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桃縣,白霜酒廠,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白霜酒廠作爲山桃縣釀酒業的企業,除了廠房之外,還有自己的釀酒博物館,而今天這次的活動,就在白霜酒廠自家的博物館裏。
爲了接待一些尊貴的客人,白霜酒廠甚至還租用了幾架直升機,用來從附近的幾個機場接送尊貴的客人。
木沼的大弟子站在門外靜候,他也已經有了金牌釀酒大師的名号,地位遠超普通的釀酒大師,在國際上也有了響當當的名号,但此時隻是負責迎客而已,由此,就可以看得出白霜酒廠和木沼大師對這次活動的重視。
可以說這次的品鑒會,是最近扶桑最大規模的酒類非官方聚會,爲了達到這種效果,木沼透支了自己所有的人脈關系。
而這次,各位釀酒師除了親自前來之外,很多還帶來了自己的“作品”,畢竟這次是“品鑒會”,是交流和品鑒的。
而這種最高端的品鑒會,吸引了很多酒客和商家,白霜酒廠專門請來了拍賣師,很多酒品可以現場拍賣。
對此木沼不但不反對,甚至大肆鼓勵,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新作品,非常有信心。
季老帶着自己的關門弟子陸岩杞從一輛皇冠車上下來,陸岩杞看着旁邊降落的直升機,不滿地咂咂嘴,道:“這些扶桑人,也太不懂禮數了,怎麽說老師您也是一名金牌大師,竟然隻派個皇冠來接!”
季老聞言,瞪了他一眼:“若是我們能多幾個金牌大師,能在國際上發聲,别人還敢這麽怠慢我?”
沒想到隻是發個牢騷,就被老師罵了,陸岩杞不敢接話,讪讪笑了笑。
“抱着那酒!”季老又瞪了他一眼,陸岩杞隻能轉身從後座上抱起來一個木盒子,跟在季老的身後。
一邊走,陸岩杞一邊左顧右盼,走了一會兒,又覺得很不爽。
來來往往的很多釀酒師,其實年齡并不大,大多都和他年齡差不多,甚至還有人比他的年齡還小,身後跟着的随員、弟子之類的,更是隻有二十多歲。
隻有他,差不多的年齡,在這裏卻是小輩。
季老在國内的釀酒界,是何等的身份,到了這裏,卻隻是路人甲乙丙丁的模樣,雖然貴爲金牌釀酒大師,走了這麽久,竟然沒有人迎上來歡迎,也沒有人和他攀談。
白酒在國際上勢單力孤,沒有知名度,也沒有影響力,迄今爲止,也隻有季老這一個以白酒爲主的金牌釀酒大師。
季老的心态卻放得很平,既然别人不來迎接他,他就自己走上前去好了。
季老帶着陸岩杞走過了會場前面的小廣場時,在會場對面不遠處,莊不遠和莊爸正從對面的小釀酒廠走出來,各自拿個望遠鏡,從山坡上向下張望。
莊爸穿了一身唐裝,看起來仙風道骨,頗有世外高人的感覺,但是那望遠鏡有點破壞感覺,讓他像是一個偷窺狂。
“我該過去了。”莊不遠看了一會兒,就打算動身,莊爸有點局促不安,頻頻道:“這樣能行嗎?你确定這樣能行?”
“放心吧,爸您隻要按照我說的來,别的都交給我!”莊不遠拍着胸口道,然後爸背包摘下來,鑽進了背包裏去,隻露出一個腦袋來,道:“爸,待會兒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就按照我說的辦!”
說着,莊不遠唿哨一聲,本來挂在莊不遠背包上的小福突然一個倒翻,伸展出來了黑色霧氣一般的根系,抓起了莊不遠的背包,向山坡下飛了過去。
小福的身體,就像是一團黑色半透明的烏雲,遠遠看過去并不顯眼,它在空中靈活飛行,刻意避開了很多人的視線。
從往來的賓客,和接待的衆人頭頂上飛了過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噫?那怎麽像是我爸的大莊酒?”飛到季老頭頂,莊不遠突然看到了他身後的陸岩杞手中捧着的木盒子,愣了一下。
看看前面那蒼老的老人,再看看陸岩杞手中的盒子,莊不遠腦海中閃過了一個人的名字——季老!
季老竟然帶着莊爸的酒來了這種地方!
