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樣才能擊敗孫仁欽,或許就在這麥峰的郵件裏有詳細的答案。他這麽做,一定有他想要安排馬驿做的事。
馬驿憑着多年刑警的嗅覺如此推論,他在确保四周沒有任何孫仁欽制造出來的扭曲空間後,點開了麥峰的郵件。但在看到第一行的時候,他幾乎要在唐遠鸢的面前跳了起來:
馬驿,很感謝你這幾天以來對我的保護。不過在你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我或許已經死了。要是我能有幸一個人擊敗孫仁欽,那麽這個時候你已經接到我的電話,并惱怒着要過來審問我了吧?
在我看來,這樣的機會并不大。孫仁欽對付蛻變者的經驗比我要多,殺的人大概也是我的好幾十倍,我根本沒有能力與他争鬥。但是我去了,那是因爲我不想看見自己曾經的好朋友被其他人殺死。要是能終結他的罪孽,我更希望那個人是我。畢竟,是我從一開始改變了他懦弱的性格,也是我一味的信任,讓他在謊言煉獄中肆意妄爲,殺死了那麽多人。
你、李天賜、歐韻知道我的死訊,或許會說我蠢。但我覺得不管是我殺死了他,還是最後他殺死了我。不管多麽微小,我這個好朋友,大概都會改變他心中某些想法吧。
更何況,在我的背後還有你們,你們是我最後的保險。我相信即使我失敗了,你們也會繼續抗擊孫仁欽,抗擊其他已經精神失常殺人狂。關于如何吸引孫仁欽來到你們面前,你們還記得那間房間裏面還存在着那個不可浮出的謊言麽?要是你們能搶先一步,那麽孫仁欽不得不面對面近距離站在你們的面前了。
最後,我想說,我所認識的孫仁欽,并不是現在如此。我也希望你們,不要走上像他那樣的道路。
“怎?!怎麽了?!”唐遠鸢從馬驿死灰一樣的臉上看到了不尋常的事态。
“我要走了。”這幾個字在馬驿口中都變得無比吃力,他披上外套,走出門時,雙腳已經在顫抖。
…………
三年前。
“來,歡迎我們的新同事,孫仁欽。”主管在健身房内面對大家顧着掌,他身邊一名并不高大的男子走了出來。
“大家……大家好。”孫仁欽并不自信地對着眼前的同事打着招呼。“我叫孫仁欽,本地人。呃……我是剛轉行到健身教練。請……請多指教。”
當時的麥峰也是健身教練的一員,他們幾個身高超過一米八五,五大三粗的猛男看着這個略顯瘦小的新同事,第一感覺就是蔑視。因爲他看上去太軟弱了,一點也沒有一名男人應有的強硬氣質。就連健身中心裏面的前台小姐都對其抱以不睬不理的态度,沒有人爲其禮貌性地鼓掌,大家都不過是敷衍着應答幾句。
憑借蹑手蹑腳一般的工作姿态,這位已經年過二十四的男子第一天接下健身教練的工作,就被賦予了“娘娘腔”這樣的稱号。接下來這個小夥子在健身中心裏面的一舉一動都被大家“重點關注”,因爲他那格格不入的性格就像一根刺,與這裏的強硬、健康的氛圍完全相反。
“抱歉,實在是非常抱歉。”孫仁欽朝着一位客人不斷地低頭謝罪,這已經是他兩周以來第五次了。“是我疏忽了,我剛剛明明檢查過負重量,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在一台臂力綜合鍛煉器上,一名年輕女子不斷向孫仁欽抱怨,咄咄逼人:“别推卸責任了。我剛剛手都斷了,你知道麽?!叫你主管過來,我不想和你說話。”
麥峰看了看這女子,陌生面孔,并不是這裏的常客,白領一樣的普通體格是無法單靠臂力推動她身後超過五十公斤重物。這樣的過度練習,确實很容易導緻肌肉拉傷。
孫仁欽還是一個勁地朝那女子點着頭緻歉:“實在抱歉,不過我剛剛确實調整到了二十五公斤……這……”
“你的意思是要耍賴咯。你再這樣我就要投訴你咯!”
