捺缽就是皇帝一邊漁獵,一邊處理朝政。真可謂,漁獵理政兩不誤。
北國之秋,麗日藍天微風拂面,遼天祚帝帶群臣在慶州狩獵。慶州獵場,群峰并立森林茂密。天祚帝攜弓縱馬帶群臣圍獵。
突然,林中驚起一群野鹿,天祚張弓一箭,一鹿中箭倒地,衆皆歡呼:“吾皇萬歲!吾皇萬歲!”
天祚縱馬揚弓緻意,北院樞密使蕭奉先來到皇上馬前,抱拳恭維道:“皇上,真神箭也。”持鷹人五坊,臂擎獵鷹“海東青”侍馬而立。
這時,天空傳來天鵝的鳴叫聲。群臣齊呼:“天鵝!天鵝!”天祚擡頭仰望,隻見數隻天鵝飛來,“放鷹!放鷹!”
五坊迅疾打開鏈鎖,高擎海東青,海東青仰望天鵝紋絲不動,情急之下五坊将海東青抛向天空,可是海東青在空中盤旋一圈,又落到五坊的肩上。
天祚看罷,哼了一聲:“一向馴服的海東青,都不聽朕的話了?留之何用,摔死馬前!”
五坊雙手掐住海東青舉過頭頂要摔,蕭奉先近前奏道:“皇上,此鷹畢竟爲聖上效力多年,還是放了它吧。”
天祚心想,蕭大人今天怎麽了?他看看了那隻海東青揮了手,說道:“嗯,蕭大人還動了恻隐之心,那就讓它去吧。”五坊把海東青抛向天空,此時的海東青飛向藍天,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時,一快馬信使由遠而近來到天祚馬前。信使下馬跪奏:“啓禀皇上,黃龍府送加急密信一封。”轉樞密院侍禦耶律阿息保下馬接過密信。
阿息保,全名耶律阿息保,乃天祚之宗室,此人正直敢言從不阿谀奉承,他的言語時常令蕭奉先、丞相李處溫等人不爽。“讀——”天祚不容質疑的命令道。
阿息保讀信:據甯江州快馬來報,女真完顔部酋長阿骨打——
剛讀到這,天祚一揚手,看了一眼阿息保。“胡說!什麽女真,女真!”天祚轉視衆人道,“吾祖興宗諱‘宗真’,要避諱‘真’字,今後不許再叫‘女真’,要叫‘女直’!記住了沒有?”
衆人跪地:“謹遵聖訓!”天祚傲慢地說道:“接着念,那野小子阿骨打怎麽啦?”打心眼裏,他看不上山野之人。
阿息保接着又讀道——據報阿骨打殺了銀牌天使,阻斷鷹路,蓄意謀反,望皇上早加定奪。
信的結尾落款是,東北統軍司節度使蕭兀納敬禀。
天祚擡起頭自語道:“阿骨打膽大包天,竟敢殺本朝銀牌天使,簡直是造反不!”
阿息保将信遞與天祚,天祚接過信,把它攥成一團扔在地上:“哼,又是這個阿骨打!”
阿息保奏道:“皇上,這個阿骨打表面臣服,實則韬光養晦,現在又殺朝廷命官,聚集兵馬,阻斷鷹路。其謀反之心昭然若揭,望聖上早加定奪。”
天祚問道:“卿意下如何?”阿息保道:“回皇上的話,這個在‘頭魚宴’上給聖上難堪的阿骨打,一向桀骜不馴,對我大遼一直耿耿于懷,若那日誅之,本無今日之亂。”
阿息保看了一眼蕭奉先,又說道:“臣上次出使女直完顔部,親眼看見他們打造兵器,修城築堡,已有圖謀不軌之意,如今,反情已萌,應速速加兵剿滅,以免養癰成患,贻害無窮啊!”
天祚臉色陰沉,說道:“愛卿言之有理。”
阿息保又奏道:“這個阿骨打有謀略有膽識,非等閑之輩,絕不可小視。”
阿息保的一席話讓蕭奉先很不舒服,他斜了一下眼睛看了看阿息保,很不耐煩地接過話茬說道:“哎,侍禦大人,不就是那個完顔部的酋長阿骨打嗎?何必大驚小怪,吾料是疥癬之疾,非爲心腹之患,你也不想想,一個小小的蠻荒部落,怎敢同我大遼契丹抗衡!如果他膽敢舉兵反叛,那他就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天祚看來一眼蕭奉先:“奉先啊,阿息保大人說得不無道理,有備才能無患啊。”
蕭奉先認爲阿息保竟在皇上面前争寵而又敲打自己,覺得很無顔面,心裏非常嫉恨。這時,天祚當即命阿息保速草書一封,命東北統軍司節度使蕭兀納,親率精兵,前往邊境重鎮甯江州加強防禦。阿息保怎敢怠慢,随行侍從奉上筆墨,就在一平石之上揮毫而就,天祚過目後,信使快馬加鞭返回黃龍府,天祚繼續率群臣打獵。
在同一片藍天下,這一天似乎與往日沒有什麽不同,但這天又不同于往日。
在遼國的東北方,在涞流水畔的高阜之地,女真兵馬整齊地排列着。大帳中,阿骨打坐北朝南,衆勃堇分立左右。他掃視一遍衆人問道:“各路人馬到齊了沒有?”
