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雖是兩世爲人,但皆在内陸厮混,沒見過如此大江,如今見這浔陽江風景秀麗,自是心曠神怡,贊不絕口。
那張橫自小在浔陽江邊長大,對這江上風景自是如數家珍,索性做起了導遊,爲王倫講解沿途景緻。
就在這時,忽聞江面上傳來,咿咿啞啞一陣橹聲響,王倫扭頭看時,卻見一隻快船飛也似的,從上遊搖将下來。
船上站着三人,一條大漢手裏橫着托叉,如釘子一般釘在了船頭;梢頭兩個後生,搖着兩把快橹,秋陽之下,轉眼已到眼前。
那張橫打眼一望,不由得濃眉倒豎,對着那兩個後生喝将起來:“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你們兩個來此作甚?”
出洞蛟童威呵呵笑道:“我道是哪一個?原來是張橫哥哥,這偌大的浔陽江須不是你們家的,老爺我想來就來,想走便走。”
王倫暗暗吃了一驚,尋思道:“既然這兩個後生是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那麽立在船頭的這條大漢定然是混江龍李俊了。
王倫向混江龍李俊不停地打量,隻見他紅臉皮,濃眉大眼,髭須如鐵,身長足有八尺有餘,給人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王倫在打量混江龍李俊的同時,李俊也在打量着王倫。
李俊感覺這個人年紀雖輕,但是一雙似笑非笑的俊眼,就像腳下這浩浩湯湯的浔陽江,深不可測,不由得暗暗稱奇。
混江龍李俊是何等人物,久在江湖厮混,見過的英雄豪傑甚多,但還從來沒有一人能像眼前這個後生那樣,讓他既猜不透,又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底細來。
“張大哥還有閑暇到這浔陽江上看風景?”問了一句,混江龍李俊一指王倫,問了張橫一聲:“隻是不知這位同來的英雄姓甚名誰?”
“這浔陽江又不是你們家的,你們能來得,老子就來不得嗎?”張橫豈是吃啞巴虧之人,當即把童氏兄弟的話原封奉還到了混江龍李俊身上,“至于這一位,你自己有嘴,又不是啞巴,我沒興趣爲你們介紹。”
王倫見混江龍李俊三個來者不善,也是心驚不已。如果是在陸地上,他與石秀聯手,倒也不懼,可是到了這水面上,以混江龍李俊能夠力壓阮氏三雄以及浪裏白條張順的水性,自己兩人隻怕就得任憑人家擺布了。
“在下濟州王倫,這位想必就是混江龍李俊李大哥了,江湖上久聞哥哥大名,不想能在這裏相會。”想到這裏,王倫便想故技重施,搬出自己的名字來,希望混江龍李俊三個聽了之後,能像别人那樣,以禮相待。
可惜的是,李俊三個聽了“王倫”二字之後,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隻是在一旁冷笑,而那混江龍李俊則是一抱拳道:“區區微名,何足挂齒?在下隻想問王倫哥一句話,若是答得好了,大家一起把船靠岸,到酒樓裏吃他一個痛快,倘若是答得不好,隻怕你我就要刀兵相見了。”
“莫不是爲了催命判官李立之事?”王倫暗暗叫苦,但還是硬着頭皮道:“李大哥有話隻管講,小弟知無不言。”
江州群豪也就李俊入了王倫法眼,因而格外上心。
“如此甚好。”混江龍李俊一字一句道:“王倫哥哥此番來江州,可否路過那揭陽嶺?”
“揭陽嶺?李大哥說的是揭陽鎮前面的那一條大嶺嗎?”王倫笑了起來。
出洞蛟童威在一旁,不耐煩道:“哥哥何必與他廢話?直接砍翻到江裏,送他一碗闆刀面得了。”
翻江蜃童猛也說道:“說的是,這厮不從揭陽嶺路過又從哪裏來的?李立哥哥定然是被他所害。”
張橫卻是冷笑連連:“真是笑話,每天從揭陽嶺上不知路過了多少人,難道每個人都是殺了李立那厮的兇手嗎?難怪你們三個當不了捕快,隻能在這浔陽江上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翻江蜃童猛大怒道:“臭張橫,到了這江州面上,你哪裏來的底氣如此盛氣淩人?”
