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煉獄,不但是對其他“人”的謊言,更是他們蛻變者之間互相的欺騙。
等到麥峰的傷勢完全恢複,他的精神也恢複過來一些。疲倦充滿在他身體上每一個細胞,除了使用能力,對付孫仁欽,面對陳文靜之死,今後的去向等等每一項都足夠他煩惱好幾天。
他看了一眼地面上的血泊,對歐韻說:“你能将她救起來麽?”
歐韻完全不敢看那麽殘忍的畫面,直接搖了搖頭:“不行……主要她大腦已經沒了。”
“幫她長回去不行麽?”
“不行。”歐韻回答,“我可以做的,隻有将細胞快速地複制,又或者控制基因的表達,以及改變生物的部分基因。但是大腦已經丢失的話,就算我按照她的基因重新制造出一個屬于她的大腦,也不過是‘空的’,沒有任何記憶,甚至乎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重新激活她的身體。”
“什麽意思?”
“就像是電腦的硬盤一樣。用過的硬盤,即使你能找一個相同牌子、型号的替換,裏面畢竟沒有了原本的資料不是麽?就算我能用她……剩下的身體複原,最後出來的不過是一具植物人而已。”
“嗯,明白了……”麥峰對着陳文靜的位置點了點頭,閉目爲她祈福。“逝者安息吧,希望你下一世不再進入到這樣的世界。”
另一邊,馬驿也坐不住了,他看了看陳一山,大概組長身體上沒有問題。于是,馬驿來到李天賜的身邊,隆重地向他伸出手:“謝了。不是你,我們也找不到這名兇手,幫我朋友完成夙願。”
“不用。”李天賜擺擺手,持續的緊張也讓他全身酸軟,他直接坐到地上,靠着牆邊。“沒有你的提醒,恐怕我和歐韻他們過些天就會被孫仁欽殺死。”
“的确,你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馬驿說着,已經拖起陳一山,将他放置在牆角底下。“或許不久的将來,他也會找到我,将我殺死。”
麥峰聽到他們的話,立刻朝馬驿點頭緻歉:“抱歉,這是我的錯,這一兩年來其實我和他已經與超過十五個蛻變者,大多在與我們認識以後一段短時間内,就離奇死亡。在那家夥的誤導下,我一直以爲是張魯做的事,但現在看來恐怕都是他自己殺了這些人。”
馬驿搖搖頭:“這也不是你的錯,起碼你在知情以後也站在了我們這一邊。我叫馬驿,是公安總局的一名刑警。”
“你好,我是麥峰,是健身中心的教練。”麥峰朝馬驿揮手緻意,随後站起來,揮動起了他那隻剛剛才被截斷的手,現在從前臂到指尖都已經沒有大礙。“雖然有點累,不過打破一堵牆的力量還是沒有的。這也是我們目前最關鍵的問題,回家。”
他朝其他人笑了笑,又凝聚起充滿雷電的拳頭,将身邊一堵牆壁打成粉碎。走出房間,一腳踏出濕潤松軟的泥土上,麥峰看着四周林立的古樹足足有十幾二十米高,幾乎遮蔽了所有的天空。半空處,滿是綠葉的樹冠輕輕搖曳,時不時還有鳥鳴以及猛獸的嘶吼穿插在林間的風中。
原生态,徹徹底底的原始叢林……
他不由得感歎一句:“我cao!該死的孫仁欽,又說謊了!”
歐韻聽到如此也趕了出來,不到一百米外一條将近二十米寬的清澈河流同樣讓她驚訝:“天啊!這裏是哪裏啊?!怎麽看也不是廣西吧?!”
