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王倫一愣,自己與這人初次見面,怎地就問此事。
“看寨主在光明寺禮佛,既有此等善心,爲何還嘯聚山林?攻州破府,置黎明百姓與水火之中!豈不知如今的世道,百姓已是苦不堪言。若是再起刀兵,豈不是再讓多少無辜百姓慘遭橫禍,多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此等諸番惡業,卻又算在誰的頭上?誰又能贖了這千百條芸芸衆生的性命?”
“梁山泊既然以忠義爲先,嘯聚山林,是爲于國不忠。再興刀兵,累百姓慘遭水火,是爲于民不義。如此不忠不義,何以立于天下?”
蕭嘉穗如同連珠炮一般的這番言辭,不可謂不辛辣、犀利。他此言一出,這草堂中的氣氛,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你!”
孫靜聞言,頓時對着蕭嘉穗滿臉怒容。
若是李逵在這寺,恐怕他早就爆發了。如今的他,早已視梁山泊爲自己的家了,誰能坐視旁人诋毀自己的家而無動于衷?
呂将看着蕭嘉穗倒是有相見恨晚之感!
“蕭兄弟,慎言!”
孫靜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先前還對王倫蓋舉薦了此人,不想他居然一照面,便說出這等話來,實在是不該啊。
“王寨主王,蕭兄弟一貫便是這個怪性子,不是故意針對我梁山泊,還望哥哥……”
孫靜一邊出言阻止那蕭居士,一邊急忙對着王倫解釋,唯恐王倫因爲此話而心生不滿。畢竟,這話聽上去,卻是充滿了**luoluo的挑釁之意。
“無妨!”
未等孫靜說完,王倫随即擺擺手,一臉和煦地笑着看向那先前質詢的蕭嘉穗。
“蕭居士先前所言,卻是透着濃濃的良善之心,王倫敬佩!”
說着,王倫對着那蕭嘉穗微微一抱拳。
“在下嘯聚山林是真,攻破那青州府也是真。但是王倫卻非是要有意挑起刀兵,陷黎明百姓與水火。”
“如今的大宋王朝,官家不理政事,朝廷奸佞當道,忠良盡收蒙蔽。所謂上行下效,地方官員盡數投機鑽營,阿谀奉承,使出渾身解數要榨取民脂民膏。如此的大宋,國力日漸衰微。将不能領兵,兵不能鏖戰,如何保一方百姓安康?所謂父母官,卻哪裏管百姓的死活?如此下去,百姓安得度日?”
“再者,如今的大宋,看似安甯實則是已處于巨大的危機之中。如今的西邊,常年累月與西夏鏖戰,久不能勝之,便是西軍嘔心瀝血,那每年巨額的花銷,不也是最終落到了百姓身上。百姓負擔,實則是太過沉重”。
“況且,如今的北地,遼人虎視眈眈,而且更爲強大的女真人正在崛起。不消數年,不待宋遼兩争出個雌雄,那女真人定會再度南下,屆時,大宋必定面臨着更大的隐患。以如今的宋朝軍力,西軍被死死拖在西邊,廂軍幾無戰力可言,便是那禁軍,也是如同生了蛀蟲一般,**不堪。如今的國防,何以保家衛國,何以驅除外患?”
“屆時,整個大宋勢必難以抵擋女真的鐵蹄,到時候,天翻地覆,官家尚不能自保,誰去理會黎民百姓?百姓将遭遇的,又是何等的浩劫?”
“如此大宋,我王倫自上山那天起,便不再忠于這個無能懦弱的朝廷。若非如此,也不消我王倫上梁山了,早已是家家戶戶和樂安甯了!”
“我梁山泊雖嘯聚山林,但不爲大宋,隻爲蒼生,隻忠于天道,隻忠于正道。我梁山泊不劫掠百姓,不殘害百姓,激濁揚清,隻爲正道長存!”
“所謂義也,則是要做義事,掀義舉,隻爲百姓更好地生活!”
王倫這番話可謂是擲地有聲,話音落下,那蕭嘉穗頓了頓,再度看着王倫,若有其意地問道:
“如此說來,王寨主是打算颠倒乾坤了,既然如此,敢問王寨主是否要榮登九五,将那趙氏取而代之?”
蕭嘉穗心存正氣,此前便是因爲見不慣這世道如此,方才颠沛流離,後來碰巧隐居在此。偶然機會到了光明寺,智真大師看出他心中依舊是有着對紅塵俗世的羁絆。而且,這份羁絆與牽挂,實則是他蕭嘉穗難以解開的一個心結。
實際上,蕭嘉穗自己卻知道,自己真如大師所言,心中挂念着紅塵俗世,不曾做到心如止水。
蕭嘉穗一直努力學習佛法,想要獲得大師的認可。他自問天資聰穎,此時在光明寺中,修習也極爲勤懇,但是他自己心中有心結,卻總是不能突破自己心中的桎梏。
蕭嘉穗做夢都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個偶然前來的“山大王”王倫,他的一番言語,對自己起到了醍醐灌頂之效。尤其是他那一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更是令蕭嘉穗感覺如當頭棒喝一般。
雖然他王倫的意思是說,王倫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計劃能否成功。但是,至少他願意去嘗試,哪怕與這舊勢力舊秩序作鬥争,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但是這話落在蕭嘉穗耳中,頓時激起了驚濤駭浪。一方面,他卻是佩服王倫的勇氣與魄力,感受到王倫蓋的那等氣勢确實不是常人可有。
另一方面,蕭嘉穗第一次清醒感覺道自己的懦弱與無能。
蕭嘉穗意識到,自己雖是認清了這世道,但是卻從内心懼怕。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改變,而且也看不到一絲希望,他也确實嘗試過,但是連番的打擊,實在令他徹徹底底地絕望了。
然而此時感受到王倫那滿腔的熱血與鬥志,蕭嘉穗直從心底感到一陣慚愧。
蕭嘉穗知道,是王倫的身體力行,知行合一擊敗了他!
是王倫那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執着,點醒了他!
是王倫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意志,真正點化了他!
蕭嘉穗,悟了,徹底的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