季老的做法讓莊不遠覺得有些感動,可惜季老不知道莊爸和木沼的關系已經勢同水火。
小福在季老頭頂上懸停着,就聽到季老正和木沼大師的弟子說着什麽。
一開始,木沼大師的弟子還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敷衍着:“我師父年齡大了,現在正在後面休息,季老你有什麽事情,直接跟我說也可以。”
季老微微皺眉道:“我今天是帶了一位晚輩的佳釀,希望請木沼大師指點一二。”
“我師父今天之後就要金盆洗手了,你有什麽需要指點的,待會後我也可以指點。”大徒弟倨傲道。
陸岩杞眉頭一豎,對大弟子的怠慢非常不滿,季老深吸一口氣,卻還是忍了下來,道:“那就多謝了。”
大弟子點了點頭,等到季老走過之後,就聽到他對身邊的另外一人道:“我師父他老人家,釀酒技藝出神入化,簡直是酒神降世,不知道哪裏來的新人作品,也想要讓我師父指點?這些州内人啊,除了蹭蹭熱度,也沒别的能耐了……”
季老聽到了,也隻是歎了一口氣,他很想拂袖而去,但轉頭看到了那壇酒,還是忍了下來。
即便是豁出去這張臉,總也要幫州内的優秀釀酒師,争得一個出頭的機會!
季老頭頂上,小福無聲無息的飛到了吊燈上面,把莊不遠的背包挂在了吊燈上部,莊不遠就趴在背包口中向下看。
季老進了大廳不久,品鑒會就開始了。
大家都是來給木沼捧場的,但說實話,各自心中也是不服的,不覺得木沼的釀酒技術能比他們好多少,他們各自拿出來自己精心釀制的美酒,交流品嘗。
來的除了釀酒大師,還有各地的酒客、酒商,交流品嘗之後,很多大師的作品,當即就被拿出來拍賣,現場的都是有錢人,大師作品又卻是不同凡響,不乏拍出天價的佳釀。
會場裏,氣氛漸漸熱烈了起來,但木沼一直不見人影,等到大家漸漸不耐煩的時候,才聽到幾聲頗爲古樸的磬響,四周燈光漸漸暗下來。
不少人已經覺得不滿了。
就在此時,一個人影出現在台上,身穿扶桑傳統服飾,聚光燈打下,衆人才發現,這不是木沼,竟然還是他的大弟子。
“感謝各位來參加此次的品鑒會,在我向各位呈上家師的最佳作品之前,還請允許我爲大家講一個故事……”
衆人不耐煩地看向他,這個時候,你還擺什麽譜?講什麽故事?
“說起扶桑酒的起源,還有一個美妙的傳說。”
“傳說中,扶桑有一個八首八尾的上古妖怪,名爲八歧大蛇,它的身軀,能把八個山谷和八個山崗填滿,它每年都要吃掉一個女子,而有一對老夫婦一共有八個女兒,已經被它吃掉了七個……”
“就在第八個女兒也要被八歧大蛇吃掉的時候,一個名爲須佐之男的天神,被流放到了這裏,愛上了他們女兒的美貌。”
“須佐之男說,他可以殺死八歧大蛇,條件是希望這對老夫婦允許他娶女兒爲妻。”
“爲了保住女兒的性命,老夫婦答應了他的條件。”
“于是,須佐之男命人釀造了美酒,在地上挖了八個大洞,灌入烈酒。”
“八歧大蛇現身之後,嗅到了酒香,經不住誘惑,八個頭便各自自鑽進八個洞中喝了起來,直到醉倒在地不省人事,須佐之男趁機将其的八個頭砍下來,殺死了它……”
“從此之後,須佐之男便娶了這女子爲妻,而這個故事,也被很多人認爲是扶桑酒的起源……”
衆人聽着這個故事,慢慢平靜下來,靜靜聽着。
自古以來,美酒就和傳說相輔相成,沒有傳說的美酒是不完美的;而沒有美酒的傳說,也是不完整的。
看到衆人漸漸被自己吸引,大弟子微笑着點頭,道:“傳說中的八歧大蛇如此龐大,想要嗅到酒香,那酒定然是香飄千裏,馥郁非常。”
“家師自幼就受這個故事影響,畢生都想要複原那傳說中,香飄萬裏的美酒,就在幾天之前,家師終于成功了……”
大弟子猛然轉身,指向了身後一個紅綢布,道:“這就是家師畢生的傑作,天從雲酒!”
“所謂天從雲,是指從八歧大蛇體内刨出來的絕世名劍,也是扶桑第一名劍!”
他的聲音激昂起來,猛然扯下了紅布!
“此酒,也注定是扶桑的第一名酒!”
随着紅布扯下,一個造型古樸,沒有絲毫裝飾的陶罐放在那裏,安靜得像是從亘古就擺在那裏一樣。
看到那壇酒,莊不遠的雙眼立刻亮了起來。
“現在,就請大家品鑒此酒!”
