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樊樓的掌櫃的說道:”今日貴客盈門,鄙主人不勝欣喜,特請來了李姥的義女前來助興!”
旁邊的李姥也向樊樓的客人見禮,說道:”老身見過各位客官!’
有那好事之人,出言調笑道:“李姥還是先下去吧!且讓師師姑娘上來。”
衆人聽了哈哈大笑,李姥也不以爲意。
第二次聽到了“師師”這個名字,再聯想到這地點和情形,王倫心中一動,莫不是那人?當下上心了許多。
樊樓掌櫃和李姥都退到了一邊,然後場上來了一群丫鬟,有吹笛子的,有彈琵琶的,有打笳拍的。一個個婀娜多姿,笑語嫣然。
樓下衆人翹首以盼,終于師師姑娘姗姗而來。一襲乳白色衣裙,高貴典雅,金縷鞋玲珑精巧。但見鬓發凝翠如瀑,鬟鳳涵青似墨,秋水爲神玉爲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所有人不由得贊歎:好個國色天香!
“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袅。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
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遍看穎川花,不似師師好。”
這一曲想起,樊樓上下都躁動起來,叫好之聲不絕于耳。
這一首《生查子》是秦觀所做,是專門寫她的色容,李師師平時最愛唱這首詞。
李師師天生一副好嗓子,加上這幾年李姥的耐心調教,悉心指點,如今已是“人風流、歌婉轉”,在東京城裏各教坊獨領風騷,高樹豔幟。她氣質優雅,通曉音律書畫,最擅長“小唱”,雖然剛剛出道,但是已經芳名遠揚開封城。
蔡五郎在樓上見到李師師出現,急急忙忙跑下樓來。“師師姑娘,你可要找人梳頭麽?放心,有本少爺疼惜你!”說着蔡五郎還要來抓李師師的素手。
在花樓裏,”梳頭”就是買青樓女子的初夜.不過像蔡五郎這樣大大咧咧說出來的真是無禮至極。
蔡五郎名叫蔡同,是當今宰相蔡京的小孫子,兄弟中排名第五所以叫蔡五郎。因爲最小,所以很受寵愛。據說有一次蔡京吃飯時問自己的幾個孫子,稻米是哪裏長出來的。有一個蔡京孫子回答是從石臼裏出來的,蔡同則回答是從草席中長出來的。可見平時嬌生慣養,蒙昧無知。
但是他出身豪門,衣食無憂,最愛欺壓平民。東京城裏的人看他天不怕地不怕,給他起了個诨名叫做“天王老子”。
李師師不着痕迹的躲開了蔡同的鹹豬手,笑語嫣然說道:“蔡公子稍等,今日要奴家陪你可是有規矩的!”
李姥在旁邊見縫插針,說道:“今日樊樓内貴客盈門,多有才子佳人,正好來個詩詞唱和!”
衆人看要做詩詞,有的犯了難,有的卻好奇。“李姥且說說,做什麽詞?”
這次在樊樓要爲李師師再次揚名,李姥早有準備。說道:“詩詞不限,隻詠美人就好。限時一刻鍾,最後衆人投算籌分高低。”算籌就是計數的工具。
規矩一定,樊樓的夥計酒保分下去算籌,在座的每人一根。雖然李姥沒說詠的美人是誰,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每個人都在冥思苦想要拔得頭籌,與李師師共度良宵。
王倫和盧俊義等人的這一桌子也發下了算籌,盧俊義直接交給了王倫,說道:“此等雅事就看王兄一展才學了!”
王倫拿着算籌也在想,到底是作不作。當場作詞對他來說确實不難,但是他可不想和李師師扯上關系。
還不到一刻鍾,王倫身旁的一位書生當先站了起來,他寫的是一首,《菩薩蠻》。隻見他當衆吟誦道:
隔花才歇簾纖雨,一聲彈指渾無語。梁燕自雙歸,長條脈脈垂。小屏山色遠,妝薄鉛華淺。獨自立瑤階,透寒金縷鞋。
不說這詞多好,單是這作詞的速度就高人一頭,讓衆人刮目相看。
那邊蔡五郎并不會作詩作詞,急的抓耳撓腮。看那當先出頭的書生不順眼,指使一名家丁過去威脅一通。
蔡五郎正在這着急,那邊的樊樓掌櫃的乖覺,找人代筆寫了首詩交給蔡五郎。這下蔡五郎轉怒爲喜,直誇樊樓掌櫃會做人。
都說姐兒愛俏,此時李師師還是少女心性,在樓下端倪了一陣。李師師隻看到王倫這一桌人氣質非凡,特别是王倫給人一種卓然不群的感覺。
李師師輕移蓮步來到王倫面前,端起一杯酒敬給王倫。“師師敬官人一杯!”
酒桌上原原本正襟危坐的燕青,見得李師師當面,眼睛仿佛也不夠用了。滿腦子裏隻一個念頭,這世上還有如此傾國傾城的美人!
好在衆人目光都在李師師身上,不曾發現燕青異樣。
佳人當面,吐氣如蘭。君子如王倫,也不禁心中一蕩。
樊樓一衆就可看見這個情景恨不得能取而代之,有那善妒的心中诽謗不已。
蔡五郎這草包看見李師師對王倫青眼相看,妒火中燒。“這人一看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師師姑娘敬他作甚!”見王倫衣着樸素,蔡五郎惡語相向。
王倫旁邊的王信和韓伯龍要起身,被王倫伸手阻擋住。“這裏是京城,不比别處!”
