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甲胄僵硬刀閃寒光。
這一日,在會甯城外,阿骨打親率大軍與吳乞買等人話别。
這位女真酋長帶着嬸母的囑托和女真人的希望,再次帶領完顔子弟踏着厚重的積雪重返甯江州。吳乞買返回城内,阿骨打率領的馬就消失在茫茫的丘陵荒野之中。
經過長途跋涉,女真大軍再一次穿過冰封涞流水,踏着荒原凍土向甯江進發。
當太陽最後一抹餘晖點燃了天邊晚霞時,甯江州守将闍母與銀術可率數名親兵在城前恭候酋長。衆人一陣寒暄之後,大軍井然有序進入州城。
翌日,阿骨打傳令州城内烘爐鐵鋪給戰馬挂掌,一時間,城内随處都能聽到叮叮當當的掌錘聲。
甯江州北不足百裏就是鴨子河,它因春天野鴨之多而得名,其實它與混同江同爲一水,隻不過那一江段是人們口口相傳而改變了稱謂。
出河店坐落在甯江州之西北緊靠鴨子河的北岸。出河店滿語"冰"的意思,并不是什麽名"店",當時隻不過是幾戶人家的小漁村罷了。
就在阿骨打到達甯江州的這一天,蕭嗣先率領遼朝大軍入駐出河店。昔日奔流的鴨子河此時已凝固成幾裏寬且冰棱陡立的冰面。岸邊遼軍毛氈大帳内放着木炭火盆,夜晚燈火通明,蕭嗣先邀衆将在帳中宴飲。
蕭嗣先舉碗道:"今天邀諸位将軍宴飲,一則慰勞諸位長途奔勞之苦,二則望諸位與本都統協力同心共讨叛逆,此次出兵定要一戰而勝,重新奪回甯江州,給聖上一個驚喜,凱旋之日就是諸位加官封爵之時。今晚要痛飲一醉,爲不負聖恩,将女直趕回會甯老家,來,喝它一碗!"
諸将舉碗一飲而盡,蕭嗣先一抹嘴巴,站起身來親自給諸位斟酒。
當斟到蕭兀納面前時,蕭兀納用手擋了一下,蕭嗣先顯得有些不高興,說道:"老将軍不給本都統面子?"
蕭兀納趕緊解釋道:"老朽豈敢,都統,酒多可要誤事,須要加強沿江一帶防禦,阿骨打善于用兵,可不要'大意失荊州';啊。"
蕭嗣先将酒甕一墩:"哎呀,老将軍,你可是被阿骨打吓破了膽,何須多慮?"蕭兀納把酒碗放在桌上,說道:"阿骨打非一般山賊草寇可比,主多謀而兵将勇,不可小視啊。"
蕭嗣先眨了眨那雙小眼睛,自斟自飲喝了一大碗酒,空碗一墩大嘴一咧說道:"哎呀,老将軍怕女直,我蕭嗣先可是不怕!"說完,又依次将酒斟滿,一個個喝得前仰後合。
崔公義手拿羊腿嚼着,略帶醉意地說道:"都統,老将軍說得——對,還是小小心爲好,以防萬一,我帶人連夜沿江破冰設防。"說完又幹了一碗。
蕭兀納雖海量但沒多貪,頭腦一直清醒,他拉了一下崔公義說道:"将軍喝多了,你不能去。"
崔公義嘴都喝瓢了,一個勁地說:"我沒——沒喝多,我去!"說完踉踉跄跄走出氈帳。
帳内蕭嗣先等人繼續喝酒,蕭兀納勸道:"都統,我等重任在身,探馬報阿骨打親統大軍已到甯江州了,我大軍應做好迎敵的準備。"
邢穎醉醺醺地說道:"吾料阿骨打聽我大軍到來,早——早已深溝高壘,龜縮在甯江州——城裏了吧?"
蕭嗣先迎和了一句:"哼,說不定——早已逃之别處了,來,喝!"
衆人随聲附和。隻有蕭兀納勉強沾了沾就放下酒碗,心在想什麽,隻有他自己知道。
星光下的鴨子河,河面廣闊江風吹雪跑,冰層厚達三尺。
隻見冰封的江面上,遼國人正在鑿穿冰層,這在滴水成冰的季節裏意味着什麽?絕不是蕭嗣先突然心血來潮,想學自己的皇帝搞什麽頭魚宴,他是想一勞永逸,把混同江的冰層鑿穿了,把女真人隔在對岸!
以女真人的部落實力,以他們簡陋的行軍工具,根本不可能帶着戰船。在這種天氣裏,也不可能砍大樹造船隻,所以冰層一破,這場架就打不起來了。除非女真人再選别的道走…
崔公義帶領五百兵丁沿江岸鑿穿冰面,在遠處就能聽到"咔咔"的響聲。士兵在不停地鑿冰,汗水浸透内衣,寒風侵襲身上就像粘一張鐵闆。
崔公義借着酒勁不停地催促,不停地叫罵:"快鑿!——快鑿!"
