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家奴道:"八叔,國相找吾等要議何事?"
阿離合懑道:"一定是大事。""大事?能是什麽大事?"蒲家奴若有所思的樣子。
阿離合懑道:"哎,何必費心思,到那不就知道了。"交談中,二人便到了撒改的府邸。
所謂府邸,就是座木栅欄院落,柳條編制的大門,正房五間石牆草房,東西兩側各三間泥草廂房,西廂房内熱氣騰騰正在殺豬。
二人來到院門,守門仆人見有客人來,遂打開院門迎二位進了正房。見撒改坐在土炕上,吳乞買、習不失、宗翰等人坐在簡易的木凳上,他們正在閑談。
阿離合懑抱拳向族兄習不失施禮,習不失起身還禮。撒該等侄輩見八叔到趕緊起身施大禮問候,阿離合懑亦抱拳還禮向各位賢侄緻意。衆人互道問候,就像久别重逢一樣。
隔壁裏屋傳出孩子的說話聲,是四個小孩在擲"嘎拉哈"。每人以五個做本,一小男孩捧起來一擲,"嘩啦"一聲,喊道:"四個'支兒';"。
所謂的'支兒';就是側立形似耳廓的一面,誰的"耳朵"多誰就是大家。其他三個依次擲,均爲超過四個。
大家把所有的嘎拉哈都捧在手中,嘩地一擲,把"支兒"收入囊中,然後用右手"背"對"背","坑"對"坑"地彈,他不慌不忙彈完,将擲出的嘎拉哈盡收懷中。還沒等到下一輪,一小孩輸光了,他雙腳搓炕席抹淚大哭。
撒改聽到哭鬧聲,開門進了裏屋哄道:"别哭了,搓腳看炕席刺兒了紮着,今天有客人,大孫子聽話,領他們出去打冰猴去。"
在爺爺的一再勸說下,孫子才止住眼淚,和幾個小孩下地找出鞭子和冰猴,戴上羊皮帽子,霹靂撲隆地跑了出去。
撒改對衆人說道:"請到裏屋坐,裏屋暖和。"阿離合懑等人進了裏屋。習不失用手摸了下炕頭,說道:"炕頭還挺熱乎。"
"今天請客,炕能不燒熱嗎?炕涼不都冰跑了同誰吃酒?"撒改打趣說道。
阿離合懑道:"原來,國相今天是請咱爺們兒來吃酒,不然人哪能這麽全哪?"習不失附和一句道:"可不是嗎,國相酒已備好,等一會兒咱爺們兒就開吃,血腸汆白肉,還有燴酸菜,這可是咱們女真人最愛吃的菜呀。"
"我親手做的米酒自己舍不得吃,今天拿出來招待大家,咱可說好了,酒不能白吃,事兒可要議好。"撒改故意賣個關子。
吳乞買道:"喔,看來這頓飯不能白吃,酒還不能白喝?"
撒改道:"哎,趁酒菜沒上,咱們書歸正傳先來唠點正事兒。"吳乞買正色道:"我說國相大哥,看來吃酒就不是正事兒啦?"
"誰說不是正事兒?咱們做的可都是正事兒!"撒改笑道。
大家有說有笑,看來完顔族的爺們、哥們平時也很難齊聚一堂。歡笑過後,屋靜了下來。
撒改放緩了語氣說道:"說點正事兒,當初我女真誓師伐遼,紮隻水一戰旗開得勝,我有意勸酋長稱帝立國,可是酋長執意不從。近來,又連得三州,降者數萬。如今白山黑水各部一統,已無後顧之憂,疆域廣辟此正是圖霸之時,以酋長之仁德,應早登九五,擇日稱帝,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話音剛落,吳乞買道:"我亦有此意久矣,隻是沒有機會向酋長進言,今天國相再議酋長稱帝建國之事,我認爲時機已到。"
阿離合懑道:"勸主稱帝,民心所向,這個就不必再議了,明天國相進言,吾等應合其意,不怕主公不從。"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議酋長稱帝女真立國之事。
廚房裏,有人喊抱柴禾有人喊燒火,嘈雜而忙碌。撒改對宗翰道:"廚房缺人手,你去幫一下,宗翰邊說邊走:"好好,我當一回火頭軍。"
阿離合懑看了一眼宗翰:"這就對了,侄孫子趕快去吧,八爺可等不及了。"
這時,撒改看了看蒲家奴道:"老哥哥爲何一言不發?"
這時蒲家奴才開言道:"我還是擔心——"撒改追問了一句:"還擔心什麽?"蒲家奴道:"吾等光說稱帝稱帝,我看一定講清稱帝立國之大義,當初國相老弟的話,都不能動其心,吾等習武之人隻知猛安謀克,帶兵打仗漁獵田耕,而不善遊說之辭,怎能說服酋長?"
習不失聽罷,遂說道:"我倒想起一人來,此人精漢史通儒學,年少進士第,累官至秘書郎,投會甯後與酋長私交甚厚,若此人出面,定能說服酋長,何愁大事可成?"