大弟子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酒壇封着的蓋子,刹那間,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從壇子裏飄了出來。
衆人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莊不遠也吸了一口氣,唔,果然是莊爸那獨特的菌株釀造出來的酒。
香氣濃郁非常,凝而不散,經過了幾天的封存,剛開封的刹那,更是熏人欲醉。
聽過了剛才的故事,再嗅到如此濃郁的香氣,不知道多少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口中的酒蟲都被勾了起來。
整個會場裏,隻有季老猛然皺起了眉頭,看看台子上的酒,再看了看弟子手中捧着的盒子,腦海中浮現了一絲疑惑。
每個人對酒的理解都有所不同,有人注重色,有人注重味,有人注重香,有人注重體,有人注重格。
或許是因爲有一個不愛喝酒,偏偏喜歡酒香的兒子,莊爸最注重的,就是香。
所以他釀的酒,最大的特點,就是特别香!
季老身爲大莊酒的主評,在打開酒壇的時候,就已經被那香味深深地折服,所以才會如此不遺餘力,甯願搭上自己的老臉,也要幫莊爸拿到釀酒大師的認證。
可是此時,他卻疑惑了。
爲什麽這麽像?一脈相承,像是從一個人手中釀造出來的一樣。
如果說有什麽不同的話,就是這香更濃郁,但卻更媚俗,少了一絲清雅。
可這怎麽可能?
不同的水土,不同的釀酒師,不同的材料,怎麽能釀造出來這麽近似的酒?
季老身後,陸岩杞也是伸長脖子,一臉陶醉地嗅着那香味,連連搖頭道:“老師,這香味實在是太好聞了,不是說扶桑酒不注重香氣嗎?這麽香的酒,真想嘗嘗是什麽滋味的,若是我也能釀造出這麽好的酒……老師,老師?”
被這香氣折服的不隻是陸岩杞,幾個扶桑本地的金牌釀酒師,此時也露出了迷醉而又震驚的神色。
如此濃郁、厚重、卻又不媚俗的香氣,這怎麽可能!
即便是不愛酒的人,怕是也忍不住吧!
别說他們了,那些來買酒的酒商和酒客,此時更是瘋了一般向前湊,恨不得立刻揮舞着鈔票,把這壇酒全搶走。
“天哪,這真是我這輩子嗅到的最美妙的滋味。”
“身爲酒客,這算是畢生最大的幸福了!”
“難道世界上真的有酒神?難怪八歧大蛇都能喝醉……”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沒人看到莊不遠正露出了一絲壞笑。
這就叫香了?說香的人,你們真該去莊記酒坊外面,吸酒氣修仙啊。
而且,馬上就不會香了。
“小福!”莊不遠伸手拍了拍小福的小腦袋,小福點點頭,吱吱叫了幾聲,他身上一道淡淡的黑色絲線伸了出去,直直伸到了酒壇裏。
然後,莊不遠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小瓶,從裏面吸了一滴液體,順着那黑色的絲線滴了出去。
這是一滴經過稀釋的時間之血。
這滴液體沿着小福的根須滑入了酒壇之中,化作了點點的銀色光芒,刹那間融入了酒水之中,消失不見。
“下面,有請家師爲大家斟酒!”大弟子看到大家的表情,非常滿意,他伸手一引,身穿莊重的傳統服裝的木沼大師,就順着燈光,從後面走了過來。
大家看到木沼大師,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木沼大師迎着掌聲走出來的時候,面上差點笑開了花。
這實在是他這輩子最高光,最偉大的時刻。
這樣一壇美酒,絕對能把他推向扶桑酒神的寶座,不敢說後無來者,但是可以預見的時間之内,他都會是扶桑釀酒界,乃至東方釀酒界的第一人!
他強行收斂表情,讓自己顯得波瀾不驚,然後走到了酒壇前面,伸出手,把酒壇端了起來,微笑道:“那位同好先來?”
“我先來,我先來!”一名金發大胡子走上前來,端起了一個酒杯。
木沼捧着酒壇輕輕一晃,就在此時,突然有一股惡臭,從酒壇裏冒了出來。
木沼的面色猛然一變。
差點把手中的酒壇丢了出去。
如果有人經過污染嚴重的河流,又或者惡臭的污水坑,一定會知道這種惡臭,其實來自于水中的微生物。
微生物是如此的神奇,能夠讓糧食變成美酒,也能讓美酒變成臭水。
這其中的差别,隻是時間的多寡而已。
所有的美酒,終究都會變成臭水。
“這怎麽回事?難道我的鼻子出問題了?”木沼疑惑不解,他怎麽也想不到,眨眼之間怎麽濃香就變成了惡臭?