“兄弟,休得魯莽!”混江龍李俊喝退了翻江蜃童猛,卻不搭理張橫兒,隻把臉轉向了王倫,“王倫哥哥,在下隻問你一句話,你到底殺沒殺李立?”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了,每個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王倫。
一瞬間,王倫幾乎被送上了風口浪尖,但他卻坦然自若道:“不錯,催命判官李立雖不是我殺的,但行事的卻是我兄弟!”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
“好漢做事好漢當,這才是俺心目中的那個王倫哥哥!”
張橫長長舒了一口氣,倘若王倫死不認賬,他一定會大失所望的。李立之事他也在場,不想李俊查出了苗頭,過來找王倫來了。
出洞蛟童威濃眉一橫:“李立哥哥與你往日有仇?”
王倫緩緩搖了搖頭:“無仇。”
翻江蜃童猛則是握緊了手中的快橹,沉聲道:“如此說來,李立哥哥與你近日有怨了?”
王倫還是搖了搖頭:“無怨。”
出洞蛟童威冷冷一笑道:“既然是無仇無怨,那你如何讓人先殺人後放火,是何道理?”
“李立是做什麽營生的,難道你們兄弟不知道嗎?王某如不殺他,隻怕更多人做了人肉餡包子,葬身他人之腹了!”
迎着童氏兄弟刀子一般的目光,王倫一字一句道:“殺人狂魔李立,人人得而誅之!”
童威、童猛一時間是面面相觑,皆啞口無言了。
“王倫哥哥敢作敢當,着實令在下佩服!”混江龍李俊先是鼓掌喚了聲好,接着卻是話鋒一轉道:“隻不過催命判官李立是我的兄弟,在下如果不管不顧的話,恐惹江湖上的朋友恥笑。”
旁邊的張橫嘟囔了一句:“眼看着自己的兄弟草菅人命,而不管不顧,李大哥難道就不怕江湖朋友恥笑嗎?”
混江龍李俊臉一紅,卻并不搭理張橫,隻是盯着王倫又問道:“王倫哥哥怎麽說?”
王倫吐氣揚聲道:“李大哥爲兄弟出頭,也是天經地義,隻管出手,王某接着便是!”
“倘若今日一戰之後,你我尚在,你這個朋友我李俊交定了!”李俊說着,回頭望了一眼童威、童猛,沉聲道:“我與王倫哥哥一對一公平較量,無論生死輸赢,你們兩個都不準插手!”
“哥哥放心,江湖規矩我們兄弟還是懂的!”出洞蛟童威與翻江蜃童猛跟随混江龍李俊多年,深知李俊說一不二的脾氣,更兼其水上水下功夫皆是一絕,焉有不勝之理?
混江龍李俊尋思片刻,忽地朗聲道:“王倫哥哥,你的爲人在下也是欽佩的。李某生在這江邊,以撐船艄公爲生,倘若再靠水赢你,便算不得好漢!”
“混江龍李俊,果然名不虛傳也!”王倫由衷贊了一句,“既如此,李大哥,便請出手!”
混江龍李俊微微搖了搖頭道:“王倫哥哥遠來是客,還是你先請。”
那邊張橫早已按捺不住了,喝了聲:“要打便打,不打便隻管到岸上吃酒,如此婆婆媽媽,算勞什子的漢子?”
“既如此,得罪了!”混江龍李俊操起托叉,瞄也不瞄,随手一叉,插向王倫的前胸。
兩隻小船并列,還有間隙,但混江龍李俊的托叉足有丈二來長,剛好夠得着。
這看似平平淡淡的一招,卻融合了混江龍李俊畢生的修爲。他平日裏叉魚,便是如此,隻要信手一插,從不空回。
這種形勢之下,王倫就沒有必要亮出絕招了,隻是把蜂腰一扭,避了個幹幹淨淨。
“好絕妙的身法!”混江龍李俊喝了聲采,心中卻尋思道:“待俺連着刺上幾叉,看你躲得過幾時?”
混江龍李俊手随心動,果然一連刺了七八叉,叉叉不離王倫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