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終于決定好出使遼國和女真的使節,于是在延福宮親自設宴。
徽宗端坐禦台之上,皇後在其側稍後,然後是太子趙桓,嘉王趙楷;蔡京居右,爲文官之首,其後太師韓忠彥、樞密副使蔡攸;高俅居左,爲武官之首,其後童貫、種師中。
還有兩人敬陪末座,分别是出使遼國的許貫中,出使女真的李良嗣。
前年童貫出使遼國的一個傍晚,當地的漢人大族之一的馬植悄悄拜訪童貫。一番暢談後,童貫神遊物外、浮想聯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狂喜着、也懷疑着;驚異着、更夢想着…
神宗皇帝留有遺诏,“收複幽雲者,雖異姓亦可封王!”
在回程路上,童貫随行的人裏多了一位名叫李良嗣的參贊。童貫路上收集了各方面情報,山川、地理、人口、賦稅……
李良嗣這個人出現後,他把宋朝存在了一百多年的恐遼症瞬間治好。童貫信心滿滿,待遼國衰弱,不僅宋朝會強勢崛起,他童貫更能一步登天。成爲有宋以來最了不起的英雄!
那時,沒人還會在意他是個太監,隻會記得他是開天辟地似的人物!比開國之主趙匡胤更強、比後周世宗皇帝柴榮更偉大!
因此聽聞皇帝要派人出使,童貫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爲李良嗣争得了出使的機會!
開疆擴土,收複幽雲!童貫偷瞄了一下李良嗣,随即收回目光。
許貫中早就發現童貫和李良嗣的秘密,雖然換了差事,但是也無所謂!隻不過是走上另一條路,重新計劃罷了!
“美酒、美食、仙音、妙舞,再配上這壯麗之景。絕妙!衆愛卿,舉杯!”
宋徽宗開口,衆人對飲一杯。
絲樂聲起,妖娆舞女入場。十六名舞女,身穿紅紗;俯仰之間,若輕風吹拂玫瑰海;進退之間,若錦鯉穿梭碧水池;翩然而躍,若彩蝶驚飛百花叢。
徽宗怡然自得,在此舉杯說道:“君王獨樂,如何能比君臣同樂。衆愛卿同飲此杯。”衆人一飲而盡。
蔡京抓住溜須的機會,說道:“皇上才情冠絕古今,任憑秦皇漢武,誰能譜得出如此仙音。我等凡夫俗子,三生有幸輔佐明君聖主,得以聽聞仙界之韻律。”
高俅也不甘落後,說道:“蔡太師所言,正是我等心中所想。如今大宋有明主,遼國遇昏君,西夏戰亂已平,幽雲十六州必将沐浴皇上光輝。”
許貫中能列席其中,不僅是他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更因爲他搭上了嘉王趙楷的順風車。嘉王趙楷性極嗜畫,頗多儲積。善畫花鳥,極爲精緻。許貫中也是各種能手,投其所好,頓時兩人結爲知己。
許貫中看着歌舞,一語未發。
這時徽宗突然看向許貫中,問道:“許舍人以爲朕,能否在有生之年收複幽雲十六州?”
公元938年,是中國五代十國之後晉天福元年、契丹會同元年。這年十月,後晉太祖皇帝石敬瑭(892—942)派使臣到契丹皇都上京臨潢府(今内蒙古巴林左旗),将中原北方十六個州的圖籍呈獻給“父皇帝”耶律德光(902---947)。從此,這十六個州便脫離中原,正式納入契丹國版圖,變成了契丹國的行政區域。
這十六個州是:幽(北京)、薊(天津薊縣)、瀛(河北河間)、莫(河北任丘)、涿(河北涿州)、檀(北京密雲)、順(北京順義)、妫(河北懷來)、儒(北京延慶)、新(河北涿鹿)、武(河北宣化)、雲(山西大同)、應(山西應縣)、朔(山西朔州)、蔚(河北蔚縣)、寰(山西朔州東)。
這便是史上有名的燕雲十六州,又稱幽雲十六州、幽薊十六州。
其中,幽、順、薊、涿、檀、瀛、莫七個州,位于太行山東南,稱爲“山前七州”,北部與燕山險峻地形相連,有多處天險可以據守。其他諸州在太行山西北,稱爲“山後九州”,那裏山嶺綿亘,地形複雜,易守難攻。
這是一片富饒遼闊的土地,東西長約六百公裏,南北寬約二百公裏,面積大約有十二萬平方公裏,包括現在的北京、天津、河北與山西北部等廣大區域。
這裏物産豐富,既有“桑麻棗栗之饒”,兼具“玉帛子女之富”。
這裏地勢險峻,具有重要的軍事防禦意義。北方著名的關口要隘,如山海關、喜峰口、古北口、雁門關等,都分布在這一帶。
宋人葉隆禮在《契丹國志》中寫道:“幽燕諸州,蓋天造地設以分蕃漢之限,誠一夫當關,萬夫莫前也。”
在以冷兵器爲主的時代裏,以步兵爲主要兵種的中原軍隊,如果想成功抵擋住遊牧民族騎兵的入侵,必須要有險峻地形作爲屏障,而燕山與太行山一帶恰好就構成這樣一道天然的戰略安全防線。
燕雲十六州一失,中原北方大門豁然洞開,河北北部邊防從此幾乎無險可守。北方遊牧民族鐵騎,對中原王朝安全構成嚴重威脅,他們随時都可以馳馬縱橫于千裏平原之上,晝夜之間,即可飲馬黃河.
