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建築?這些早已在沖擊波的作用下被全部掀翻,四周隻剩下漫無止境的黃土,以及車輛炸裂後産生的火焰。李天賜沒有拔出肩上的鐵枝,那一根已經深深穿破他肩動脈的物體一旦拔出,血如泉湧之下,隻會更加加快了他的死亡進程。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立刻找到歐韻。
他走到車後座,用剩下的,可以用力的左手費勁地拔出那已完全變形的車後座。歐韻正蜷縮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面,身上已經插上了好幾樣尖銳的東西。隻是她的身體并沒有因此而滲出鮮血,大概是歐韻已經用能力強行地封住了傷口。但不管什麽情況,用蠻力将陷入到身體裏面的尖銳物拉扯出來,那必定是對身體的二次傷害。
“沒事地,我現在就救你出來。沒事地,相信我,沒事地。”
面對還在啜泣的歐韻,李天賜隻能不斷重複着這樣的話。他看着歐韻身上嚴重的傷口,他知道離開這輛車的過程越是漫長,歐韻的痛苦就越大。他幾乎用盡身體所有的力量抱住歐韻往外拉扯,讓歐韻一下子從哪些尖銳物上脫離出來。
“啊啊啊!”歐韻的一聲痛苦的尖叫。李天賜腳下一絆,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了如此的重量,兩人相擁着,一起倒在了黃土地上。歐韻的啜泣僅僅稍稍停下,在這個平靜的時刻,她趴在李天賜的肩上,又悄然開始了起來。
“死了……他們都死了……都死了,我的父母都死了……”
“别怕,我還在。”李天賜拍了拍歐韻的背部,安慰她說。“隻要我們還活着,我們就有機會救回你的父母。”
“怎麽救?!”歐韻痛苦地擡起上半身,與李天賜對望着,歇斯底裏地咆哮道。“他們都已經死了!還有什麽辦法将他們救回來?!沒有!根本就沒有!”
李天賜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有理有據地回答說:“你看,這些事件不都是蛻變者所引起的麽?隻要将背後的蛻變者殺了,沒準你們的父母就能複活了吧?!”
“不可能!”歐韻堅決地否決說。“我們的能力不管怎麽誇張,都是物理定律而已!就像我如何操控生物,都不能将我原本的父母救回來!殺死那個蛻變者也不能改變這個世界!”
“那就成爲神吧,既然作爲人類我們無法複活我們的父母,那我們就成爲神好了。成爲那樣的東西以後,就能複活他們了,不是麽?”
“成爲神?”
“沒錯,成爲神。現在我們的處境都是一樣,所以我們兩人千萬不能死。因爲我們生命的本身,就是重新見回我們父母的希望。”李天賜眼看歐韻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他才逐漸安心。“現在,可以爲我們自己進行治療了吧?我們都傷了大動脈,沒有你的能力,恐怕就要死了。”
“嗯嗯,在這種環境下,無論本身的能力多麽厲害一旦被重傷,我們就必死無疑。”歐韻捂住自己的傷口,先爲自己做完全的止血治療,細胞的分裂周期開始縮短,變成細菌一樣用秒來計算。“那個躲藏在背後的蛻變者能力實在是太強大了……或許他就能這樣殺死全世界的人,成爲全世界的神。”
“在那之前,我們必須阻止他,不管是因爲什麽目的。”李天賜握住右肩上的鐵枝,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将鐵枝拉扯出來。那一刻,他的全身似乎都在顫抖,隻是沒有痛覺,仿佛身體已經不屬于自己。就連那紅彤彤的液體都仿佛源源不斷,沒有盡頭。
“天賜!”歐韻驚呼着,趕緊捂住李天賜的傷口。他們二人眼前的景色開始搖晃起來,他們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他們身體缺血引起的搖晃,還是那樣東西又要來了?!不管如何……
“走吧……我們快點走……”李天賜硬撐起自己的身體,一搖一晃地往前方走去。
歐韻立刻扶住他,跟随他一起加速前進:“走?我們要去哪?”