知道如何反擊蔡五郎最有效,王倫不管其他,接過李師師手中的酒杯,一飲而下。把酒杯還給李師師,王倫說道:“多謝師師姑娘!”說完還看了五郎一眼。
正在王倫和蔡五郎較勁的時候,一人站了起來,顯然有了佳作。
有人認得這人,興奮的說道:“這是專管樂舞的大晟府提舉周邦彥周大人,詩詞絕佳,今日有幸得見!都瞧好吧!”
一聽是北宋著名詞人周邦彥當面,王倫也正視起來,這可是後世教科書上的人物。
周邦彥填的是一首《玉蘭兒》詞:
“鉛華淡伫新妝束,好風韻,天然異俗。彼此知名,雖然初見,情分先熟。
爐煙淡淡雲屏曲,睡半醒,生香透玉。賴得相逢,若還虛度、生世不足。”
大家就是大家,這首詞情真意切,完全道出了周邦彥初見李師師的心情。樊樓中人都是一陣喝彩,周邦彥自己也飄飄然起來。
李師師并沒有看周邦彥一眼,還在屋裏身邊。她又倒了一杯酒,對王倫說道:”官人可有佳作贈與師師麽?”
王倫還沒有答話,蔡五郎忍不住跳了出來。“這窮酸能有什麽才華,先看我這首詩吧!”
一連被兩人搶了先,蔡五郎也不耽擱了,沒有默背紙上的詩句。拿着紙張當面就念了起來:
芳容麗質更妖娆,秋水精神瑞雪标。
鳳眼半彎藏琥珀,朱唇一顆點櫻桃。
露來玉指纖纖軟,行處金蓮步步嬌。
白玉生香花解語,千金良夜實難消。
要說這首詩也就是中等,可是蔡五郎卻洋洋得意。“怎麽樣,本公子這首律詩精妙絕倫吧?”
蔡五郎的家仆首先叫好,之後是樊樓的酒保,還有那些趨炎附勢的人。叫好聲此起彼伏,甚至超過了周邦彥。
蔡五郎挑釁的看着周邦彥,得意的說道:“看見沒有,本公子的詩可比你的詞好的多了!”
知道有蔡五郎在這,自己是沒有和李師師相會的機會了。周邦彥留戀的看了李師師一眼,拂袖離去。
此時一炷香還有一點沒有燃盡,李師師自信目光如炬,笃定王倫是個有才學的。楚楚可憐的再次對王倫說道:“官人如此吝啬,不肯贈送師師一阙詞麽?”
一炷香将近,做出了詩詞的三人就剩下自己了,蔡五郎十分得意。他不信王倫能做出詞來,于是道:”你這窮酸若是做出詞來,小爺就爬着出去!‘’
燕青這時也有心幫李師師一把,沖着蠻橫的蔡五郎道:“隻怕我哥哥做出好詞來,你少不得出醜!”
說完,燕青眼睛掃過一旁的李師師。不想李師師也正把目光看向他,四目相對,倒是有許多說不清的東西。
王倫不緊不慢,端起酒杯飲了一口。此時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王倫不再藏拙。站起身來,緩緩吟誦:
紅藥翻階。天香國豔,輝映樓台。解語渾如,三千粉黛,十二金钗。
青鞋踏破蒼苔。趁舞蝶、遊蜂去來。宿粉偷香,也應難似,年少情懷。
沒想到王倫真能做出詞來,蔡五郎驚得目瞪口呆,做聲不得。李師師見王倫爲自己賦了首詞,也喜出望外,再次向王倫敬酒。
怕蔡五郎惱羞成怒,殃及到自己,樊樓掌櫃心生一計。“官人詞作絕佳,小人鬥膽請爲鄙店賦詩一首,以壯聲色!”
他是打定主意王倫不能再迅速作出一首詩來,才有此一說。這樣王倫作不出詩來,肯定也不會久留,也就不會在意蔡五郎的話了。
那邊蔡五郎這時腦袋也靈敏了起來,叫嚣道:“我看這詞也不一定是你作的呢,你要是能再賦詩一首我才相信。并且我立即就從樊樓滾出去!”
事已至此,王倫索性不再藏拙,吩咐樊樓掌櫃道:“筆墨伺候!”
衆人見王倫當真要現場題詩,一陣騷動,這可是難得的風流雅事。李師師乖覺,早把自己用的筆墨呈了上來。
王倫也不推辭,當即來到樊樓東面牆壁前面,刷刷落筆。
《詠樊樓》
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
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
——濟州王倫。
有心揚名,這樊樓正是好地方,王倫把自己名字也寫上了。
寫完最後一個字,王倫把筆扔掉,似笑非笑的看着蔡五郎。
蔡五郎看着昂然而立的王倫,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有那好事的,或是早就看不慣蔡五郎的,躲在人群中嚷嚷起來。
“蔡五郎要爬着出去了!哈哈!”
“且看天王老子出醜!大快人心。”
最終蔡五郎羞惱難當,一拂袖帶着家仆快步離去。
此時已經到了二更天,王倫等人也喝了不少酒,王倫招呼盧俊義等人回去。
那李師師沒想到王倫竟然會走,看着王倫的背影一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