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貊大人,您這是要去哪裏?”野火工廠,工廠内部區域的入口處,寤貊被攔了下來。
一座工廠,是不能輕易被人滲入的,因爲從内部破壞總是更容易。
特别是工廠的内部區域,那是動力核心和能量輸送管道的所在地,更是嚴禁進入。
星團級工廠的體積如此龐大,并不隻是擁有一個外殼,而是通常擁有四到六個殼體,将工廠内越來越重要的位置,一層層保護起來。
每一層之間,都擁有極其嚴格的安檢,不能輕易滲入。
寤貊擁有前五層的進出權限,隻有工廠主所在的中心區域無法進入。
當初他帶着四名工廠護衛離開了内部區域,前往歡愉工廠,回來的時候,四名護衛還在,但是其中一名的身材,似乎略有些不同了。
這是一名錘人,但他身上的盔甲,卻顯得空蕩蕩的,盔甲下的身軀,顯得清瘦了一些。
負責檢查的士兵一臉的嚴肅,非常認真地核對五個人的身份。
在到了最後一個人時,寤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好在最終那些護衛還是沒說什麽,點了點頭,揮手放行了。
走過了檢查的通道,寤貊的一身白毛汗,差點把後背都浸濕了。
“你也進來了,接下來想要去哪裏?你不要輕易離開我的身……”寤貊轉頭,想要叮囑前武兩句。
但他轉過頭的瞬間,卻發現,身後隻剩下了之前的三個護衛。
前武已經不見了。
“這家夥……到哪裏去了?”寤貊左顧右盼,旁邊幾名護衛也是目瞪口呆。
剛才這家夥還在身邊呢?怎麽突然就不見了?
難道……這家夥是鬼嗎?
寤貊覺得後背發毛,再想想自己帶着别人進來的後果,更是兩股戰戰。
“算……算了,他不見了更好!”
我就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宛若鴕鳥将腦袋埋進沙子裏,寤貊帶着自己的護衛們急匆匆離開了。
他離開之後,旁邊黑暗的角落裏,前武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
他擡起頭,打量着四周的環境,默默回憶着搜集而來的地圖。
“根據之前得到的消息,災厄工廠和野火工廠交易的那批奴隸,應該就在這第二層的一處生産線……”
“隻是這工廠裏太大了,恐怕一個人,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到。”
前武低聲自語,然後他的身影漸漸分裂開來,一分爲二,二分爲四,四分爲八……
莊不遠的“下次再約”,擁有靈魂具現的能力,所有曾經被他抹殺的人,都可以被他具現出來。
在地球上時,他就曾經抹殺過無數的人,而這段時間,他更是抹殺無數,可以說,他一個人就是一個軍團。
一個個人影,順着工廠裏,那狹窄幽暗的通道快速奔跑着,最後隻剩下了一個人影站在原地。
那是莊不遠的本體。
他默默分辨了一下四周的方向,認準了某個方向,腳下的雲金靴一動,化成了一道金色的流光,飛射出去。
“什麽人?”看到那金色的流光,一名護衛轉身看了過來。
但走廊裏什麽都沒有。
遠方,淡淡的金光,像是螢火,一閃而逝。
……
和其他的星團級工廠一樣,星團級工廠擁有無數的産出和生産線。
越重要的生産線,就越靠近工廠的核心。
在第二層的這一部分生産線,大多是用來維系工廠自身的運轉,生産一些替換零件,耗材等等。
即便是工廠裏的奴隸們,也分三六九等,外圍的這些工廠,是格外不受待見的那種。
生産線大多已經老舊,工作的環境,也糟糕至極。
23号生産線,是一條專門生産外殼護闆的工廠,這生産線,一天二十四小時開工,維持野火工廠的損耗,整個生産線上,大概有四五億名奴隸。
當然,工廠主們的所謂“生産線”,尺度和地球上的完全不同。
對地球人來說,這大概是一個超級巨無霸的工廠。
生産線漫長,那些維持生産線運轉的奴隸們,就在這生産線的附近居住,聚集在幾條狹長無比的“街道”上。
