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殿選開始。
蘇傾城在還沒進去的時候,隻低着頭,目不斜視地看着天空。
今日天空藍色如洗過一般,是一個好天氣。
蘇傾城想着,容嵩堯的運氣還是不錯的,至少今天這個大喜日子,老天還是很給面子的。
心裏雖然這樣想着,蘇傾城心中還是有些不對勁。
她知道,那個人就在裏面。
因爲前幾位秀女進去之後,她除了聽到她們衣角裙邊和滿頭珠翠首飾發出輕微的唏娑碰撞的聲音外,還聽到了她們給太後、皇上和皇後請安的聲音。
她不但會很快就看到他,還會見到單丹這個故人。
懷了他孩子的故人。
蘇傾城心裏很是複雜,這種感覺,讓她整個人宛如變了一個人一般。
她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轉移一下注意力。
她想着,這一次進宮,來見容嵩堯固然是她的一個目的,但是更大的目的,卻是爲了正亞。
陽罡和正亞之間的通道,依舊是她的心頭大患。
而那通道,卻不能一直留着。因爲留着的話,正亞也會大亂的。
而想要永久封住那通道,她能夠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引流!
将海水引來,淹沒那入口。
這個方法是最穩妥的法子。
當然,她心裏沒有那麽多善良,如此也不過是爲了保住她和他身邊人的命。
在那場大戰之中,她得罪了很多人,而彜族的存在,也會成爲陽罡那裏人的心頭刺。
然而,隻要能夠封鎖這條如此明顯的路,那麽她就不用擔心了。
甚至再想一下容嵩堯、邵銘笙這些曾經出海過,卻莫名其妙就回來的人,就可以知道,這個舉動,說不定在曾經就已經有人做過了。
這正是因爲知道海底有一條能夠直通正亞的路,她才能想到這個方法。
而要實現這個方法,光靠她,自然不能做。
如此一來,隻能靠容嵩堯這個大秦的帝王。
蘇傾城從來沒有想過容嵩堯會拒絕,畢竟這件事情,也是爲了大秦好。
蘇傾城站在這裏,看着周圍那些秀女好奇的目光,忍不住笑了笑。
蘇傾城瞥一眼旁邊,有幾名秀女已緊張得雙手微微發抖,不由心内暗笑。
随即卻又笑不出來了,她看着這些人,心裏有些同情。
她想起了曾經大魏後宮中的生活,在那裏,随時的算計,你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葬送你的性命。
而她呢,鬥死了一個又一個,成爲了大魏的皇後,最後卻還是被人謀害,摔落山崖。
想起這個的時候,她又想起了邵銘笙。
在回到正亞之後,他們見過一面。
那一面,兩人都很平靜。
她說她想要離開,而他就答應了。
沒有任何的挽留。
蘇傾城忍不住苦笑,或許她一直都高看了自己,邵銘笙是帝王,帝王無情。
而她有時候都會選擇性遺忘,她爲了離開,給了邵銘笙彜族的蠱術作爲交換。
如今回想,那些被忽略的細節,越來越清晰。
似乎邵銘笙在拿到蠱蟲的飼養方法時,很激動。
又或者是,對方看向她的眼神,很冷漠。
時間,果然是這世上最無情的東西。
她不過離開他那麽一段時間,他就将她徹底遺忘了。
沒沒想到這裏,蘇傾城都忍不住自嘲。
帝王呀。
司徒宣湛是這樣,邵銘笙也是這樣,那麽如今這個呢。
這個曾經許諾她自由活着的男人,是否還是一樣的?
蘇傾城沒有答案。
或許她自己不敢去想,她害怕那個答案,是她自己不想聽到的。
“宛如姐姐。”
蘇傾城擡起頭,微微挑眉,因爲向她走來的有兩個人,一個人是邬琪,她沒有說話,另一個開口卻是周婉約。
蘇傾城的目光在邬琪身旁流連了一下,才落在周婉約身上:“怎麽了?”
