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助卻是有所依仗,邁步進了裏屋,先聞到一陣酒氣,隻見屋中的桌案上擺着兩個酒碗,地下垛着一排子酒壇,還有幾碟子撕得七零八落的熟鵝與醬牛肉。想必李助來訪之前,這二位都頭正吃喝得高興。
李助也不去看雷橫、朱仝,自顧自坐了。拿起酒壇倒了一碗水酒,張口就飲下。
雷橫在王倫手下吃過虧,對李助也沒好臉色。“大膽賊子,堂而皇之進入縣衙,不知死字怎麽寫麽?”
朱仝在旁攔了下雷橫,看着李助便問道:“不知李先生今ri光臨,卻有何指教?”朱仝斷定李助以身犯險非比尋常,不敢輕舉妄動。
李助把酒碗一擱,擡頭看着朱仝說道:“在下心有一樁要事,非來和二位都頭商量不可!”李助得王倫吩咐,這事要與朱仝商量做主,雷橫必然聽從朱仝的。
聽到李助說有事和他們二人商量,雷橫大感意外,揚眉道:“哪個和你商量!我倒是要請你坐牢!”
“兄弟稍安勿躁,且聽他說說!”朱仝又看了眼李助,勸了聲雷橫。
果然,朱仝發話了,雷橫也消停下來。
但見朱仝雙目緊盯着自己等待下文,李助便一抱拳正sè道:“在下今ri冒昧來訪,是爲了宋江之事而來的。”
一言既出,屋子裏頓時鴉雀無聲。
宋江哥哥上了梁山!
宋江哥哥怎會落草梁山!
朱仝、雷橫兩人生出一絲詫異,他們是知道宋江和王倫的過節的。
朱仝到底心思缜密,連忙撇開關系道:“不想宋江也在梁山,若是朝廷征剿梁山正好一網打盡!”
雷橫也反應過來,怕是李助給二人下套,也道:“若是我二人捉了宋江立功,還要感謝你嘞!”
李助早從王倫那裏知道,眼前二人是宋江在郓城的鐵杆心腹。不過見二人模樣,也不把話說透,接着說道:”宋江雖然安然無恙地脫身了,但這郓城縣裏,卻留下了一樁天大的後患。在下聽了心急如焚,不來找二位英雄都頭商量,又去找哪個?”
關系道宋江,朱仝又把心提了起來。哦?卻不知是什麽事,竟然如此當緊?”
李助漸漸占據主動,朱仝二人漸漸放下了敵意。
李助蹙眉道:“閻婆惜一案中,可牽涉到一個人,叫做唐牛兒的?”
“有……”剛開口,雷橫才反應過來,這可是梁山的軍師啊!自己爲何要告訴他這些!不過轉念一想,這事情關系道宋江哥哥,也就說了。
“有!是有這麽一個幫閑的閑漢,聽說那厮是個賣糟腌的,如今正關在縣牢裏。”
李助歎了一口氣:“在下在城中聽說了,那唐牛兒卻是個有義氣的。在縣衙前,若不是他拔刀相助,從那閻婆手裏把宋江救了,隻怕宋江,現在已經身入牢籠多時了!”
”如今宋江脫了險,卻把那唐牛兒陷在了牢裏,咱們若不救他出來,豈不是要吃江湖上好漢們恥笑,說宋江是過河拆橋、臨難賣友的僞君子嗎?”
一句話隻說得朱仝和雷橫大瞪着眼睛,面面相觑起來。
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渣子,雷橫躊躇道:“這……宋太公打發了他家四郎‘鐵扇子’宋清,上下使錢,千叮萬囑要将罪過定在唐牛兒身上,務要把此事辦爲鐵案,先把這一陣風頭平下去再說。怎的、怎的就牽扯到過河拆橋、臨難賣友上面去了?”