麥峰與她四目相對,苦笑着說:“這裏是亞馬遜吧,大概……”
…………
嘩啦……嘩啦……
海浪有節律地拍打着船側,發出有些像洗衣機一樣的聲響。陳一山朦胧地睜開眼,剛開始還以爲自己在家中,妻子在洗着衣服,小兒子也在一旁靜靜地看着書。
冷靜下來過後,他才發現視線以内是一片蔚藍色的天空,一望無際。沒有雲朵,也沒有那些讨厭的高樓大廈阻擋他的視線,藍色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地平線。他爬起來,發現自己坐着一艘搖搖晃晃的小船,在四面同樣隻有海水的大海上飄蕩。
沒有任何人類文明出現的痕迹,甚至沒有陸地。陳一山懷疑自己在那個神秘房間裏面已經死去,現在已經高升進入到了永生極樂的世界邊緣。
等到他看見船上還有幾個人,特别有一張他熟悉的臉孔,他才稍稍緩過勁來:“馬驿,我們現在在哪裏?”
“大概西太平洋吧,快進入到東海位置。”馬驿漫不經心地回答着,注意力全在手上的一大塊肉,他徒手撕開那看上去經過烤箱烹調,香噴噴的肉塊,将一半交到了陳一山的手上。“吃吧,你已經暈了大半天,不吃不喝了。”
“太平洋?”陳一山笑了,“我昏迷之前還在廣州呢!你這該不會是什麽整人節目吧?!攝影機呢?拿出來吧,别藏了。”
可是小船上沒有一個人笑出聲。陳一山此刻才逐漸看清楚自己的處境,海洋,四周确實是海洋。但以一般邏輯來推論,他坐着的這艘小船是根本不可能出海的。這艘小木船上沒有發動機,沒有螺旋槳,甚至連使用人力的最原始船槳都沒有,别說出海,光是在珠江劃過對岸都已經夠嗆。
但眼前的幾個人理所當然的坐在那裏,除了馬驿,還有三人。一名高大壯實的男子,可能比馬驿大不了幾歲。兩名高中生,一男一女,還穿着校服,背着書包。
這樣奇怪的搭配,這樣奇怪的旅程……
“喂喂,你不是給我來一套陳一山的奇幻漂流吧?”
“呃……怎麽說呢。”馬驿皺着眉,拼命組織起語言。“這件事比較離奇,我覺得你很難接受,所以我也很難解釋……”
“行啦,你這家夥就不怎麽擅長說謊,說不出的話不說也可以。”陳一山繼續暗中觀察四周,他總感覺這事情比他認知當中要複雜得多。他吃着嘴裏的肉塊,很真實,很嫩滑,一口咬下去充滿肉汁,不過有着少許的騷味和熏肉的味道。可他根本沒有吃過這樣的肉塊,基本可以證明這裏并不是夢境,不是他想象出來的産物。
畢竟夢,大多都是依仗在大腦内的信息,不是麽?
不止他和馬驿,其他三人手上也有相同的肉塊,他們大口大口地吃着,和他自己發出咕噜噜聲音的肚子一樣顯得無比饑餓。他坐直了身子,擡頭往四周看了看,才發現船邊的海水早已被染成鮮紅。一條原本灰白色的虎鲨飄在水面上,身上已經被人開出了一個大洞,少許的腥臭味正飄蕩在海風中。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陳一山用盡生平所學也無法理解眼前的環境。結果,那一名男高中生屁股往陳一山這邊挪了挪,像是替代馬驿解釋,說:“陳先生,你相信超自然現象麽?”
超自然?莫非是說現在?
陳一山回答得十分謹慎:“親眼看見的話我會相信,如果想要糊弄我的話,我可能會質疑。”
“好,這就好辦了。”那個男子高中生表情沒什麽起伏,仿佛什麽事情都影響不了他的模樣。“我簡單講解一下吧,我們遇到一起超自然現象,那個房間并不是在廣州,而是在亞馬遜。嗯,真正的亞馬遜,我們一不小心跨越了半個地球,所以我們在那裏偷了,不對,應該說用你身上的槍換了一艘木船,現在跨越整個太平洋,回到廣州,大概就是這樣。”
何等荒謬的解釋,可是到了那個高中生口中,他竟然沒有一絲的猶豫或者覺得可笑。
陳一山根本不想接受這樣的答案:“所以我想問,你們是通過什麽方法回廣州的?我們又是怎麽從亞馬遜漂流到這裏?”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沒有人回答陳一山,仿佛他是一頭怪物。唯獨那名女子高中生突然間的一聲尖叫:“哎呀!他們又來了!”