一個叫褐裏的士兵嘀咕了一句:"哼,他們吃酒,我們鑿冰?"聲音誰然很低,卻被崔公義聽見了。
崔公義大聲斥責道:"你吃酒,你你——你長那張嘴了嗎?沒長——沒長就得幹這個,快他媽地鑿!"褐裏一使勁腳一滑,冰穿掉進河裏。
崔公義提着木棍過來,劈頭暴打,褐裏倒在河面上翻滾哀嚎,其餘士兵不敢做聲隻有加緊鑿冰。
黑夜籠罩下的甯江州城,隻有州衙的松明未熄,阿骨打毫無睡意在衙内來回踱步。心想:面對數十倍大軍,如何破敵?
這時活女進來通報,說國相求見,阿骨打道:"今後國相見我,不需通報。"
撒改應聲道:"兄爲酋長,撒改不能壞了規矩。"說罷,進了門。
"你也沒睡?"阿骨打問。
撒改道:"破敵之策未定我能睡得着嗎?我看酋長的燈還亮着就過來了。"
阿骨打道:"我反複在想,大敵當前彼衆我寡,非拼死一搏不能取勝啊。搏,需要士氣,要想辦法激勵将士的士氣,若士兵怯戰,必敗無疑。"
撒改一時沒有什麽好主意,心裏也在不停琢磨,能用什麽辦法激勵将士的士氣呢?他沉思了好一會兒,突然用手一拍頭,說了一聲:"有了!"
阿骨打迫不急待地問道"是何妙策?"撒改道:"我族人深信薩滿夢蔔之說,今天酋長何不來個'夢蔔';?"
阿骨打連聲說道:"是個好主意。"于是他喊活女進來,命他連夜傳各路勃堇來州衙議事。
活女剛出州衙,見兩名哨探押解一名遼兵,活女返身回府禀報:"酋長,哨探抓來一個遼軍奸細。"
阿骨打驚問:"奸細?在哪?"活女回頭一指:"就在門外"阿骨打命押進來。
遼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酋長,小人不是奸細是遼國士兵褐裏,崔公義命小人等沿江破冰,以阻擋貴軍人馬。小人又累又餓不慎将冰穿掉入江中便遭到毒打,小人不堪忍受趁機就逃了過來。"
阿骨打哼了一聲:"你分明就是奸細,從實招來!"
褐裏顯得非常委屈,說道:"酋長,小人确實不是奸細,沒有半句謊言,你看看我的臉上和身上都有傷痕。"
阿骨打近前,見他面部青腫,鼻有血迹。撒改掀開帶有少量羊毛的舊皮衣甲,背部皮肉撕裂血浸内衣。阿骨打看罷,笑道:"分明是苦肉計,還能瞞得過我!"褐裏道:"吾非奸細,望酋長明察。"撒改問:"你們何時來河面破冰?"
褐裏磕頭道:"大軍今天剛到,蕭嗣先就與衆将宴飲,吾等在崔公義督促下來到河邊鑿冰設防,位置就在你們正前方對岸,現已鑿出寬約五丈長有十裏水道。"撒改道:"酋長,讓他在我營寨中歇息,用專人看管,派人哨探查明便見分曉,若所言屬實定有獎賞,如果是說謊定斬不饒。"
阿骨打從其言,将褐裏押走。
這時,州衙外傳來腳步聲,阿骨打聞有人來伏案假寐。
習不失與各勃堇陸續而至,習不失坐于長凳之上。撒改在外面轉了一圈又回到衙内,走近案桌前低聲喚道:"酋長,諸路勃堇都已齊了。"
撒改連說幾聲,阿骨打才慢慢擡起頭來,掃視了一下衆人,驚問:"各位勃堇已來多時了吧,看我貪睡險些誤了大事。"
"酋長太勞累了,真不忍下喊醒了你。"撒改故作歉意地說了一句。
阿骨打正了正身,望了一下諸位說道:"說來蹊跷,我剛才伏案小睡,做了一個怪夢。"撒改故作驚訝地問道:"怪夢,是何怪夢?"
阿骨打穩了穩神兒:"說來令人難以置信,我模模糊糊見一白須老人,手執藜杖,進至州衙,告曰,'連夜出兵必獲大勝,遲則必遭滅頂之災';,說完,飄然而去,就在這時國相叫醒了我,原來是夢。"
衆勃堇倍感驚訝議論紛紛,有的說是祖宗顯靈,有的說是神人指點。
撒改和阿骨打演的這出戲,習不失心知肚明,他不失時機地說道:"酋長,這不是夢啊,這是天神相佑,連夜出兵必獲大勝,機不可失啊。"
此語一出,群情激奮。婁室第一個站起身來大聲嚷道:"酋長,這是天意啊,連夜出兵吧!"
衆勃堇都站起身來抱拳道:"酋長,有天神護佑,連夜出兵吧!"
面對求戰欲望強烈的勃堇,阿骨打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好,有神人指點,我們更要奮勇争先,來他個以一當十,破遼兵就在今晚!"
衆勃堇跪在地上齊聲道:"殺遼兵,我等勇往直前!"
阿骨打一拍幾案,大聲命令道:"好,各部立即集合人馬前來聽命!"
衆勃堇領命回到各部,向士兵講述了酋長的夢中所見,士兵也倍感驚呀,這個"夢"極大地舞了女真将士的士氣,各個摩拳擦掌準備和遼兵拼死一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