此時此刻,在街道的一角,幾個人在黑暗中悄悄碰頭了。
“1、2、3、4、5……”
幾個人碰面之後,先是互相數了數人數,然後心裏咯噔一下。
“賈會長,索奧斯呢?”一個人問道。
“他已經投誠了。”被稱爲賈會長的人歎口氣,看向頭頂。
他仰起頭時,遠處微弱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露出了他憔悴削瘦的側臉。
曾經在虛城叱咤風雲的賈業廉,之前是一個微胖的中年人,現在卻已經瘦的不成樣子。
他的眼眶凹了下去,但是眼珠子卻凸了出來,不仔細看,就像是一隻骷髅。
沉默,長久的沉默。
這個小團體,叫做“地球人自助會”,發起人曾經有十五個,後來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有人是承受不了環境的聚變,抑郁而終。
而大部分人,卻是投誠了,成了工廠主們的忠誠走狗。
地球人沒有那遜利亞人的敏銳嗅覺,沒有三瞳人的恐怖視覺,也沒有錘人的忍耐力,甚至就連力量都小的可憐,身體脆弱到讓人發指,但是他們卻擁有令人無法忽視的卓越的天賦。
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學習能力,和卓越的可塑性。
這種力量,不論在哪裏都不會被埋沒。
當初劜梂工廠的前任工廠主已經病入膏肓,整個工廠都是按照慣性運轉,所以他們依然是奴隸。
而毫無疑問,在野火工廠這裏,他們被發掘得更快一些。
當“地球人自助會”的第一名“叛徒”出現,并得到了一枚來自工廠主的徽章,脫離了奴隸的身份,成爲一名工廠主的仆從時,這個團體就不由自主地分裂了。
越來越多的人,放棄了自己的堅持和意願,向工廠主宣誓效忠,然後帶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地球人。
而他們,也會回過頭來奉勸其他人:“現在時代變了,地球上的那一套已經行不通了,何不早點改變,順應時勢,這才是明智的作爲。”
“工廠主那麽強大,爲他們服務,又有什麽丢人的呢?”
“難道,你們還想回去地球嗎?你們也看到地球都變成什麽樣子了。”
“難道,你們真以爲莊不遠還會來救你們?你們看到了吧,工廠主們,到底多麽強大,你們以爲莊不遠能比他們厲害?”
這種語言,是極具說服力的。
而比語言更有說服力的,是殘酷的事實。
那些投誠了的地球人,生活可以說是溫飽不愁,衣食無憂,除了沒有自由之外,和之前那晚老鼠的生活,相差實在是太多了。
而他們,現在還在這黑暗之中掙紮,每天被痛苦的勞役折磨。
每一次聚會,都會少幾個人。
而現在,所有的外人都不在了。
賈業廉目光掃過了所有人,就隻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
都是來自虛城,又或者是當初和莊主最早接觸的面孔。
他們見過莊不遠創造了太多的奇迹,戰勝了太多的困難,做到了太多的不可能的事。
可是……莊不遠真得能跨越如此遙遠的距離,找到他們嗎?
最初的時候,他們還秉承着希望。
但現在對工廠主們了解越多,這種希望就越渺茫了。
不可能……就算是莊主,也不可能吧。
“老賈,今天我們什麽議題?”沉默中,終于有人開了口。
議題?
說實話,賈業廉已經沒有什麽精力提出議題了。
最近工作越發繁重,工廠把他們壓榨到了極限,他們的幾次反抗和消極抵抗,都被連消帶打,直接挫敗。
他們已經沒有什麽能力,來保護自己的同伴和追随者了。
“我覺得……那些家夥親自出手來打擊我們了。”賈業廉道,“大家來想想對策,該如何應對他們的打擊。”
“如何……應對?”大家的态度,卻消極而悲憤。
“他們對我們了若指掌,掌握的資源是我們的無數倍,手中又有強大的武力,我們要如何應對?”
“我們地球人,向來都是内戰内行,外戰外行,對付自己人,最是有手腕。”
“我想,我們是不是該改變策略了?”
