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這賭王大會持續到晚上,主辦方還允許納銀入賽,決賽需要百兩銀子。宋江正在觀望,那邊早有個陽谷縣的西門大官人繳費入場,還有一位自稱黑姓的孟州富商。
宋江聽聞西門大官人富甲一方,又看祝彪孔武有力起了結交心思,于是也繳納了銀子進決賽。參賽的卻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兄弟宋清。他是官吏,爲了名聲卻不好賭博。
走進了八寶樓内,宋江便覺得氣氛不同尋常,熱鬧的表象下似乎有一股暗流在湧動。
宋清貼到宋江的耳邊,壓低聲音道:“哥哥,樓内有許多人,眼睛和心思都不在賭台之上,好像在尋找什麽人,看他們的眼神和習慣動作,十有**是公門中人。”
張文遠吃了一驚:”押司哥哥,這個賭王盛會莫非是個圈套?”
“三郎休要驚慌!”宋江也有些消息,淡淡一笑道:“據我得到的消息,他們的确是在辦一件大案,但是卻與我們無關。”
“原來是這樣。”張文遠長出了一口氣,看向宋江的眼神與之前又有所不同。他覺得自己已經完全了解了這個面黑身矮的漢子,可是這個人身上卻時時會有新的東西出現。
那麽,自己打算在這裏赢一大筆錢,然後帶着閻婆惜遠走高飛的設想能否瞞過這個人的眼睛呢?縱然是一時瞞過了,可是能逃得過他遍布江湖的耳目嗎?張文遠是個自信的人,但此時此刻卻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産生了懷疑。
本次賭王盛會最開始将報名人數分爲八組,每組各有一人進入最後的複賽賽。複賽之後選出的四人一組,納銀進入決賽的一組再行賭博。
張文遠如願進入決賽,心裏卻七上八下的。他望了望另外的三個對手,隻見正東面端坐着一個八尺多高的長大漢子,形容魁偉,相貌粗疏,一聲剽悍氣息,知道是祝家莊祝彪。
再看另一人,也有七尺多高,面皮白靜,一身長衫一塵不染。最奇特是一雙眼睛,時而有金燦燦光芒,好似西域之人。方才聽人說起,好似是孟州姓施的小官營。
剩下一人瘦長身體,穿着一領直綴,滿手的老繭。說話好似公鴨一般,自言道嗜賭如命,綽号石将軍。
“從哪裏冒出來這麽三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怎配與我張三郎交手?”張文遠不由皺了皺眉頭,小聲嘟囔着。
決賽兩組人是分開比賽,宋江自是跟了兄弟宋清去了一處。
進了屋子,宋江便把眼睛看在另外幾位身上。
左手邊是一位六旬老翁,不足爲奇。對面坐着的卻是聞名河北的生藥鋪大官人西門慶,面色溫潤,貪圖風趣,惹人好感。此人最是愛玩好賭,不遠百裏過來耍子。
卻說右手邊一人,相貌出奇。長着一雙怪眼四塌的鼻子上長滿了疙瘩,就像是一隻癞蛤蟆趴在了臉上,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感覺;一雙鼠目撲閃撲閃的亮着賊光,身上卻穿了一件上等綢緞所縫的衣衫,十分滑稽。
宋江看此人眼熟,好像在晁蓋莊上見過的白勝,卻不敢校準。
此時賭性高漲的白勝,滿心以爲自己喬裝打扮,改了名姓黑,沒人認得。卻不知樓上何清和在場的宋江,都把目光鎖定了他。
這一會功夫,宋清便輸沒了本錢。宋江也不在意,隻看着場上其餘三人博弈。
至此,場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老翁、白勝和西門慶身上。
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了,西門慶看了看白勝與那老翁面前的籌碼,淡淡道:“這一局我就少押一點兒,就一萬兩銀子吧。”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宋江暗歎一聲:“果然是陽谷巨富,端的是出手不凡。”
一萬兩銀子,已經是老翁與白勝的極限了,可此時時刻,怎能示弱?二人隻好硬着頭皮應下了。
白勝與那老翁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下眼神,齊聲道:“既然如此,那就比小吧。”
因爲西門慶太過強勢,二人不知不覺的有點聯手抗敵的意思了。
“二位先請!”西門慶伸手示意道。
那老翁比白勝還急,按捺不住道:“我先搖爲敬!”