這雷橫倒是心實,直接将實情說了出來。
朱仝聽了李助這一番話,心思遊移不定,猛然醒悟這人是來給宋江哥哥身上潑髒水的。
“宋江哥哥不在梁山?”說着,朱仝右手搭在了腰刀上。
雷橫見朱仝變色,自己也跳腳指着李助道:“你這厮框我!”
李助無心與朱仝二人動手,又記挂救人的事情,揮揮手道:“兩位不要着惱,我梁山不過是爲了救人而來!”
說着又意有所指道:“雷都頭是個孝子,卻不知唐牛兒也是。同是郓州人物,何不幫襯一把。”
王倫一行四人,李助來了縣衙。王倫卻是去了朱仝家,宋萬去了雷橫家,杜遷去找閻婆。
朱仝一直在旁邊聽着李助的話,隻是沉思不語。這時聽了李助威脅意味,開口道:“李先生之言,我細細想來,卻是越想越有道理。這唐牛兒關系到宋江哥哥的名譽,卻是不能随意處置的。”
這時候朱仝也不藏着掖着,對着李助開誠布公。
雷橫見李助與王倫一樣多使詭計,心中不忿,說道:“都說梁山好漢扶危濟困,不想也做欺負老弱之事!”
知曉李助想要救人,雷橫不由心中冷笑。
“知縣相公身邊的那些書辦師爺,吃了宋太公的錢,手腳麻溜無比。早已把這樁案子栽到唐牛兒身上,現在連呈送上憲的文書都蓋好印了,隻等緩過這兩天,就要上送。看你怎麽救人!”
李助仿佛看穿了雷橫想法,直接放下一個錢袋說道:“事急矣!在下這裏,還有些金銀。便請朱都頭替我買上告下,先把這事緩下來再說。若不夠時,在下派人送來。”
李助把這事情拜托給朱仝,說着怕朱仝不信,又道:”我梁山一切隻要那唐牛兒無事,你等也可保全宋公明的臉面!”
此言一出,朱仝和雷橫都是聳然動容。這世上,口頭君子人人會做,但願意掏出真金白銀來實幹的人,卻是一千一萬個裏面也挑不出一個來。
李助那個大錢袋裏鼓鼓囊囊,少說也有五六百兩,誰知他眼睛也不眨一下,便推了過來爲一個賣糟腌的使用,如此義氣男兒,世上少有。
見此知彼,梁山都是如此人物,王倫當真好手段。
朱仝思來想去,這裏應該沒什麽陰謀,顧全宋江名望要緊。“好!就依你!”
雷橫雖然看着李助生氣,看着銀子卻親,也跟着點頭。
接着朱仝便道:“雷兄弟,你拿了這些錢去,在衙門裏上下使費;我卻得走一趟宋家莊,面見宋太公他老人家陳述利害。可不能咱們在這邊把唐牛兒往火坑外面拉,宋太公卻在那邊把唐牛兒往火坑裏面踹,兩下裏使勁兒,那可就好笑得緊了!”
李助也起身道:“有勞二位都頭。那在下就去尋那閻婆,多與她些錢财,讓她不要追案吧!”
朱仝連連點頭:“如此甚好!隻是此事卻非一ri可以成就,這些ri子李先生卻在哪裏安歇?若事情有個緩急,我和雷兄弟要找尋你也有個下處。”
心知朱仝是想套問自己的行蹤地址,李助笑着回答道:“兩位不用着急,我就在城中歇息。需要時,我自會來找二位。”
商量已定,李助拜别離去。
屋裏隻剩下朱仝、雷橫,雷橫急匆匆問道:“爲何不拿下此人?”
朱仝看了一眼雷橫,說道:“不說你我家眷安危,就是宋江哥哥也是生死不知,不可大意!”
其實朱仝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他怕他和雷橫兩人也拿不下李助。
也許雷橫沒有發現,但是朱仝早就注意到,雖然李助空手而來,但是腰間皮帶卻帶有夾層軟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