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不遠主人房的會議室裏,老轟隆把一個小鐵砧擺在會議桌上,揮舞着小錘子,叮叮當當砸了幾下,就砸出來了一個不大的輪子,對着那盤膠片比量了一下,點了點頭,很是滿意。
然後他又把剛剛鑄造好的其他的零件都接了上去。
現代社會,想要找一台舊式的放映機,真的挺不容易了,莊不遠本來打算找人高價收購一台,但對那遜利亞人來說,需要的東西,如果不能用自己的手做出來,那豈不是太丢人了?
現在的老轟隆,可不能小觑。
不多時,一個小巧精緻的膠片播放機,就已經被組合了起來。
“莊主,這膠片大概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拍的,能保留到現在,還有這種質量,真的是很不容易。”旁邊,一名仆從研究着那保存膠片的盒子,道。
通上電,亮起燈,把膠片懸挂起來,随着輕微的嗡嗡轉動聲,音箱裏也傳來了輕微的爆音聲。
那是光學錄音紋路上的幹擾噪點。
老轟隆點了點頭,看咱們這手藝,一次點亮。
“嘭嘭”幾聲之後,畫面上有人一閃,昺堏出現在鏡頭前。
畫面上的昺堏,是四十多歲的年齡,還沒有呈現出來老态,他穿着一身很挺括的西裝,手中拎着一根手杖,頗有一種舊派紳士的韻味兒,走到鏡頭前方坐下,然後看向了鏡頭一旁:“可以拍了嗎?好,那我就開始了啊。”
“咳咳。”昺堏似乎也不太習慣這東西,他看着鏡頭,道:“該怎麽稱呼你呢?下一代的莊園主?”
“莊不遠。”莊不遠低聲道。
終于見面了。
雖然是隔着一張幕布,通過一卷膠片。
莊不遠看向了畫面上的昺堏,那已經是八九十年前了,但不知道爲什麽,莊不遠覺得自己看到的,卻不像是一個四十歲的中年人,而像是一位蒼老到了極點的老人。
他的眼神之中,靈魂已經蒼老、凋零,甚至就要潰散。
他擡起手,一個多面體的吊墜出現在他的手中。
那是全能莊園的“莊園主之心”。
“我的繼任者,非常抱歉,把這個重擔交給你,這一切本該是我來承擔的。”
“做出這個決定,真的很難。”昺堏看着攝像頭,“隻是,我已經嘗試了那麽多次,我已經累了……真的累了。”
“我隻想,這一次,隻有這一次,我爲自己活一次。”
莊不遠一臉懵逼,這是怎麽回事?
“或許,你現在真的很疑惑,這一切到底怎麽回事。”昺堏道:“既然要讓你來承擔責任,也必須讓你知道實情。”
靛昘坐直了身體。
“我,昺堏,是最後的莊園主。”
“而地球,是我們莊園主最後的一線希望。”
“這顆星球,藏在工廠主們所注意不到的角落,一片離亂破碎的空間彼岸,是我們莊園主複興的最後希望。”
所謂離亂破碎空間,就是“流放紀元”了吧。
其實流放紀元中的大部分地方,莊不遠都沒有去過,不說别的,三城十鎮,他也不過去了三四個。
更不要說,那篇離亂浩瀚的幽遠星域。
地球躲在這片離亂空間的背後,确實很容易讓人忽略。
但這句話,卻讓莊不遠皺起眉頭。
難道,地球和流放紀元,還有什麽關系?
不過,從全能莊園的空間裂隙,能夠直接連接到流放紀元,這是不是也預示着什麽?
“但,這世界上沒有絕對隐蔽的地方,工業黨們,終究還是找到了我們。”
“這……是我的一場劫難,也是地球的一場劫難。”
說到這裏,昺堏的語氣變得越發低沉。
“當初,莊園主的前輩們,利用流放紀元建造了一道屏障,他們想要突破這道屏障,卻并不是那麽容易。”
“但工業黨們,卻想到了一個辦法,來阻止莊園的崛起。”
“他們給我,設置了一個我永遠也不可能戰勝的敵人——未來的我,而且是一個可以不斷成長的,未來的我。”
“每次,當我的莊園發展到一定階段時,定然會和未來的我,進行一次宿命的對決,每一次我都失敗了……”
“而每一次當我失敗的時候,一切都會重置。地球、全能莊園、我……”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隐約能夠記住上一次重置之前發生的事,這能讓我下次的發展更加順利,避免更多的彎路。”
“但也讓我已經承受不住不斷積累的重壓……”
昺堏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我已經不記得……這一切重複了多少次了。幾千次?幾萬次?”
“我累了,太累了……”
看到這裏,莊不遠的頭皮都發麻了。
怎麽回事?
這怎麽可能?
難道……其實地球也是流放紀元的一部分?
其實……如果流放紀元重置的話,地球和全能莊園也會重置?
莊不遠的後背寒毛直豎,全身都汗津津的。
他身邊,幾名莊園的仆從、從屬莊園主們,更是震驚到無法言語。
“莊主……幸好我們成功了啊。”老轟隆低聲道。
莊不遠搖頭,他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随後,病房還在說什麽,他壓根就沒有仔細聽。
他隻看到病房的面上,露出了一絲滿足和寵溺的微笑,他的眼神,再也不像之前那麽破碎、蒼老,而是充滿了活力。
在絮絮叨叨的許久之後,屏幕黑了下來。
莊不遠剛想起身,突然畫面又亮了起來。
“等等,我突然想到,如果你失敗了的話,一切都會重置。”
“所以,如果你看到這段影像的話,那麽我恭喜你,你成功了。你已經打破了桎梏我的命運,創造了全新的開始。”
“那麽,這可能也意味着……我已經死了,再也不會重新醒來,因爲這個世界已經不會再重置了。”
“我會死?我竟然會死?”
“每一次,我都絕望到恨不得死去,但是每次死亡,都會再醒來。”
“這一次,我找到了真正愛我的人,找到了存在的意義,但是我竟然要死了?”
昺堏擡起頭,看向了上方。
久久不語。
就在莊不遠覺得這影像終于要結束的時候,昺堏突然又坐直了身體,看向前方。
“如果你赢了,也不要松懈。”
“流放紀元的機器,困住了我們,但也保護了我們。”
“這麽多年過去,他們一定有了找到我們的方法。”
“如果你打破了這一切,那麽……他們也要來了。”
“加油啊,未知的莊園主。”
屏幕終于完全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