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龜身軀上浮，離開劇烈震動的海床。
進食被打斷，他滿腹不爽。
也不知道這地震會持續多久。
他這般想着，劃動着四肢，讓身體懸浮在海中。
那能夠自由伸縮延長的頭顱一個翻轉，回頭觀察着底下的動靜。
忽然間，他莫名其妙一陣心悸。
“……”
他的目光如電般穿入黑暗的深淵裂口裏，巨大的眼眸裏先是閃過一抹疑惑，緊接着像是想到了什麽，留存在眼中的隻剩下恐懼。
那擺動四肢的頻率突然加快，龐大身體不再懸浮于海中，而是向上攀升。
羅注意到了這一點，頓感疑惑。
在他看來，以烏龜的體積和動力，就算不離開海床，也不會被劇烈震動而裂出條條深淵般的裂口所影響到，頂多就隻是不舒服罷了。
因爲，無論底下的裂口擴張到多大，也不足以令體積龐大的烏龜跌落深淵。
這一點，從那些躺在海床之上的身軀歪斜的海怪屍體就可以看出來。
可烏龜暫時離開就算了，現在是完全要撤退的樣子，似乎并不符合烏龜的行事準則。
龜殼房間裏，所有人都面色凝重看着仍在持續擴大的裂口，并沒有注意到烏龜稍顯違和的一面。
大量的海水不停倒灌進深淵裂口裏，形成一道道海底大瀑布，乍看之下，當是壯觀不已的奇景。
盡管是在隔絕開來的房間裏觀看着海底的變化，可每一個人都可以感覺到海水裏有一股股正在往下拉扯的強大吸力。
此刻就是人類社會裏噸位最大的潛水艇來到這裏，估計也會像被丢入滾筒洗衣機一樣，毫無抵抗之力的瘋狂旋轉，然後落進看不到盡頭的深淵裂口裏。
也隻有烏龜這種體積龐大的海中魔獸才能抵禦住這股拉扯吸力。
羅腳如生根，固定在地面，任憑震動多劇烈，也巍然不動。
他單手護住壁畫，旋即偏頭看向一有動靜就撲到自己肩膀上的布魯娜，輕聲道：“小娜，幫我聯結一下烏龜。”
略顯恐懼的布魯娜強裝鎮定的點頭，從緊緊抓住羅身體的觸手中分出一條，垂落至地面，頃刻間讓羅與烏龜建立了通訊。
“羅嗎？”
通訊建立的一瞬間，烏龜總是先聲奪人。
“嗯，現在是什麽情況？”
“你不也看到了嗎？”
“是看到了沒錯，可這不像你的風格，區區地震，應該不足以讓你放棄到嘴的食物。”
烏龜忽的沉默了。
在羅的視野裏，他看到烏龜正在持續向着上方浮升，而且還是最大功率，不像是暫避鋒芒，而是想要迅速離開。
在沉默了數秒後，烏龜用一種平淡的語氣回道：“我前不久才吃飽，要不是這群畜生主動送上門來，我還不樂意吃他們，現在吃得夠飽了，已經提不起食欲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你是在害怕地震，或者别的什麽東西。”羅平靜道。
他在想，烏龜除了擅長先“聲”奪人，以及那在海中迅如疾雷的哔哔頭，其他包括思維方式在内都顯得頗慢。
就像剛才，突然停頓下來的沉默，反而令羅感到些許怪異。
又比如現在，聽到羅這随手一掐的話語，烏龜又沉默了，似乎在思考着該怎麽回複羅。
“不，我隻是吃飽了。”
又是數秒的思考，烏龜這般回道。
羅沒有說話，而是示意黑貓過來将從遺迹帶上來的東西暫時收入空間裏。
等黑貓将東西收起來，羅在劇烈震動之中如履平地走到半透明龜殼前，低頭俯視着下方的道道裂口瀑布。
可見遺迹之地被毀得面目全非，以及海怪的屍體像是炒豆子般，震顫向上又在頻繁抖動。
除此之外，并沒有發現其他的異常。
在這個過程裏，布魯娜的觸手始終維持着通訊。
羅忽然道：“爲什麽要急着離開？地震應該不會持續太久。”
“留下來有什麽意義嗎？”烏龜反問。
“有的，也許能看到一些奇妙的景色。”
“你已經看到了。”
“我指的并不是海底瀑布。”
“羅，你到底想說什麽？”
羅頓了頓，說道：“我覺得你在刻意回避着什麽？所以有點好奇。”
烏龜的一聲歎息在羅的腦海之中響起：“你那臆想般的糾纏不清真是一點都沒變。”
“有嗎？”
羅仿佛能看到烏龜正在無奈的搖頭。
“你不用追問了，我能給你的回複始終隻有一個，那就是我離開那裏是因爲吃飽了，而不是你臆想出來的某些可能性。”
“烏龜，你這樣反而讓我更好奇了。”羅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動靜不止的海床那裏，他确定烏龜在隐瞞什麽，或者說在害怕什麽。
可是，除了地震的現象，并沒有其他異變。
烏龜像是鐵了心不談這個話題，沉默遊動，并且關掉了綠燈。
失去了燈源，海底陷入寂靜的黑暗之中，加之龜殼隔絕了聲音，使得房間裏隻剩下衆人的呼吸聲，安靜得可怕。
衆人注視着外頭的黑暗，隻覺得深海之底愈發的恐怖，根本就不是人類可以涉足的區域。
即使科技再怎樣發達，造出再牛逼的潛水艇，到了暗黑海域也不好使。
就跟空域一樣，哪怕人類的航天技術無比完善，遇到了一群争奪空域而在不停争鬥的龐然大物們，也是妥妥的沒轍。
光藻的燈光填充着整個房間，爲黑暗而冰冷的海底帶來一絲溫暖。
金他們皆是看着外頭的黑暗，不知在想什麽，并沒有注意到羅和烏龜之間的聯結通訊。
在烏龜那鐵了心的沉默前，羅又嘗試性試探了好幾次，可換來的依舊是烏龜的沉默。
無法之下，羅也隻能放棄追問，注視着下方已經遁入黑暗的海床。
無聲之餘，隻有震感十足的震動。
“你到底在害怕什麽呢？”羅看着黑暗在彼此間的聯結通訊裏自語一聲。
海中，烏龜那回轉的頭顱緩緩收了回來。
他聽到了羅的自語，仍舊沒有選擇回複。
他知道，那些裂開的深淵裂口最終會被修複。
被任何生命所理應敬畏的存在——修複者所修複。
那是他自認爲的禁忌，而緘默是最好的選擇。
因爲，他不信自己會被好運眷顧兩次。
.........
地震持續了兩分鍾有餘，随即歸于平靜。
條條裂口蔓延如蜘蛛網，遺迹崩壞了大半，海怪的屍體歪七扭八，靜靜躺在諸多裂口的海床之上。
然後，有一道呼吸從深淵中傳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