說着,他抓起那個檀香木做的筒子,如蜻蜓點水似的在桌面上一點而過,卻已将三粒骰子幹淨利落的抄進了木筒。
然後凝神靜氣,雙手像轉陀螺一般那麽一轉,木筒帶着骰子便飛速轉動起來,繞着自己的身子轉了三圈,最後像長了眼睛似的,來了一個鳳還巢,落入那寬大的手掌之中。頓時,掌聲如雷,喝彩聲不絕于耳。
那老翁長長出了一口氣,面帶微笑道:“我搖好了,敢問二位一句,若是一般大小,如何分個輸赢?”
白勝既然号稱白r覺相當靈敏,早已聽出他搖出了三個一點,自是作聲不得。
西門慶笑了笑,不以爲然道:“若是一般大小,便算你們兩個赢。”
那老翁聽了,更是喜上眉梢,把目光轉向了白勝:“這位兄弟,如果咱們兩個一般大小,算哪個赢?”
白勝尋思片刻,拱手道:“若是咱們兩個也一般大小,便是有緣,那樣就更不能傷了和氣?不如平分如何?”
老翁盤算了一下,覺得是有賺無賠的買賣,就點頭道:“就依閣下所言。”
白勝也抓過了木筒,慢吞吞地将三粒骰子裝了進去,随意晃了一下,便放到了桌上:“我也搖好了。”
此舉讓四周觀衆大失所望,大家本來想着白勝的動作會更加花哨,誰知卻是如此簡單而明了。
“從此人的動作來看,他應該是安樂村的白rì鼠白勝。”宋江看了這一陣,早就認出了白勝。
把眼睛看向西門慶,宋江心道:再迅捷的老鼠也隻是老鼠而已,終究還是被貓吃掉,難道還能吃貓不成?
輪到西門慶擲骰子了,他隻是伸出一隻手來,在桌子上輕輕一拍,那個木筒和三粒骰子都被震離了桌面一尺多高,而且一起轉動起來。
說來也奇怪,那三粒晶瑩的骰子在空中像長了眼睛似的,直直飛進木筒之中,又轉了一圈,方才落到桌面之上。
老翁和白勝皆吃了一驚,他們都沒想到這個穿戴像花花-公子的人竟然是個絕頂高手。而觀衆們更是擯住了呼吸,等待着最終的結果。
“兩點?怎麽可能?”白勝看着點數,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猛揉了幾下。
再次看去,卻發現他們剛才看到的并不是幻覺:西門慶果然隻有兩個一點,而第三粒骰子卻已經變成了碎末。
僅僅是在桌上輕輕拍了一下,卻讓一粒白玉骰子變成了碎末,真是神乎其技也!
那老翁輸光了自己數年的積蓄,雖然肉疼得厲害,卻又無可奈何,隻能慘然離去。
白rì鼠白勝則是輸得心服口服,雖然是輸光了銀子,但能見識到這樣聞所未聞的賭術,也算是開了眼界,長了見識,稱得上是不虛此行。
白rì鼠白勝拱了拱手道:“閣下好絕妙的手法!”
西門慶看不上白勝的尊榮,懶洋洋起身道:“好說好說!”說着,打發仆從抱了銀子,飄然而去。
宋江同宋清一同下樓去,借機與西門慶攀談了幾句。卻見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差擡着被捆成粽子摸樣的白rì鼠白勝,在三都緝捕使臣何濤的帶領下,往三都緝捕房而去。
想起早前的消息,宋江這才恍然大悟,暗忖道:“我說此次的賭王盛會來得這般詭異,原來是個圈套!讓三都緝捕使臣何濤如何大費心機?難道與十萬貫生辰綱有關?”
宋江送走了西門慶,讓張文遠先回郓城縣,自己則帶着宋清留在濟州城打探消息。
如此安排正中張文遠下懷,身邊沒有了宋江,他和閻婆惜的二人世界想想都讓人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