眼看事态越發嚴重,其他同事,不管是靠近的,還是閑着無事的,都沒有一人過去幫助孫仁欽。麥峰忍不住了,即使這個小夥子太過内向和腼腆,這也不是袖手旁觀的理由。
“發生了什麽事了?”麥峰走過去,仿佛剛剛的對話都完全沒有聽見。“是我們的教練疏忽了麽?抱歉啊。”
麥峰轉頭就“訓斥”孫仁欽說:“你平常就應該多注意會員朋友們的一舉一動,有時候他們并不太懂儀器,你要全程輔助他們,不能有半點閃失。要是他們調得過重或者過輕,都是不适合的,而且有機會拉傷。”
“你!”那女子的聲音一下子小了下來,“你是說我私自調了咯?!”
麥峰沒有回答,隻是假裝疑惑地看了看那女子,又看了看健身房内的閉路攝像器,那女子再怎麽無理取鬧,也懂麥峰的意思,便不再争吵了。麥峰也很給她面子,畢竟也是客人,搞得太僵也不好,他親自過去将重量調輕,然後在女子的耳邊細聲說道:“抱歉啊,我們新來的教練确實沒有做到八面俱到。不過小姐也不要輕易調整我們已經設定好的儀器,請相信我們是專業的。如果實在不滿的話,我可以幫你申請調到高級教練那裏,費用依舊不變。”
一手皮鞭,一手糖,那女子最後還是得了便宜,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好點點頭:“嗯,我明白了。”
看着事态已經平穩,那女子也靜下心來鍛煉,孫仁欽趕緊來到麥峰的面前,對他道謝:“謝謝了,麥大哥。”
“诶诶,我就打你兩歲,這叫得我有點老了。”麥峰開起玩笑,試圖讓他平複下心情。“你也知道我叫麥峰,或者叫我老麥就好了。”
“老……老麥。”孫仁欽忐忑的态度依舊沒有變化,“我剛剛明明調好了器材,可是……可是她……”
麥峰拍拍他的肩:“有些不太懂的朋友有時會過于自信,私下亂調。出事了就怪我們沒看好,這也是常有的事。以後你要記着,調完機器,讓他們就坐之後,詳細說明動作之餘還要講一切數據重複一遍,好讓他們知道,也好讓我們自己不會惹上麻煩。”
“嗯嗯,我明白了。”孫仁欽用力地點點頭,像個孩子一樣。
這一幕被在一旁經過的同事博浩看見了,那個身型修長,活像模特一樣的男人,對這溫馨的氣氛嗤之以鼻。他慢悠悠地經過麥峰他們的身邊,一邊維護着健身設備,嘴上一邊不依不撓地說道:“這麽快就收獲了一個跟屁蟲,不錯啊,麥峰。做人做得像你這麽好,也是世間難得了。估計下一任主管就是你了吧?聽說老梁準備要調到總部去了,估計也隻有懂收買人心的你能替代他的位置了。”
麥峰沒有生氣,還是保持着微笑:“說什麽呢,現在你的會員最多,業績最好。下一任是你就對了。”
“想多了。”博浩聽到如此,聲音明顯軟了下來。“隻是,一個快二十五歲的人,連一般和人的正常交流都做不到,這已經不是别人可以幫助的事情。”
“就是因爲如此……”孫仁欽忽然激動起來,他眼角濕潤,抗議一般對博浩說道。“就是因爲如此,我才想要做健身教練。我想變得更強壯,更堅強!”
“但是,抱歉呢,小朋友。”一米九博浩居高臨下,面對隻有一米七五的孫仁欽說道,“你,并不是肉體上軟弱,而是精神上。要是你能看見我見到的東西,恐怕你一天都生存不下去……”
“什……什麽?”