“你就不緊張嗎?我看在這裏的人,似乎就你不緊張,你看看其他人,哪一個不緊張?”周婉約是真的好奇,她已經注意蘇傾城好一段時間了。
蘇傾城最開始淡定,她覺得蘇傾城是在僞裝,而她後面的淡定,就讓她忍不住驚訝了。
她甚至還看到蘇傾城在看向那邊選秀的大殿之時,都是用的平靜的表情。
這種感覺讓周婉約覺得非常的奇怪,同時心裏還有一些憤怒。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她非常在乎的東西在對方眼中一文不值,甚至還棄之如履!
周婉約原本就非常看不慣蘇傾城的模樣,又因爲之前孫妙依的事,她總以爲和蘇傾城有脫不了的關系,所以一直以來她都非常不喜歡蘇傾城。
之前雖然找她和解,卻也是逼不得已。
畢竟這一屆的秀女之中,他就看到過好幾個姿容出衆的,雖然外面傳言皇上并不爲好女色,但是周婉約覺得沒有哪一個男人能對美色有多大的抵抗力。
所以容貌上層的女子,肯定更加容易得到皇上的眷顧。
周婉約心中雖然對自己有非常大的自信,但是這一屆秀女之中,有不少都有着不俗的容貌的同時,還都結黨了。
如果她一個人對付,那麽肯定是對付不了的。
所以她才想着将從春江鎮一起來的人都給拉進來。
而其中,她最需要注意的就是蘇傾城個邬琪。
從春江鎮來的秀女之中,原本就隻有他們幾人加上之前的孫妙依十分出衆,其餘秀女周婉約都看不上眼。
所以,雖然她本着人越多越好的想法,也拉攏了其他春江鎮來的秀女,但是心裏最在意的,還是蘇傾城個邬琪。
畢竟在這些秀女之中,他們幾人是最出衆的。
在這個時候,周婉約覺得,與其内鬥,還不如先一緻對外,她們團結一緻,将其餘的秀女給排擠下去,讓“自己人”先得到隆寵。
等過段時間,他得到了皇上的恩寵,并且有一定的位分,到了那個時候再才騰出手對付邬琪和蘇傾城兩人,才是一個萬全之策。
而在這之前,她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蘇傾城個邬琪兩人。
邬琪爲人雖然聰明,但過于高傲,而蘇傾城似乎也是一個十分好拿捏的人。
總之,這兩個人對她都沒有什麽威脅。
周婉約雖然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是她本來就是在一個争鬥不休的内宅之中長大,并且得到了她那位勝利者姨娘的指導,對自己在女人之間戰鬥這一方面是有相當大的自信的。
總之,她是考慮好了方方面面,昨天才出面拉攏邬琪和蘇傾城。
誰知道,原本以爲最難搞的邬琪那裏非常的順利,對她的示好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拒絕。
而似乎隻能依靠她的蘇傾城卻并沒有那麽爽快。
不僅和她打太極,最後,還把她自己給打暈了。
等她離開之後,才反應過來,似乎形成從頭到尾蘇傾城都沒有答應要和她聯手。
于是,今天在這裏看到蘇傾城,她才會拉上邬琪一起來說服他。
畢竟之前邬琪和蘇傾城的關系很不錯,雖然不知道兩人之後因爲什麽而疏遠。
但是想來有邬琪在,她成功的機率能夠更大一些。
而周婉約相信,隻要有他們三人在一起,再憑借他們的姿色,在前期很容易在後宮之中,出人頭地,并且得到皇上的恩寵。
“緊張呀,我隻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蘇傾城笑了笑道,“而且我看二位妹妹的表現似,乎也并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很是緊張。”
邬琪低頭,沒有說話,而周婉約卻是昂頭道:“有什麽好緊張的呢,我入選難道不是一定的事嗎,既然如此,既然如此,緊不緊張的結果都是一樣。”
蘇傾城:“……”
蘇清晨聽到周婉約這一番話,心裏倒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是該說周婉約傻,還是該說她有勇氣呢!