“不是吧?”
馬驿也轉頭,看向歐韻看向的位置。在那裏,一個不到掌心大小的長方形物體漂浮在地平線的最邊緣。遠遠望過去,看不清究竟是什麽,引得陳一山也忍不住問:“那是什麽?”
“導彈驅逐艦。”馬驿神情嚴肅地回答,“再靠近點可能就會看到航母,不知道是福特級,還是尼米茲級。”
陳一山勉強笑出聲來:“核動力航母?這玩笑未免太大了吧?”
他自己也多希望這是一場夢,一場笑話。但那邊的健碩高大的男子無奈地接過他的話:“而且還有激光武器。”
“那是米國在研發而已吧?我記得根本沒投入到實戰!”
“呃……大概是米國說的謊言吧。别問我怎麽知道的,我們的這兩天的經曆,都可以拍成一部電影了。”那健碩男子歎了口氣,“馬驿,我們剛剛這樣不小心挑釁到他,他們的雷達估計還在搜索我們吧?不如我們直接走吧,你稍微加加速,快過他們的戰鬥機不就好了。”
“唔……”馬驿看了一眼陳一山,面對陳一山的疑惑目光,他完全不予理睬,重新對健碩男子說:“好吧。在這裏呆久了,我們更加危險,現在吃了點東西,我也慢慢恢複體力,那我們出發吧。”
馬驿說完,又将目光落在陳一山身上:“哥,又要麻煩你睡一覺了。不過放心,我會将你安全送回到嫂子手上的。”
沒等陳一山回應,暈眩感再度沖擊他的大腦,幾秒後他就不省人事,跌倒在船上,剛剛發生的一切仿佛根本沒有發生過。迷糊之中,他隐約聽到馬驿與那其他三人對話。
“扶穩了,我準備将木船懸空,繼續讓地球自轉帶動我們,”
“地球自轉的速度比他們的戰鬥機快麽?”
“每秒400多米,戰鬥機是不夠自轉快的。就怕他們上巡航導彈,秒速有幾公裏。”
“那怎麽辦?”
“歐韻,你别慌,隻要我們貼着水面,速度快一點讓他們鎖定不了,應該沒有問題。”
“哎……這兩天怎麽這麽背……航母戰鬥群都能遇上。”
…………
等到陳一山意識完全清醒,已經是一天以後的醫院内。局裏的朋友,領導,馬驿以及那幾個船上的人,在幾天裏都來探望過他。不過他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狀态,直到此刻,他坐在市第一人民醫院的病床上,大腦才逐漸清醒過來。
病床邊,他的妻子正爲他削着蘋果,而他手上正拿着當天最新的早報。廣州日報封面上分别刊登了兩則頭條:“三男二女神秘失蹤,直到兩天後被發現在珠江上,懷疑被外星人挾持?”,“米國航母戰鬥群再次跨入東海,意在挑釁?”
事實?還是謊言?他看着窗外九點的朝陽,現在的一切都是那麽平靜、平和。大概這才是事實吧?
身邊的妻子将蘋果遞到他手上,溫暖的笑容徹底融化了他的心:“呐,快吃吧。醫生說再檢查一天,你就可以出院了。不過要定期回來檢查,因爲還不知道你爲什麽會暈倒。”
“你們還好麽?孩子呢?”
“好,都好。他暫時去了我媽家住兩天,我要下周才回學校備課,沒事的。你呢?”
“嗯……好像發了一場夢。”
“那還記得夢裏發生了什麽嗎?記得那時候究竟發生什麽嗎?”
“大概……”陳一山看着妻子的臉,慢慢将手裏的報紙折好,嚴肅地對她說:“隻有鬼知道我經曆了什麽。”
妻子噗哧一笑:“嗯,不管怎樣,平安回來就好。”
“嗯,平安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