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者,頭戴四方帽,身穿紫金袍,眼神略有渾濁,卻不失銳利。這位不是别人,正是曾經三起三落,如今是當朝太師的蔡京!
在他下手坐着的人,正是深得當今官家賞識的童貫。如今被破例任命爲節度使,又因收複積石軍、洮州,進太尉,領樞密院,以宦官之身份而位列三公。
童貫身材高大魁偉,皮骨強勁如鐵,雙目炯炯有神。面色黢黑,頤下生着胡須。一眼望去,陽剛之氣十足,倒不像是閹割後的宦官。中國幾千年來,宦官無數,隻有他長出了胡須,他也因此自得。
對于此次蔡京召見,童貫心中已有猜測,可能是此次武舉之事。但是未免出差,他還是問了蔡京一句。“太師找下官前來,可有什麽吩咐?”
雖然已經位極人臣,但是童貫在蔡京面前還是小心翼翼。如今蔡京不僅提拔了童貫領節度使,楊戬、梁師成也都沿襲而爲節度使,讓他有了危機感。同時蔡京擅權,這幾年凡是内侍升遷都依外官例歸于吏部,使祖宗的法度蕩然無存,就是童貫也受了轄制。
蔡京與童貫認識已經十多年了,當年蔡京被奪去官職,在杭州替皇帝提舉洞霄宮。童貫以供奉官的身份到三吳訪求名家書畫,各種奇巧之物,在杭州住了幾個月。
蔡京極力拉攏童貫,日夜陪伴,交情漸深。童貫也投桃報李,凡是蔡京畫的屏幛、寫的書法等物,童貫每天都送到宮中,并附上自己的評論。這才使蔡京重新進入宋徽宗的視野,得以複出。
如今童貫的侄女嫁給了蔡京的孫子,兩人既是盟友又是親戚,蔡京也不拿童貫當外人。“我讓你物色的人選已經找好了麽?”蔡京反問了一句。
童貫如實相告,說道:“已經找到了一人,曾經是綠林中的好漢,如今在我手下做指揮使。”
“關鍵這人要可靠!”蔡京加重了語氣,囑咐道。
童貫心中有譜,表示毫無問題,說道:“太師放心,絕無差錯!”
童貫的能力手段,蔡京也知道,一是揮金如土,一是推心置腹。他揮金如土的的對象是有選擇性的,如後宮妃嫔、得寵的宦官、能接近官家的道士、天子近臣等等。因此,皇帝經常可以聽到關于他的好話。
還有一類人,他是兩者兼顧的,那就是他手下的将官。童貫一手金錢,一手人情,收服了好些西軍的驕兵悍将。曾經童貫爲了手下的将領,抗旨不尊,赢得了好些将領的效忠。
得了童貫的保證,蔡京才說出了讓童貫幫忙的事情。“這次武舉本來是我與你一正一副主持,不曾想因爲貢品的事情出了岔子。”
果不其然,童貫心想,正是這武舉的事情。
蔡京繼續說道:“如今我被奪了玉帶,你五侄兒也被打殘。”童貫的侄女嫁給了蔡京的孫子,所以蔡京說蔡五郎是童貫的侄兒。
聽到這童貫少不得表态。“太師但請寬心,凡事有下官幫襯,一如太師主持一般。”童貫猜想蔡京是想插手錄取武進士和排名的問題,一口答應。
重新當政的蔡京,在東京周圍建澶、鄭、曹、拱州爲四輔,每輔屯兵二萬。用他的姻親及親信宋喬年,胡師文爲郡守,已經控制了軍權。因此童貫猜測,可能是缺少将官。
“武舉科考朝廷自有法度,你實心用事就好。不過我聽說其中有個武舉,似乎品行不端,無有才幹。甚至對官家不敬,好像叫做什麽王倫的。”說完這句話,久坐的蔡京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思索着說道:“你讓你的人試試他的斤兩,我看這人做不得武進士。”
蔡京煞有介事的說了一通,可到頭來還是要插手武舉的事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對于蔡家和王倫在東京發生的矛盾,童貫是知道的,聽到蔡京想要阻他前程也毫不奇怪。隻是他有些爲難,現今王倫在東京名聲正高,怕是要小心操作。
童貫答應道:“太師之言,下官記下了!”
也許是看出了童貫爲難,也許是要讓童貫放心。蔡京又悄悄說了句:“此事你放心,據我所知這王倫原來就是一名秀才,不知如何做了武舉人。”
以蔡京的勢力,這兩個月已經查清了王倫的底細。隻是這事還牽扯到張叔夜,還有自他己的龌龊行徑,所以蔡京沒有對童貫完全坦白。
交代完了正事,蔡京又留着童貫坐了會兒,聊了些朝廷最近動态形式,才放童貫離去。
蔡京的書房内此時就剩下了侍候的蔡忠,他是蔡京的心腹家人,因此蔡京也沒讓他回避。
這時得了空閑,蔡京喝了口茶,慢悠悠的問蔡忠道:“濟州那邊可有回話了麽?”
事關王倫的事情,都是蔡忠來管的,王倫的秀才身份也是他探訪出來的。蔡忠恭敬的回答道:“一個月前就派人過去了,想必轉運司和巨野縣都會幫忙的,隻是還沒有消息。”
蔡京又想起一事,又對蔡忠說道:“李邦彥在濟州監考之後,路遇山賊截殺,此事當真蹊跷。官家早就派人查辦,隻是壽張縣和巨野縣都辦案不利。聽你說這王倫和李邦彥起過沖突,你派人去給這兩縣通個氣。”
要說姜還是老的辣!蔡京并不知道事情的實情,但是也猜測的**不離十。
與自己最對的人都要付出代價,要想懲治王倫就如同踩死隻螞蟻。
蔡忠想到王倫還在東京,問了句說道:“那王倫這裏呢?”問完這一句,蔡忠就後悔了,趕忙請罪。“老爺恕罪,老爺恕罪!”
“不該問的别問!”果不其然,蔡京圓目一睜,怒喝一聲。
收攏了氣勢,蔡京殺氣騰騰的說道:“王倫會是個死人!”
想來高俅不會讓自己失望吧!高俅新晉太尉,正是這次武舉的副主考。蔡京老謀深算,并不會把希望都寄托在童貫身上。
死人和罪人是不同的,有句成語叫做罪及家人,蔡京還是讓蔡忠派人到濟州傳話。
蔡忠走後不久,蔡京的書房又來了一人。風風火火,毫不懼怕蔡京,張口就道:“高俅那厮是曉事的,已經答應了。”
來人是蔡京的長子蔡攸,如今已經官拜大學士,樞密院承旨。深得宋徽宗歡心,是蔡京的左膀右臂。
“小聲些,全無風度,成何體統!”蔡京呵斥了句長子。他此時的心思已經不在處理王倫的事情上,轉而教訓長子。
蔡攸收斂起來,不過對蔡京的話不置可否,心想就不見你訓斥二弟。一想到父親對二弟的疼愛,蔡攸一時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