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江甯府,是江南東路的首府,雖不在北宋四京之列,可城池廣闊,氣象萬千,堪稱東南第一大府。
這江甯自古以來不同于北方都城,多了幾分江南的脂粉氣息,唐時杜牧《泊秦淮》一詩中就曾提及商女不思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由此可知,在唐時,這江甯城的秦淮河上,就有了名士歌妓相互唱和的事。
王信二人入江甯城後,石秀也不知那神醫住所,而是尋了一處客棧安置。這客棧好巧不巧,就在秦淮河上。
北宋是個商貿發達的朝代,而此時南方的泉州、明州又是大宋最爲繁盛的海港城市,間接也帶動了整個江南地區的商業發展。作爲東南第一府的江甯,自然也是商旅雲集,秦淮兩岸的瓦舍酒樓,連綿不絕,雖比不得東京汴梁,可對于第一次到南方的王信而言,卻也是目不暇接。
安置好住所,已是黃昏,石秀一心想要找尋神醫,這時卻是無從入手。還是王信思路活泛,直言這秦淮河往來人員衆多,或可探聽一二。
說走邊走,二人随着人流沿着秦淮河岸一路賞玩。一路行到烏衣巷附近,此處正是秦淮河最爲繁盛之處,四周人流如織,酒肆勾欄林立,容易打探消息。王信徑直選了一處裝飾最爲奢華的酒樓,昂然而入。
王信本就一副玉樹臨風的公子哥模樣,進了酒樓後,立時被店小二引往二樓一處雅間,不一會兒,水陸珍馐便如流水般上了席面,直瞧得跟在一旁的石秀暗自咋舌。
這次出遠門,一路緊趕慢追,走的大都是水路,吃住上面自是馬虎應付。
路上自然不能計較太多,現今這會兒已經進了江甯城,況且又不是囊中羞澀,王信便打定主意要好好吃上一頓,了解一下這個時代頂尖酒樓的烹饪水準。
其實這個時代,食物大都以烹煮爲主,至于各式調料,卻因海貿發達,并不缺乏,隻不過價格高昂,不是普通百姓所能承受的。在士大夫階層,食不厭精、脍不厭細,已經成了大宋上下官員的追求。
從仁宗時期的寇準,到其後的歐陽修,蘇東坡,一直到現如今的蔡京,不論這些權相秉政如何,對于這吃的方面,卻都是精益求精。
相比于後世的花樣繁多的烹饪手法,宋代的酒樓還是欠缺了許多,可是在食材和用心上面,卻又遠比後世的酒樓要強的多。十多道各色菜肴,幾乎各有各的特色,讓王信和石秀兩人吃得好不暢快。
當然,這一頓所費不菲,足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所需,不過對于王信這樣家資萬貫的土豪而言,卻還在承受範圍之内。不說扈家莊的産業,就是打下祝家莊後王信也得了不少金銀。
“小二,你們久在這秦淮河上行走,可知道有個喚安道全的?”
那店小二上來結賬之時,石秀拉住了對方。
“安神醫麽,客官您可問的巧,他或許就在距此不遠的烏衣巷後。裏面有個李巧奴的瘦馬,與安神醫倒是識得。”
“那麻煩小二哥等會兒跑一趟,給我倆引路。”
王信随手将一枚碎銀打賞了這店小二,引得對方連連點頭應下。
在這等酒樓中的小二跑堂,本就對秦淮河上的勾欄瓦舍了如指掌,平日裏給客人介紹風月去處收些好處,也是一筆營生,酒樓的掌櫃對此也往往睜隻眼,閉隻眼。
小二還當王信二人也是風月場的常客,頻頻側目。
其實,這李巧奴在這江甯城算不得名妓,年歲也稍大了些。不過正所謂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她隻是在烏衣巷後的一處小弄中租了間小院子,同一個老/鸨做些迎來送往的生意,平日裏倒也不會抛頭露面,往來皆是熟客。石秀所說的安道全,卻是她的入幕之賓。
那店小二也不知道這外地來的客人怎麽就找安道全,不過将兩人引到門前,敲門引來老/鸨後,就轉身去了。
“大官人好俊俏的相貌啊!”那老婦人看了王信、石秀俊美頓時咯咯直樂。
俗話說,老/鸨愛鈔,婊/子愛俏。
像王信這等既有财又有貌的,自然是風月場中最受人喜愛的。那老/鸨雖不認識王信,可一見這等人物,立時堆起滿臉笑,招呼着兩人進了院子,邊走邊往閣樓上喊道,“巧奴快出來,今兒來了位貴公子,真真的好人物!”
跟着老/鸨進了閣樓,二人則拾階而上,見一雙十年華的年輕女子候在樓梯口,見着他這一身倜傥風韻,也是眼波蕩漾,嘴角展出幾分笑意。
在樓上客廳安坐,老/鸨自下樓去招呼那其他人,李巧奴則娉娉袅袅坐在對首,巧笑嫣然道:“不知官人是聽曲還是喝酒?”
“我要給你贖身!”
王信卻是沒有半分遮掩,徑直将來意道明,倒是讓走下一半樓梯的老/鸨又一路蹬蹬蹬的跑了上來。
石秀初時不知王信的目的,這時也猜到了一兩分。
“小女子與官人從未見過,這贖身一事……”
李巧奴的身契自然在那老/鸨手中,可眼前這俊朗男子自己素昧平生,一見面就要給自己贖身,李巧奴心中自然存了幾分顧慮。身在這風月場所,自己這上半輩子已經是一杯苦釀,若是再所托非人,下半輩子豈不是也毀了。
況且她與安道全正是情投意合的時候,實在不忍心移情别戀。她還在等着安道全!
“五百兩!”
王信很是幹脆的給出贖身價,驚得李巧奴頹然而坐,一旁的老/鸨卻是喜笑顔開。不等王信反悔,徑直收了桌上的那錠足抵五百兩銀子的金錠。回身就從懷中取出李巧奴的身契交到了王信的手中,而作爲當事人的李巧奴,隻能在一旁眼睜睜瞧着,毫無辦法。
“這位大官人如此慷慨,巧奴,以後你可有好日子過了!”
“滾!”
前一刻還笑意盈盈的李巧奴,這會兒卻是柳眉倒豎,将那老/鸨喝斥下樓。之後,回轉身子朝着王信盈盈拜倒道,“自今日起,奴家就是官人的了。爲奴爲婢,任憑處置,隻求官人憐惜一二。”
雖然得了自由,李巧奴卻是沒有半分歡喜,語調哀婉。
“李姑娘誤會了!”
王信将李巧奴從地上扶回座位,将桌面上的身契輕輕推到其面前道,“在下家中有親眷身染重病,聽聞江甯安神醫妙手回春,不遠千裏趕來延請,還請李姑娘在神醫面前轉圜一二。成與不成,這身契都算是在下的一點心意。”
言下之意,卻是知曉安道全與李巧奴的事情,打算成全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