“不管哪裏,總之要先離開。”李天賜緊咬着牙,盡可能說服自己的大腦不要在乎腦海裏面的痛覺,腳步逐漸加快。沖擊波确實毀壞了四周所有的一切,但這變相磨平了地面一起的凹凸,讓路變得更加好走。“對了,你的能力盡可能在最低限度下進行治療。”
“爲什麽?”
“我總覺得,有方法可以跟蹤蛻變者的能力。還記得那個米國的生化研究所麽?我現在想起來了,之所以觸發警報,是因爲那時候馬驿使用‘參照系’,讓筆記本電腦懸浮在他的頭頂上。在進入研究所的一瞬間,警報一下子就響起了!”
“不過,我意思是怎麽可能?!”
“爲什麽不可能,你不是說我們的能力都是科學麽?那麽,或許整個謊言煉獄都是科學的産物!就好像幾千年前飛翔隻是人類的一場夢,現在,不過是幾百塊錢就可以完成的經曆!我們掌握的力量也不例外,我們看起來難以理解,賦予我們力量,那個被稱爲‘神’的生物,對它來說或許隻是動動指頭那麽簡單、”
“這……”歐韻無法反駁,因爲她眼看着又有一輪流星雨劃破了天空。漫天的光芒,現在對他們來說,隻剩下恐懼。
被監視,被追蹤,這在對付孫仁欽的時候已經有充分的體驗。那是暗無天日的世界,每走到任何一處地方都會擔心會不會被襲擊,會不會被人奪取自己的性命。
現在,竟然又要再次面對這樣的困境。雖然相對于之前,現在隻要他們不使用能力,敵人就不會發現。但是,他們就像一個處于深夜的孩子,要他們不點起篝火生存下去,這怎麽可能?在他們前方,還有感染者,蛻變者,甚至是爲了争奪資源和主導權,恢複獸性的人類。
歐韻想了想,不由得哆嗦了起來——黑暗森林。這是她看某本書時所認識的詞語,那是未來太空之中的種族困境,但是現在套在她身上,依舊适用。
…………
流星雨,最著名的莫過于獅子座流星雨。這個與坦普爾-塔特爾彗星相連的流星雨,堪稱地球流星雨之王。每當獅子座流星雨降臨到地球之時,也就是每年的十一月,都會有大量的顆粒、碎塊襲擊地球表面,從最小的幾厘米到最大的超過十公裏,這些碎片大量地劃過星空,造成無比夢幻的燃燒效應自然就會成爲一年一度的世界奇觀。
從每小時最少的三到五顆流星,到最誇張的每小時上千顆流星襲擊地球。獅子座流星雨莫過于最絢麗,也是最危險的宇宙“禮物”。至于獅子座流星雨爲什麽會在今年提前襲擊地球,李天賜不知道。他隻知道那個躲藏着的蛻變者有能力操控這些流星雨,并讓這些隕石改變自身的方向。
他和歐韻快步離去,越過大量損壞的汽車以及重傷的士兵。李天賜用他那沒有受傷的手緊緊摟住歐韻,絕對不給她任何機會去救治那些垂死的可憐人。自身難保的情況下,跟别人抱着一起死,那才是最愚蠢的選擇。由此争取回來的時間讓他們走出将近一公裏的距離。
那枚流星也如約而至,指向剛剛他們所在的位置。
這一次,隕石隻有一顆,大小或許隻有剛剛的一半,炸裂出來的沖擊波與大坑與剛剛相比自然不是一個級别。在那隕石劃破半空,将四周一切照耀之際,李天賜回頭往那個被擊中的中心看過去,在剛剛那台屬于歐爸爸的車旁邊,站着兩個人。那兩個人,擁有與李天賜和歐韻同樣的樣貌和身型……
幻覺?那兩個人懷着絕望的眼神看向上空,身體最終與隕石相碰在一起,徹底幻滅。隕石與地面碰撞炸裂出來的龐大塵埃頃刻就将所有的一切都掩埋了起來。
歐韻似乎沒有看到這一點,緊張得發抖的身體稍稍放松了一些:“看來……沒事了。”
“嗯,不過隻是暫時的。”李天賜點點頭,“隻要我們使用謊言煉獄的能力,這樣的襲擊肯定會再度來臨。”
“那現在呢?我們該怎麽辦?”