撒改道:"是鐵州人楊樸?""正是此人。"習不失肯定地回答。
撒改一拍大腿:"我怎麽把他忘了,我亦深知此人,他爲人慷慨素有大志,多智善謀,言辭吾等不及也。"
阿離合懑追問了一句。"爲何今天不把他請來?"
撒改道:"楊樸去了五國部,今晚一定回來,明天議事定能參加。"這時宗翰進屋,告訴大家酒菜已備好,請各位大人過去吃酒。
撒改邊下地邊說:"走,吃酒去。"大家也都下了地。
恰在這時,希尹牽馬進院,看門仆人随即接過缰繩将馬栓在木樁上。希尹問道:"主人在家嗎?"仆人說在家,人還多着呢。希尹推門進了屋。
撤改一看希尹來了高興地說道:"哎呀你可回來了,沒到家就來了,是不是聞到肉味了?"
希尹笑道:"我可真饞肉了。"撒改拉住手道:"族叔啊,聽說你饞肉了,我才殺豬!"
希尹笑道:"噢,還是我面子大呀。"二人相視而笑攜手入席,衆人吃酒叙談無須贅叙。
翌日清晨,阿骨打來到氈帳議事廳,坐在的土炕上,衆勃堇分左右相向而坐。幾盆紅紅的炭火放在中間,把整個氈帳熏得暖暖的。
撒改首先進言,他抱拳說道:"酋長,自涞流水誓師反遼至今一年有餘,攻取甯江州,占領出河店,乘勝出擊一鼓作氣,再下賓、祥、鹹三座州城,歸降者甚衆。弟想進一言,在此得勝之時,酋長當迎天意順民心,在新歲元日,立國稱帝。"
國相話音剛落,阿離合懑接着說道:"是啊,國相之言,亦是衆人之意,也是民心所向,酋長應以女真大業爲重就不要推辭了。"
阿骨打舉目掃視了一下衆人,說道:"諸位之意已在我心,稱帝立國亦是我夢寐以求之事,但也不能草草而就。自伐遼以來,大軍旗開得勝連下幾城,依我看這隻不過是個小小的勝利。諸位想一想,大遼傾國之兵不下百萬,而我人馬不足三萬,一旦大軍壓境如何應對?這才是我日夜所思之事呀。"
吳乞買有點憋不住了,說道:"酋長,正因如此才要稱帝立國,隻有稱帝立國才更能振奮軍民之心,更能激起殺敵之士氣。俗話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名正言順号令天下,何懼遼朝烏合之衆?"
吳乞買話音剛落,習不失說道:"諸位言之甚當,酋長,可不要辜負衆人之望呀。"希尹亦道:"今大功已建,若不稱号無以系天下人之心,酋長就不要再猶豫了。"阿骨打聽了衆人之議,語重心長地說道:"事關重大,容我思之,不可操之過急。"撒改看了看楊樸,說道:"先生既是我主至交,爲何沉默不語?"
楊樸看了一眼撒改:"軍國大事,不便多言。"撒改正色道:"哎,先生,此言差矣,既然已投我主,本是一家之人,既然是一家之人,奈何說兩家之話?"
楊樸聞之,隻是微微一笑。阿骨打看了看楊樸,說道:"先生博學多才見識高遠,你意下若何?"
楊樸一看阿骨打在征求自己意見,他這才向阿骨打進言。他正了正身子抱拳道:
"承蒙酋長擡舉,在下就向酋長進一言,中原有句古語'匠者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必巧;師者人之模範,不能使人必行';大王創興師旅,變家爲國,圖霸天下,宜做大國之君,不能隻做一個部落的酋長。"
"如今,諸部兵衆皆歸大王,其力可拔山填海鼎故革新,大王應冊帝号,封諸蕃傳号令,諸部莫不回應,哪怕千裏之遠也能聞風而動,誠如此,大片疆土盡歸主公,東接海隅,南連大宋,西通西夏,北安遼民,建萬世之基業,行帝王之社稷,如今時機已到萬萬不可遲疑,酋長要從諸公之言,就痛下決心吧!"
楊樸的洋洋宏論,說得阿骨打頻頻點頭。蒲家奴趁熱打鐵,說道:"酋長不必再猶豫了,當斷不斷,禍來如箭,新歲元日就舉行登基慶典吧!"
衆人起身抱拳齊聲道:"請酋長新歲元日登基!"
阿骨打示意讓衆人坐下,他正了正衣冠,有些激動,說道:"女真能有今天全賴諸位相輔,今天本酋長聽從衆人之議,決定稱帝立國!"
衆人聞言跪地,齊聲道:"酋長英明!"阿骨打讓諸位起身,衆人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他動情地說道:"稱帝立國諸事繁多,萬事開頭難啊,此事重大有勞國相與八叔共謀籌劃,到那一天,通告各部勃堇屆時前來參賀。請轉告他們,賀的不僅僅是我阿骨打稱帝,賀的是我們女真立國了。"
撒改與阿離合懑站起身來抱拳說道:"請酋長放心,吾等定能辦好此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