“什麽也沒有。”博浩再也沒說什麽,直接走開了。
…………
平靜的生活就這樣延續,孫仁欽逐漸對健身中心的事務熟手,但不過這僅僅改變了他與客人之間的關系。對于他自我本身,他依舊是那個孫仁欽,那個膽小、怕事、軟弱的孫仁欽。
随着麥峰和他的關系越發熟絡,麥峰幾乎成爲了他的“哥哥”。不管什麽事,隻要在健身中心裏面發生,孫仁欽就必定要征求麥峰的意見。久而久之,博浩稱他爲“跟屁蟲”也就成爲了他第二個私底下的外号。
其實,即使如此,麥峰也是不太喜歡這個比自己小兩三歲的“弟弟”。因爲它幾乎包辦了孫仁欽日常事務的所有決定權。直到那一天,改變了他和孫仁欽兩人的一生……
健身中心内的一聲巨響震驚了他們所有人,他們循着聲音看過去。在那個平闆卧推的區域,一個超過五十公斤重的杠鈴正壓在一名男子的脖子上。男子躺在那裏,呼吸難喘,臉色鼓得鮮紅,雙手撐在杠鈴上,腳則是不斷地揮動。光看樣子就知道他被杠鈴壓住了氣管,極其難受,再這樣下去恐怕要出生命危險。
可在他身邊的私人教練博浩則一點也不着急,博浩隻是歎了口氣,聳聳肩,單手将杠鈴整個擡了起來,仿佛那隻是不過幾斤重的小玩意。接下來,他看了看那男子的氣息:“噢,重傷了。都叫你不要舉那麽重,不聽我說,不過也随你吧,世界上這麽傻的人少一個也好。”
他另一隻手将男子整個人提起,然後将杠鈴重新放回到地面上,那輕微震動的地闆預示着這個杠鈴應有的重量。博浩,這個健身教練竟然在“衆目睽睽”之下提着那男子,走到健身中心的另一側,打開了陽台的大門。他就像扔一件廢棄垃圾一樣随手一甩,那男子的身體化作紙片一樣輕盈,随風往外飛去。
“發……發生了什麽事了?!”麥峰完全不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他隻知道殺人了,那個博浩光明正大殺死了來到這裏的客人。而仔細觀察後,又一個驚人的事實擺在了麥峰的眼前。
沒有人注意到這些畫面。騷亂來得也快,去得也快,不到幾十秒,所有職員以及客人都繼續他們的生活,唯獨麥峰與身邊的孫仁欽,他們難以像其他人一樣“消化”眼前的事物。
“喂……博浩……”麥峰忍不住走進那個叫博浩的男人,此刻博浩還在那個小陽台的護欄上,看着随風遠去的男子。“喂……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麽?”
“沒什麽,明天他就是一個跳樓自殺的人,而已。”博浩回答完,看着麥峰的眼神已經轉爲敵視。“你看得見這一切?”
“什麽……看得見?”麥峰更加疑惑了,“發生在這裏我當然看得見,其他人……大概也看得見。假如你沒有一個好的解釋的話,我就要報警了。”
“解釋……”博浩英俊的臉上五官愁苦地扭曲着。“要我解釋的話,我隻能說,那是‘重力’。現在他沒有受到重力影響,所以飛在空中。你……也即将是如此。”
博浩朝着麥峰往前踏了一步,麥峰來不及躲避,博浩的手已經觸碰到麥峰。他抓住麥峰,整個人往上方甩出去,麥峰的身體就這樣不符物理地,頂在了上方的天花闆上,完全不落下。
嗒!博浩從褲袋裏掏出一把折疊刀,并用刀尖往上,對準了麥峰胸膛:“抱歉了,隻要你看得見,你就是我的敵人。”
“不……不!”麥峰瘋狂地叫喊着,扭動的身體依舊沒有落下。
砰!出乎他的意料,一個并不高大的身影竄到了博浩的身後,一個啞鈴直接朝着博浩的後腦勺砸了過去。這一擊力量之大,讓博浩整個身體都往一側摔倒出去,而他的後腦也開始蔓延出鮮血。
麥峰也從三米高的天花闆上重重落下,沒有刀,也就沒有危險。他隻是膝蓋和手在落下的時候磨破了皮。在他急忙趕過去的時候,孫仁欽又拿起了啞鈴,重重往博浩的頭顱多加了一下重擊。
這幾分鍾究竟發生了什麽?麥峰無從解釋,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眼前博浩的屍體。即使四周的人根本沒有在意他們發生的一切,可是,一個普通人又怎麽可能有這樣的經驗?
相比起麥峰的沉寂,孫仁欽卻顯得異常興奮,他朝麥峰攤開了右手,掌心上方不到幾厘米,有一個直徑不到三厘米的黑色斑塊正在旋轉着。
“老麥!你看看!我們現在不是普通人了!是超人!雖然我搞不懂這到底是什麽,不過,一般人已經無法和我們相比了吧?剛剛,博浩居然将那個男人整個懸浮在空中,我們可能也有這樣的能力!”
麥峰根本沒心情聽孫仁欽的話。殊不知,他看不見身邊的這個“小弟弟”,眼裏散發出來的光芒已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