“怎麽改變策略?”
“我們加入他們?然後想辦法從内部瓦解他們?”
“你這種辦法,不可能成功的!你不知道所謂的加入,是代表的什麽嗎?工廠主的那種徽章,可以讓你強制執行所有的命令,這是完全失去自由爲代價啊……”
“可自由也是相對的啊,我們現在難道自由嗎?”
“就算是死,我也不願意執行我不喜歡的命令!”
“如果隻有我自己的話,我也會選擇死亡,可是我們這裏還有好幾億的人,我們要爲他們負責。我們整天給他們虛假的希望,難道莊主真的會來救我們嗎?”
“會的,一定會的……”
議題還沒有開始,大家就都吵起來了。
賈業廉聽着他們的吵鬧,他覺得這可能是最後一次集會了。
“莊主,我們快撐不住了……你快點出現吧。”
黑暗中,他閉上眼睛,低沉的歎息聲,在漆黑的地面上徘徊。
他的聲音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質問:“我們已經等你那麽久了,你到底在哪裏啊……”
“在你身後。”
“嗷!”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吓得賈業廉差點尿了,即便是在重力極大的工廠内部,還是一蹦三尺高,跳到了對面一個人懷裏。
“哎哎哎,老賈你幹啥?你不想幹了,也不能對我投懷送抱啊。”
“咳咳,誰!”賈業廉連忙跳下,猛然轉過頭來,“這裏還有其他人,我們中間有叛徒!”
“什麽誰?當然是我了。”莊不遠向前走了幾步。
旁邊的燈光,照在了他的臉上,半明半暗,顯得有點可怕。
“莊主?你怎麽突然出現,吓死人了!”看到這張臉,賈業廉就氣不打一處來。
啥時候了,還在别人背後吓人,你小孩子啊你。
“是你讓我快點出現的啊。”莊不遠無奈。
“那你也不能這樣出現在别人身後啊!”
“我已經在你身後站了好久了,你問我在哪裏,我才好心告訴你好不好。”莊不遠攤手。
你的要求我都滿足了,你怎麽那麽難伺候!
“你還想要我怎麽樣嘛!”他還很委屈。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打不過莊不遠,賈業廉恐怕就要揮舞着巴掌沖上去了。
“等等,等等,老賈!”旁邊的人一把拽住了賈業廉,“你看,是莊主!是莊主!”
這才是最關鍵的事實!
莊不遠來了!
你怎麽光顧着吵架了啊!
“莊主!”賈業廉猛然掙紮開了旁邊人的鉗制,又沖了上來,然後一頭撲進了莊不遠的懷裏,哭得淅瀝嘩啦,“莊主你終于來了,終于來了嗚嗚嗚嗚……”
“老賈你淡定點啊,我肯定會來啊,你還曾經是大反派好不好,拿出來點大反派的淡定啊。”莊不遠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這麽個大老爺們,在自己懷裏哭,他該怎麽辦?
在線等,挺急的。
這邊還沒把賈業廉推開,其他人也撲了上來。
六七個男人抱在一起,那畫面太美簡直不敢看。
“好了好了,跟我說說現在的情況,這一層有多少人?其他人在哪裏?我來把大家救出去。”莊不遠道。
正事要緊,再多的感情需要宣洩,也不如救人重要,賈業廉連忙抹幹淨了眼淚,枯瘦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咧着嘴道:“莊主,我們這層還有兩億五千萬人,我們怎麽走?啥時候走?”
“這麽少?其他人呢?”
莊不遠估計,野火工廠,至少也有十五億人。
“其他人……哼,其他人都背叛了!不用管他們,我們自己走!”
“怎麽回事?”莊不遠連忙問道。
等到聽賈業廉說完,莊不遠也沉默了。
“無論如何,我要嘗試把他們救走。在這樣的環境裏,他們掙紮求存并不是錯,這也是一種生存的策略。”莊不遠半是在開解賈業廉,半是在開解自己,“不過,在這之前,我先把大家救走。”
“準備好了嗎?我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