撒改道:“酋長,隻差婆盧火一人還未到。”
“他還沒到?好一個婆盧火!”阿骨打表情嚴肅。
涞流水靜靜地流淌,兩岸荒原一望無際,偶爾有片片樹林點綴其間,遠處有百輛糧草車逶迤前行。婆盧火亦完顔氏,此人身高馬大,濃眉髭須,手提狼牙棒胯下“菊花青”與副将散達并辔而行。
散達道:“勃堇如此辛苦,多征集了糧草,酋長一定很高興,說不定還得重賞勃堇呢。”
婆盧火語重心長地說道:“能爲完顔部效力,能爲酋長效力,是我婆盧火應該做的還求什麽賞賜,告訴運糧車快點行進不要誤了時辰。”
散達催馬向前帶領車隊疾行,當他們車輛過涞流水時,車陷泥沙難以前進。
涞流水畔的大帳内,阿骨打在等婆盧火的到來。一個時辰後,婆盧火才推門而進,半跪報:“婆盧火押運糧草到。”
阿骨打面帶怒色:“現在幾時?”
“回酋長,已正晌午時。”婆盧火答道。阿骨打厲聲問道:“按約定幾時?”婆盧火道:“巳時。”
阿骨打手拍幾案,斥責道:“廖晦城距此不過五十裏,竟遲到一個時辰!”婆盧火想禀明遲來原因,可他欲言又止。
散達道:“禀酋長,婆盧火勃堇又多征五十車糧草,過涞流水時車陷泥沙裏,故此來遲。”阿骨打哪裏肯聽,叱道:“誤了時辰,就是違犯軍令,定按軍法從事!”
撒改聽罷,求情道:“酋長,婆盧火多征了糧草,就是不獎賞也不能懲罰呀,将功折罪就免了吧。”希尹也替婆盧火求情道:“國相說得對,就免了吧。”此時,衆人都跪地爲婆盧火求情。
阿骨打依然表情嚴肅,說道:“不可,軍法如山,功過分明,還未出征就遲誤違命,不管什麽原因,隻要違反軍法決不寬恕!”
婆盧火道:“我婆盧火甘願受罰。”說完,就自去铠甲跪于地接受刑罰。阿骨打厲聲道:“來人!重責二十軍棍!”
帳外進來兩名壯士,婆盧火趴在地上挨罰,軍棍雨點般打下,鮮血滲内衣,婆盧火未吭一聲,重責之後婆盧火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撒改低聲對宗望說:“去給換一下衣服。”宗望聞言扶着婆盧火走出大帳。
阿骨打眼望婆盧火背影歎道:“我重責婆盧火實在與情不忍,可是軍法如山呐,他多征糧草我應别當獎賞;可是他違反軍法,定當受罰,不說這些了。現在本酋長鄭重宣布,決定明天舉事!”
諸勃堇抱拳齊聲道:“随酋長不避刀劍,萬死不辭!”
高阜之地,旌旗招展,彩旗飄揚,女真各部軍馬齊聚。
四十七歲的完顔阿骨打,騎一匹赭白馬在在幾位将領的陪同下飛奔而至。他頭插雉尾,辮發垂肩,項佩豬牙,衣短左衽。在撒改、希尹、習不失、阿離合懑、吳乞買、斜也、蒲家奴等人簇擁下,登上閱兵土台。号角齊鳴,各位勃堇站立左右依次排開。
阿骨打焚香跪拜:“皇天後土,祖宗英靈在上!”
然後,他站起身來斟滿米酒,雙手舉杯道:“先王披荊斬棘,創業艱難,自祖父烏古乃以來,兩世四主,志業相因,戡亂興盟,卒定離析,統一各部。”言訖,将酒灑在地上。
他又舉長矛:“我女真世事遼邦,心懷不貮,恪職守貢。奉旨平烏春、窩謀罕之亂,破蕭海裏之衆,可遼朝有功不賞,反掠我資财侮我民女,罪人阿疎屢請不歸,以緻天怨人怒。今天,我阿骨打将率女真子弟,興兵伐罪,叛遼西征,以慰萬民之望!”
話音剛落,群情激奮。将士舉刀槍齊聲高呼:“蒼天保佑!女真必勝!遼國必亡!”
阿骨打拿起長矛依次傳給諸将,說道“汝等同心盡力,奮勇殺敵,論功行賞。奴婢曲部爲平民,平民可爲官,先有官者叙進。吾若違誓言,身死鐵矛之下!”
儀式結束,前來恭賀的百姓搖鈴擊鼓,跳起薩滿舞爲之祈禱。
阿骨打走下祭壇飛身上馬,高喊:“各路勃謹,整隊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