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應該沒有爲難你吧?”出了“廣仁宮”,邵鳴笙就開口問道。
他面色倒是鎮定,倒是眼神中還是有溫柔之色。
蘇傾城笑了笑,搖了搖頭:“太後娘娘性情溫和,怎麽會爲難臣妾?”
實際上,就算王太後真的爲難她,她也不會告狀。
畢竟,爲難與否,邵鳴笙難道看不出來?
邵鳴笙歎了一口氣,然後牽起她的手,一句往“碎芳齋”去。
蘇傾城愣了愣,跟着他一起。
他有一段時間沒有去“碎芳齋”了,如今,倒是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母後性情的确溫和,不過,你也要防着皇後。這一次讓太後出‘廣仁宮’,是皇後的提議。朕雖不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但是這一次,無論如何,朕都要順着她……太後早年,對朕有大恩!而當初太後和淩王的事……這一次如果沒有沈家周旋,太後是沒辦法出來的。”
蘇傾城聽着,心神微微一動,一時之間,倒不知道心裏是何種想法。
她知道,邵鳴笙這是在向她解釋。
蘇傾城低頭,神色溫和:“嗯,傾城知道。”
同時,她心裏也從邵鳴笙這些話中,隐約知道,他對沈家已經沒有辦法忍了。
否則,他是不會讓她提防沈皇後。
如今,她倒是希望,邵烨磊的動作可以快一點兒。
除了邵烨磊,沈直那步棋,也要開始下了。
當然,還有那個人傳來的消息,雖然作用不大,但是還是能利用一下……
她垂下的眸子中厲光一閃,随即擡起頭,面色已然恢複正常,叫人瞧不出半點兒端倪。
***
在宣定城中,某一座府邸。陰暗潮濕的地牢中,牆上隻有一道窗,距離地面極高。
讓裏面的人,隻能夠透過地面,看到天空。
或者說,偶爾能看到一隻飛鳥。
這個地牢,并沒有什麽刑具,也并沒有關押什麽人,除了一個,縮在靠近窗子的地面角落的,看不清面容的人。
他的面容,被髒亂的長發給遮蓋了。
哪怕他仰起頭,也隻能看到他那雙死寂的眼睛。那雙眼睛太過安靜,仿若死水。
整個地牢連血腥味都沒有,唯一有的,或許就是地面上,血色的痕迹。
這痕迹經過長年累月的變化,變成了暗黑色,讓人覺得可怖。
突然,有腳步聲響起。
一步,一步……
仿佛踏在牢裏人的心上。
而聽到腳步聲,縮在牆角的人身體幾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随後低下頭,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仿佛在害怕什麽。
“沈兄,許久未見了,你還好嗎?”
輕柔的話語,仿若清風一般,直教人聽得舒心。
然而,那縮在牆角的人,卻突然大叫一聲,然後跪下來,不斷地磕頭:“我錯了,我錯了,你放過我吧,你放過我吧,不要讓我待在這裏,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說着,整個人就哭了出來,那聲音中,卻還是能讓人聽出恐懼!
“沈兄,你這是幹什麽?我這是爲了你好,現在你出去,就會被抓的,畢竟,你沈家大房之人,還是朝廷的通緝犯。”
“不!不!不是這樣的!”沈直整個人仿若瘋癫一般,不斷地磕頭。
連正輕輕咳嗽了一聲,他身子虛了太久,哪怕林竹可爲他調理了一段時間,卻還是沒有完全改變。
而且,最近一段時間,林竹可沒有出現……
他的面上沒有什麽表情,如古井一般,沒有任何波動。
“沈兄,這才不到一年時間,沈兄就受不了了嗎?”聲音依舊溫和,可是,卻仿佛帶了一絲莫名的情緒。
沈直停止磕頭,呆呆地看着連正:“才一年不到嗎?才一年不到嗎?不!你騙我!爲什麽……爲什麽我會覺得,已經過了幾十年了?”
說着,他仿若瘋癫一般,摸着自己的臉。
他不相信,他根本就不相信連正的話。
而連正,自然也沒有讓他相信的意思。
“沈兄,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連正這一句話,透着什麽讓人頭皮發麻的陰沉。
哪怕他面色依舊平靜,可是雙眸之中,戾氣浮現。
但是很快,他低頭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然後再擡頭時,那一絲戾氣已然不見,沈直淡漠的臉上,已經帶了一絲笑。
沈直聽到那一句“活着”,身體一抖,雙眼之中,流露出來的害怕,已經把他淹沒了:“你不放我出去,就讓我死吧!你爲什麽不讓我死!當初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害死他的!”
沈直抱頭痛哭。
他的神智,明顯已經有些混亂。
連正笑着道:“不,沈兄。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否則,我真的不能保證,你在天牢中的族人會如何。”
說着,他嘴角挂了一抹笑,這笑容,似笑非笑,讓人看了害怕:“有人想要你活着,你就必須活着。你活着一天,你的父母族人也能活下來。否則……”
說到這裏,他就沒有再多說。
說起來,沈直此人,當初在家族出事的時候,選擇率先逃跑。
可是,沒想到最後,被蘇傾城送給他之後,居然還惦念着族人的死活。
“還是那一句話,沈兄,你不要将希望放在你的二伯一家身上,你應該知道,任何人都有可能爲了你沈家大房出頭,隻有他們不可能。否則,我們的皇上會以同罪論處的。”
“啊!”
沈直整個人痛苦不堪。
死不了,活着又備受折磨。這樣的日子,已經快讓他瘋了。
他後悔了,他後悔當年嚣張跋扈,以至于害死了那個人,讓連正恨他入骨。
他後悔當初在出雲寺,出口調戲蘇傾城。
今日這一切,是他做這些事的因,而如今,他這樣人鬼不識地活着,便是果。
因果,因果……
都是他自作孽!
實際上,連正并沒有對沈直做什麽。
他從抓住沈直後,就隻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就是将他一個人關在這裏,好吃好喝伺候着。
第二件,就是不讓他睡覺,或者說,幹擾他睡覺。卻不和他說一句話。
能和他說話的,隻有他。
完全将他隔離在世界之外。
或者,真正讓沈直如此的,就是他發瘋的原因。