羅伊那拉覺得自己是不是該回去從學徒開始好好補習一下的奧術基本知識了。
遠處的碼頭上,一些人正好奇地看着這邊鬧騰出的動靜,一邊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港務總督帶着衛隊的一幫劍士氣勢洶洶地去找一隻形狀古怪的巨大遠洋大船上的人的麻煩,這是很多人都看到的,就算港口上還是滿目瘡痍一地的狼藉,還是不缺乏看熱鬧的閑人。不過他們大都很明智地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并不想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惹上任何麻煩,所以他們也都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個大概。
不過其中也有聰明而例外的,一個站在貨物箱子上的小個子就正端着一個望遠鏡朝那邊看得津津有味,臉上不時還露出微笑,好像正在看一出好玩的戲劇一樣。偶爾也有周圍的旁觀者對這個家夥手中的望遠鏡投來羨慕的眼光,叫嚷着讓他借來用用,那個小個子卻是理都不理。能用得起這種煉金物品的人不大可能是平民,那家夥頭上又帶着港務事務員的帽子,倒也沒有人去找他的麻煩。
忽然,正看得興高采烈的小個子一呆,放下了望遠鏡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後重新舉起望遠鏡探頭朝那邊認真看過去,臉上的笑容全都不見了,好像看到了什麽很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
“咦?看那邊,守護之手的高文大人朝這裏來了,跑得很急,是這邊出什麽事了麽?”
“看天上,兩位風暴祭祀也來了。”
“太陽神殿的神殿騎士也出動了。那邊似乎連日光聖輝都亮了起來,出什麽事了?難道是那幫邪教徒又回來了?”
周圍的圍觀者忽然喧鬧起來,與之同時,幾股性質不同,卻都又異常強大的氣息從各個方向朝這裏飛快靠近,小個子口中切了一聲,悻悻地放下望遠鏡,朝四周張望了一下,跳下貨物堆鑽進人群中很快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