不過蘇傾城仔細打量了一下周婉約,她容貌當然是非常出衆的。而且她身上更有一股其他女子沒有的銳氣,這銳氣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特别。
在人群之中,雖說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但是也絕對不會是被會忽視的。
蘇傾城心中想,他也會喜歡周婉約這樣的女子吧,周婉約和她之前,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如果當初的她能有周婉約這樣的勇氣,或許就不會有後面那許多的事。
而周婉約接下來說的話。也果然不出她所料,昨天周婉約來找她,話裏話外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拉攏她。
而那個時候蘇傾城根本就不可能答應,當然這個時候也是不可能的。
畢竟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爲容嵩堯的妃子,如今她進宮,也并沒有長久待在這裏的打算。
既然如此,還不如從一開始就讓周婉約她們自行發展,後宮之中的争鬥她從來就幫不了誰。
而且,如今幫他們說不定就是在害他們,等她離開之後,如果他們什麽都不懂的話,最後也不過是被爲人魚肉,人爲刀俎。
而且,在經曆過那麽多之後,她如今想要的,就是再也不要卷入這樣的争鬥。
很快,就有公公叫了蘇傾城的名字,蘇傾城對周婉約和邬琪道:“我先進去了。”
和蘇傾城聊的很愉快的周婉約給了她一個笑臉:“你不用擔心,以你的容貌,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蘇傾城笑了笑,她當然不會有任何的問題,不過,這可不是因爲容貌,而是她走了後門。
而邬琪也道:“别緊張,你行的。”
聽到邬琪的話,蘇傾城還比較開心。
她開開心心的進殿了。
而在她進殿之後,周婉約才懊惱道:“糟糕,我又被她帶進坑裏了。這個狡猾的人,果然隻能和她直接挑明!”
原來蘇傾城雖然和周婉約一直在聊天,卻依舊和昨天一樣,沒有答應她任何事。
邬琪在一旁看到周婉約面上的懊惱,翻了一個白眼。就這點兒智商,還想要當寵妃?
做夢吧!
進殿之後,蘇傾城并沒有如同其他人一樣,忍不住偷眼看寶座上的帝後。
因爲不用看他也對那坐在上位的兩個人非常熟悉,而唯一不熟悉的可能就是如今的大秦太後,也就是容嵩堯的母親。
而她原本就不打算在大秦後宮待多久,對于這一位太後她也就并沒有什麽想要了解的想法。
而且之前那麽想見的人,如今就在不遠處,蘇傾城反而沒有那個勇氣擡頭去看一眼。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又或者她心中是真的擔心那個曾經給過他溫暖的男子,在這一刻已經變得陌生難識。
然而,紛飛的思緒在這時候已經不容她控制。爲了接下來不要有任何的意外,蘇傾城艱難地将目光移向了這大殿。
這選秀的大殿叫做離凰殿,離凰殿大而空闊,殿中牆壁棟梁與柱子皆飾以傳說之中的鳳凰圖案爲主。
這鳳凰雖然是皇宮之中常用的花飾,但是如今看來這離凰殿之上的鳳凰圖案卻是非常的與衆不同,其上鳳凰外表雖然還是五彩斑斓,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似乎多了一絲靈魂。
而蘇傾城更在意的是這裏的“離凰”二字取自何意。
“離”字本就不是一個常人眼中吉祥的字樣,大多數的時候,取名這種在當下人眼中關乎運勢的方面,大家都會下意識繞過這個字,
然而如今容嵩堯不僅以“離凰”命名了這大殿,更是将選秀的地點定在這“離凰殿”,這其中的心思,蘇傾城不想多去琢磨。
而蘇傾城沒有看到的是,赤金九龍金寶璀璨的寶座上方坐着的正是與她許久沒有見的容嵩堯。
今日的容嵩堯頭戴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遮住龍顔,無法看清他神情樣貌。
他體态微斜,微微露疲憊之色,想是已經看了一天的秀女已然眼花,聽她們請安也隻點頭示意,沒問什麽話便揮了揮手讓她們退下。
可憐這些秀女努力了這麽久,緊張了這麽久,結果皇帝連仔細看她們容顔一眼的心思都沒有。如果周婉約知道,也不知道會不會吓得臉色蒼白,再也不複自信?
單丹坐在皇帝寶座右側,珠冠鳳裳,甚是寶相莊嚴。雖勞碌了一日已顯疲态,猶自強坐着,氣勢絲毫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