這次宴會就是爲了出使,出使就是爲了探聽契丹和女真的動靜,做好收複幽雲的準備。
許貫中連忙起身,說道:“女真反叛,契丹一敗再敗。倘若能夠動搖遼國根基,陛下取幽雲十六州當如探囊取物。”
高俅看不慣許貫中新進,不由出言道:“幽雲之地有遼國十數萬兵馬,且騎兵衆多,即便遼國内亂,大宋想要收複,也必定需經曆一番苦戰。許舍人何來探囊取物之說?”
高俅這一說話不要緊,童貫坐不住了。他本就主張聯系女真,收複幽雲,高俅這麽說豈不壞事!
“啓禀陛下!女真之于契丹,家奴也;大宋之于契丹,外敵也。甯予外敵,不予家奴。以微臣之見,幽雲十六州于遼國而言,若國力強盛時,得之可牽制大宋;若國力衰弱時,得之則隻能招惹大宋怒火。”
童貫沖着宋徽宗一禮,環顧衆人侃侃而談。“如今,宋強而遼弱,大宋舉國同心而遼國内亂四起,所以微臣以爲大宋隻要陳兵北境,引而不發,待遼國女真兩敗俱傷之時,則可坐收漁利,奪回幽雲十六州。”
徽宗聽得很是滿意,再次看向高俅,問道:“太尉以爲如何?”
高俅也怕自己惡了童貫,借坡下驢道:“女真生長于塞北苦寒之地,缺衣少糧,缺兵少馬。但遼國畢竟強兵百萬,國力猶在。所以微臣以爲幽雲十六州可取,但必須伺機而動!”高俅言下之意,卻是要等許貫中、李良嗣出使之後從長計議。
宋朝軍事從宋真宗開始,一直遵循着一原則——欲破遼國,先平西夏。遼夏是舅甥之國,像唐朝和回纥一樣。到了宋神宗,又加了一點——欲平西夏,先複河湟。現在童貫把西夏收拾了,便一直想收複幽雲,這也能震懾西夏。
待高俅說完,童貫再次起身,說道:“秘書丞李大人曾向奴婢建言,與女真結盟,互通有無,夾擊遼國。此次陛下派其聯絡女真,必然馬到功成!”
李良嗣是童貫的人,童貫大力支持。
宋徽宗聞聽此言,喟然長歎,說道:“自蓬萊出海一日可達遼東,但女真尚在遼東之北,派遣使者數人喬裝成北地漢人應當不難抵達女真部。但想要互通有無,恐怕頗有難度。”
宋徽宗一貫如此,想得到又不想付出,行事畏首畏尾。
蔡京老奸巨猾,見宋徽宗口風不對,也道:“祖宗以來,雖有此道,以其地接諸蕃,禁商賈舟船不得行,百有餘年矣。一旦啓之,懼非中國之利。”
見徽宗猶豫,童貫說道:“李大人祖籍燕京,多有奇思,皇上何不聽聽李大人奇策?”
徽宗點頭,轉向李良嗣問道:“李愛卿以爲如何?”
李良嗣知曉遼東半島南端與蓬萊不過數十海裏,大宋的船隻早已能夠頻繁往來高麗、扶桑、南洋之間,如此距離沒有難處。
況且昔年他與燕中豪士劉範、李奭及族兄柔吉三人結義同心,欲拔幽、薊歸朝,瀝酒于北極祠下,祈天爲約。他熟悉北地民情,又有燕京漢人助力,大事可期。
李良嗣當即對曰:“遼國必亡,陛下念舊民遭塗炭之苦,複中國往昔之疆,代天譴責,以治伐亂,王師一出,必壺漿來迎。萬一女真得志,先發制人,後發制于人,事不侔矣。”
童貫也在旁道:“遼東自戰國起便爲燕之領地,而後又有秦、漢、晉、隋、唐統治千年,遼東之民多爲漢民。吾皇恩德普照四方,遼東之民飽受契丹之苦。倘若大宋涉足遼東,必将民心所向。故而微臣以爲可以圖謀!”
宋徽宗稍作思索,說道:“大宋與遼國休戰數十年,貿然派出使臣,倘若暴露了蹤迹,恐怕落人口實。”說着宋徽宗看向許貫中、李良嗣,又道,“許愛卿且去遼國行在,一是續其舊好,二是探聽虛實。李愛卿則赴遼東,打通商路,商議結盟。”
以宋徽宗看來,暗中打通遼東與大宋之間的通道。到時以宋國的瓷器、絲綢換取塞外的戰馬,一來可緩解宋國戰馬缺乏的窘境,二來又可獲取對遼的優勢。
蔡京、高俅暗道京城繁華,塞北苦寒兇險。此事若成,頭功也歸首倡者童貫,他倆争搶也沒用。而若敗,童貫卻落個選人不明之罪,因而兩人也都同意。
于是許貫中與李良嗣分别出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