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麽有關系,再怎麽專家号,在醫院檢查身體,都不是一件讓人舒服的事。
特别是一位身體虛弱的老人,不斷跑上跑下,被抽血,被各種儀器折騰來折騰去,疲憊是難免的。
就連莊不遠這個不喜歡自家外公的人,看得都有些心痛。
這和自己記憶中那個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罵起人來精力十足的老人可是完全不同。
“小王,你把東西放下,去幫忙扶着。”看大表哥一個人扶着外公有些吃力,大舅道。
外公卻是擺擺手,對莊不遠招招手道:“小遠,你來扶着我。”
我?莊不遠一愣。
下意識就想要說一句:您身體這麽高貴,我可扶不起。
畢竟在外公家當低等公民當久了,莊不遠心中是不爽的,而且大舅對自家老爸的态度,也依然惡劣到讓人想抽人,得心中默念“這是我媽的大哥”才把怒火壓下去。
但看看外公蒼老的面孔和煞白的面色,終究還是不忍心,上前扶住了外公。
老人的身體,是幹枯的,松弛的,仿若一層用舊了的砂紙,薄薄的,早就已經和骨肉分離。
外公的皮膚下面,幾乎沒有多少肉,肌肉也松弛無力。
莊園裏其實有很多老人,但和外公比,他們的精氣神好了太多了,完全沒有這種衰老感。
莊園裏很多醫學出身的生物學家,莊不遠和他們接觸多了,被科普了一腦子的醫學知識。
他忍不住問了一句:“外公,你這樣多久了?”
“得有一個多月了吧……”外公有氣無力道。
一個多月才來檢查?莊不遠就有些生氣。
莊不遠就聽到那邊,大舅又在和莊爸炫耀。
“虛城這種大城市,果然比小城市裏好多了。”
“最近虛城大力發展賈湖,調集了很多的精兵強将到賈湖,虛城才算是有了空缺,我可是背後打點了許多人,才搶到這個位置。”
“這叫什麽?這就叫人脈。”
“我爸之前說身體不舒服,我就告訴他等等,等我調到虛城,立刻帶他來虛城檢查檢查。”
“像老家那種小縣城,醫院都不行,啥也檢查不出來,要看病還得來大醫院。”
“你說虛城二院這種地方,醫療資源那麽緊張,如果沒點人脈,能挂上專家門診嗎?”
“剛才那人,看到沒?虛城二院的副院長,年輕有爲,才四十歲就已經是國際上有名的專家了,未來不可限量。”
“關鍵是會做人,這次來人家多熱情?那是看我的面子,如果你們來看病,能挂上号就不錯了。”
莊爸也就在旁邊點頭,口中應着是是是。
莊爸能說什麽?
大舅這種優越感,反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然後大舅又問莊爸:“你家小遠現在在幹什麽啊?還在那家公司嗎?還天天加班?”
“現在換了一家。”
“還是私企?”
“還是私企。”
“私企沒前途,你看現在的私企,有幾個能活過十年的,我們單位最近在招合同制工人,你讓小遠趕快辭職去報個名,至少穩定多了,有個好單位,找對象也好找不是?”
“是是是。”莊爸就瞪了莊不遠一眼,你小子看看,單位不好連對象都找不到!你可長點心吧!還不趕快去相親!
“你看我家海騰,年紀輕輕的,已經是他們單位的骨幹了,業務能力也是名聲在外,現在也領導了一個隊伍,級别也提了。”
“這次虛城兩條大隧道開工,嚯,那是厲害啊,這不驗收不過來,人家虛城專門調集了精兵強将,來幫忙驗收,點名要我家海騰過來。虛城接下來大興土木,幹得好說不定就留下了,直接解決戶口問題。虛城這地方,多少人想來都來不了,想要留下都留不下,讓你家小遠多和我家海騰學學。”
石海騰對莊不遠無奈地笑了笑,那意思是你别放在心上。
莊不遠打量了半晌石海騰,原來大表哥也是爲了隧道來的虛城嗎?
他記得負責驗收的幾個頭頭腦腦都見過面,确實沒見過石海騰啊。
原來大表哥是做這個工作的?也算是半個同行啊。
倒是可以交流一下。
“對了,我聽說你在虛城,還是搞你那一套釀酒?”
“是,一家小釀酒坊。”
“虛城的幾家大點的酒廠,我都有認識的人,不然我幫你找找人?這麽大年齡了,還得在小釀酒坊裏幫工,說出去不嫌丢人嗎?”
“多謝大哥,不用了,我這種也就是小酒坊的命了。”
“你啊,還是這麽不求上進,我們石家怎麽就出了你這個女婿……”
莊不遠就看自家老爸。
嘿嘿嘿,還說我?不求上進的石家女婿!
父子倆一邊聽着大舅的數落,一邊眼神交流,一邊看着時間。
快點檢查完吧,快檢查完了吧。
還得應付多久啊!
時間咋過那麽慢啊!
媽呀!媽的爸啊!媽的哥啊!怎麽那麽難伺候啊!
終于走完了所有的檢查流程。
醫生道:“有很多的檢查化驗還需要時間,大概明天或者後天出結果。從目前的情況看,我建議病人先住院觀察一下。”
“住院?”大舅就驚叫了起來,“這不沒檢查出來什麽病嗎?住什麽院?”
“根據目前的幾項結果,需要臨床觀察,以及進一步的檢查。”
“那我爸到底有什麽病?”
“現在結果還沒出來,不好說。”
“沒結果就讓住院?你這是訛人嗎?我去找你們副院長!”大舅嚷嚷着就出去了。
頭發花白的醫生撇了撇嘴:“副院長是我帶出來的學生,随你。”
莊不遠以手加額,就算是你很有特權,也不用爲了顯示自己的特權,處處不順着别人來吧!
在大舅的堅持之下,外公還是沒有住院,被攙扶着上了車。
經過一天的折騰,他的面色更差了,坐在後座上,像是喘不過氣來一樣。
莊不遠扶他上車的時候,他抓着莊不遠的手,想要說什麽,終究還是沒說。
看着車後門關上,莊不遠和莊爸對望一眼,歎了口氣,心中都有某些不好的預感。
這氣色,别是什麽不好的病吧。
大舅上車之後,車窗降下來,莊爸還以爲他要告别。
誰想到他對莊不遠道:“我把小磊也帶來了,他想要去虛城動物園,你表哥工作忙沒時間,你明天請個假帶他去吧。”
我去!
莊不遠恨不得對着車窗裏一巴掌扇過去。
不過車窗已經關上了。
“你媽的……哥啊!”莊爸歎口氣。
“爸你說髒話罵人。”
“我沒有,我隻是陳述事實。”莊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