“去找馬驿吧,跟着他或許會安全一些。對了,剛剛手機一直在震,可能是他回信息了!”
李天賜連忙掏出手機,屏幕上已經沾了不少血液,他用手擦了擦,在黑夜裏看着那屏幕上發出的微光:你收到了兩條新信息,以及十個未接電話。
信息的發送者是張魯,透過那預覽的幾個字,李天賜已經感覺到有些不妙,連忙打開閱讀全文。
第一條信息:我已經找到了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并且正在跟蹤和暗殺他。他的能力相當不妙,如果不能快速解決的話,全世界人都會死在他手上。
第二條信息:抱歉,李天賜,最後殺死我的不是你。我和兩名十王都無法解決這個人,現在我隻剩下半個身體,快死了。逃吧,能活多久活多久。
張魯的話幾乎爲這個世界定下了徹底末日的基調,他死了,兩個十王也跟着他死了,這不單單是一般人的末日,也是蛻變者的末日。G黴菌、檢測謊言煉獄的能力、改變世界的力量,這三者加起來理論上來說徹底封住了所有人反抗的途徑。
連張魯這樣級别的蛻變者都沒有辦法幾百那個人,那自己和歐韻就真的可以麽?
李天賜的内心幾乎已經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希望,但在歐韻的面前,他依舊故作鎮定,打開了那未接來電,裏面十個全是馬驿撥通給他的電話。最近一個在十分鍾之前,這至少證明了馬驿目前的處境是安全的。
逃亡的希望……
李天賜立刻撥通了馬驿的電話,電話的另一頭接得很快,馬驿的語氣相當急促:“天賜,是天賜麽?”
“嗯,是的。”
“幸好你沒事,也幸好你那裏的通訊還沒遭到破壞。”
“你呢?沒事吧?”
“沒,目前我們整個警察局正在一起行動,雖然有槍械,不過不能保證長期安全,被感染者太多了,子彈根本不夠。目前我們在白雲山上,估計最多待六小時左右,接下來我們就要到軍區那邊和軍隊一起行動了。不說太多了,你能在這時間内趕過來麽?”
“好。”李天賜說道,另一頭立刻挂掉了電話。他也将電話收起來,對歐韻說道:“現在我們要趕去白雲山,起碼有二三十公裏。你能走麽?”
歐韻點點頭:“比起我的傷勢,你肩上直接貫穿了更加嚴重,你能走麽?要完全治療的話,我用最低限度的力量起碼要二十四小時。”
“走……”李天賜試着快速走出幾步,沒有了剛剛生死一線的刺激,肩上的痛楚更加嚴重。不過他還是強忍着:“大概可以吧?不到那裏的話,沒有能力保護的我們就是普通人,肯定會死,這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那走吧。不過這段路肯定有相當多的敵人和感染者,沒準我們……”
“噓!”李天賜一手重傷,另一手抱住歐韻支撐着自己的身體,無奈之下,他直接拿嘴唇封住了歐韻。“别說了,真的……”
歐韻閉上嘴,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隻是另一股更強烈的情感促使她瞬間将這一切抛之于腦後。離開之際,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已經散落着無數碎片的黃泥空地。在遙遠的那方,是她父母的墳墓。
我要走了,爸,媽。等我回來的時候,我一定會再次與你們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