木沼強行忍住了這種惡臭,倒出來了一杯,本來清澈見底的酒液,卻已經變成了灰黑色,濃烈的臭氣四下逸散。
本來正在端着酒杯的金發大胡子,也是猛然皺起了眉頭,猛然向後仰了一下腦袋,納悶道:“什麽味道?”
然後他再看了一眼那酒,頓時大吃一驚:“怎麽回事!”
他不信邪地嗅了一口,手中的酒杯都抓不住了,啪一聲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幾滴液體迸濺開來,腐臭的味道再也掩飾不住,衆人紛紛捏着鼻子,拼命後腿。
“什麽味道?”
“怎麽是這個樣子的酒?”
“木沼,你到底搞什麽鬼!”
木沼哪知道怎麽回事?
他的眼睛都快瞪瞎了,這到底怎麽回事!(???????????????)?
“這……這……”他不信邪地湊到了酒壇上,又嗅了一口,差點被那濃郁的臭味熏暈了過去。
“這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木沼大師手中的酒壇子,是丢了也不是,捧着也不是,終于還是一把把酒壇丢到了桌子上,然後反手給了自己的弟子一巴掌:“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師……師父?”大弟子被打懵了,這管我什麽事?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的酒放壞了!”木沼大師怒發如狂,一秒鍾之前,還是無上美酒,一秒鍾之後,怎麽可能變成一壇臭水的?一定是有人害我!沒錯,一定是有人害我!
“各位……各位稍待,一定是拿錯了,拿錯了……”看着下面群情激昂,怒氣勃發,木沼大師慌忙道……
整個大廳裏亂成一團,哪裏還有人聽他的話,大家都在向門口退,生怕退得不遠,被這臭味熏到了。
“哈,該我爸上場了!”莊不遠在吊燈上笑得前合後仰,差點忘記了給莊爸打電話。
打完電話,莊不遠欣賞着木沼的表情,狂拍巴掌。
木沼啊木沼,當初你偷我爸的菌株的時候,可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吧!
不過,莊不遠也看不慣這些互相吹捧的釀酒師就是了,什麽玩意兒,一個個人五人六的。
我爸比你們厲害多了,竟然還需要你們的認證?
簡直是笑話。
今天,莊不遠要打的,可不隻是木沼一個人的臉。
就看莊爸的表現如何了。
釀酒師的嗅覺都比較好,躲到了門口之後,突然有人又抽動了一下鼻子。
“咦……哪裏來的香味?”
“你傻了吧,這麽臭還說有香味……等等,真的有香味?”
這香味,像是被一股風送了進來,濃郁到化不開,竟然暫時壓下了那臭味。
而且這股香味,濃而不豔,香而不俗,嗅到之後,就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特别是季老,在嗅到這股味道的時候,眼球都快瞪出來了。
這味道,太熟悉了吧!
大莊酒?
不,不隻是大莊酒,似乎更好聞一些……
季老當然不知道,大莊酒是莊爸釀造出來的消費級酒,用料其實算不上頂層,但是這香味嘛……
衆人再也忍不住,丢下了木沼和他目瞪口呆的徒弟們,轉身就向大廳外面跑了出去,順着香味就看了過去。
然後,他們就看到莊爸站在外面不遠處。
一身白色唐裝,随風輕輕搖擺,仙風道骨。
他的面前,擺着一個大缸,那味道,就是從大缸裏傳來的。
難道這是哪家的釀酒師?
這一定是頂級的高手!
天哪,今天到底哪裏來的這麽多大師!
“這位大師……”一名釀酒大師剛剛叫了一句,就看到莊爸皺眉大喝道:“你這個猴兒,教過你多少次了,攪拌要用點力!”
啥?
衆人納悶。
下意識地看向了莊爸的背後。
隻見,那酒缸旁邊,一個半人高的猴子,正手持一根木棒,奮力地攪拌着酒缸。
看到釀酒的竟然是隻猴子,大家的下巴掉了一地,眼球碎了一地。
這……這什麽情況?
“不夠,不夠,加點水!”
“加點力,再快點!”
“好了,現在靜靜等着就好了!”
“别攪了,再攪就臭了!”
莊爸指揮之下,那隻猴子上竄下跳地釀酒,而酒香也越發濃郁,讓衆人差點把腦袋都探到酒缸裏。
莊爸這才好像見到了衆人的表情,微笑着轉過頭來,道:“不好意思,我家的猴兒技藝不精,讓各位賤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